《卿本无忧》清凉水晶

16、第十六章

　　凌无忧看着手中的假脸，思绪万千。竟然又扮了他一回，上一次只是为了逃跑，而这一回竟夺了他一座边关重地。不过好在准备万全，连齐啸宇的面具也备了一份，不然还真会慌了手脚。
　　不，并不是准备万全，明明就认为因时间紧迫他无法亲自赶到百战，却又偏偏做了他的。记得那时在制作几位百战守将的面具备用，结果一时失神手下已绘了那最可恶之人的面目出来。为了不浪费材料，才顺手做了这么一个。他现在一定要气死了吧……

　　“主帅计划周详，今日这虎跳峡就是夏王的坟墓了！哈哈哈哈……”伍绍南笑得爽朗，凌无忧却觉得有些刺耳。
　　“还不一定，虎跳峡太过狭窄，他们进谷后后面的追兵反而没有施展余地，如果我们堵不住他，真有可能被他们突围而出。”
　　“主帅放心！在这里他们的几万人马也无法施展，我们这千名精兵足够了！我们现在埋伏的又是虎跳峡最窄处，一会儿看俺老伍怎样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绝对叫他们跑不了！”
　　凌无忧闻言笑道：“这场仗我还没有出过手，伍将军你可莫要和我抢。”
　　伍绍南眼中一亮，“早听说过主帅是如何在夏宫中如入无人之境，如今若能看到主帅的武功，那真是大饱眼福！”

　　二人正说着，有士兵来报，夏军已入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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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啸宇领军撤向北方山区，但仍是不可避免的和梁军碰了面。梁军除了留在风取、百战守城的人马，其余的倾巢而出，力求将夏军全灭于此。一场血战之后，夏国将士虽然暂时杀退了梁军，但夏的伤亡更为惨重，原本的七万之众只剩了四五万人。大军且战且退，向着北方撤去。

　　谷口的封路巨石虽然依旧完好，齐啸宇却知道不能高兴的太早。凌无忧一向喜欢做假，总把人骗得以为胜利在望，再令他在品尝胜利的前一刻坠入失败的深渊。虽然如此，但如今只有前进一途。他命人清开道路，这虎跳峡虽然狭窄，但并非无路可行，只是左右两边的山坡上长满了茂密林木，不知会藏下多少人马。好在以刚才梁军的攻势，谷中即使有埋伏也不会数量太多，硬拼之下并非没有希望。

　　齐啸宇一马当先，急驰入虎跳峡中，夏国兵将紧随而入。夏军训练有素，又全心相信他的指挥，此时虽败不乱，在狭窄的虎跳峡中鱼贯前行。
　　谷内突然战鼓擂响，山谷南坡上立起一面帅旗，上面金线团花，正中绣的正是一个‘凌’字。

　　果然来了。
　　齐啸宇拉马看向正前方，拦在路中之人白盔银甲，手握一柄九曲长枪，剑眉星目，秀美的面容中难掩勃发的英气。

　　“齐啸宇！我曾要同你比试，你却没有答应。不过今天已经由不得你了！”凌无忧一夹跨下战马，挺枪向齐啸宇刺来。
　　“你还真是不讲道理，那次明明是你骗朕，还没动手你就先逃了。”二马双错，齐啸宇手中偃月刀横扫，拨开这来势凶猛的一枪。他说话间语中带笑，甚至还冲着凌无忧挤眉弄眼，不像战场上的仇敌，倒似老友见面一般。
　　暗地里他却使了全力，心知今日能否把跟随自己的兵将带回苍宁，全靠能否逼退凌无忧了。

　　一招之下，凌无忧也觉得双臂发麻，几乎坐不稳战马。他从来不曾马上作战，又是临时挑的武器，甚至这几招马上功夫也是现学的。现在这样以已之短攻彼之长，只靠了灵敏的应变才能勉强周旋。
　　伍绍南在后面看得沉不住气，心想怎么主帅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武艺高强？唉，主帅虽然神机妙算，但那身子骨还是太瘦了，久战之下肯定吃亏。
　　当下在后高喊：“主帅！让末将去对付那夏王！您到后面来歇歇！”

　　凌无忧却并不相让，仍是勉强应对。其实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让埋伏在此的士兵一拥而上堵死山路，等着后面追击的梁军瓮中捉鳖。但偏偏不想挑这最应该的，是因为今日一过，恐怕再也没有和他交手的机会了……
　　他本来准备在这里用火攻，结果在得知是齐啸宇亲来后，临时改变了计划。他告诉伍绍南不用火攻是因为齐啸宇本人武功高强，火攻烧得了大批部队却不一定烧得到他，反而会被他趁乱逃脱。伍绍南毫不怀疑地接受了计划的改变，但这套说词又怎能骗得了他自己？一直都想要战胜他，让他追悔莫及，却从来没想过要他死。

　　又是一刀劈下，凌无忧侧身避过。为什么已经把他逼到了如此境地，他却还是不慌不恼，甚至还面带微笑！难道我连夺他一城一关，他竟然无动于衷？
　　他心中纷乱，回枪挑向齐啸宇的左胁，谁知他并不躲避，大刀向怀中反带，翻手劈上九曲枪头。只听嘡的一声黄铜枪杆折断，枪尖落地，齐啸宇手下不停，刀柄向外横推。凌无忧长枪虽已点到他却先失了枪头，此时身体正是前倾之势，避无可避中，刀柄已扫到眼前。这次应声落地的是他的银色战盔，摔在地上滴溜溜滚了几滚。
　　伍绍南在后吓得啊呀大叫，定睛看才知是头盔不是人头。刚说好险，却看到齐啸宇大刀回转，刀刃已劈向凌无忧的脖颈！

　　被他断枪头挑战盔，凌无忧已无战意。正想回身撤返本队，却听耳畔生风，大刀已向脖颈扫来，心叫不好，却已闪躲不开。他脸色青白，本以为定会刀过头落，谁知那柄偃月长刀竟生生停在离脖颈三分之处不再向前。齐啸宇脸色平静双眉微躇，凝视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法相说，终又垂下双眼不再看他，大刀后撤，打马向后退了两步。

　　“主帅！”
　　“皇上！”
　　两声呼喊同时响起，伍绍南庆幸自家主帅人头得保，而李金却是心中急恼，皇上竟在此时又放过凌无忧！

　　凌无忧愣愣地瞪着他，一脸茫然。心中千万种心思瞬间转过，在定州皇宫对他戏辱，在飞鸟关损他兵将，走火入魔时幸他相助，逃离皇城时他的暗放。还有如今，自己夺他关城，迫得他满身灰尘血溅征袍，领着残兵败将钻进这扎了口的口袋，但他竟然在这种情势下又一次放过自己？恍然间，那个在南朝战场上看到的，那个仗剑扬眉傲笑群雄，令人再也无法忘怀的面孔又浮现在眼前。
　　算了……突然不想再和他相斗，过往的一切就在今天抵消吧……

　　“我输了……你们过去吧。”凌无忧摇头微叹，催马让向路边。齐啸宇也不多言，大手一挥示意夏军从此通过。

　　“主帅！你疯了！怎么能放了夏王！”伍绍南在后高喊，他本和埋伏的士兵一起呆在峡谷南坡的树林中，此时见情形不对，招呼人马就要冲下来。
　　“站住！你们敢不听本帅命令！”凌无忧见他们无令就擅自行动，高声怒喝。

　　伍绍南脸上惊疑不定，但看到再不行动夏军就要通过，那一切的布置就白费了。当下咬牙道：“凌无忧！皇上早有密令，如果你有任何不轨之心，立杀无赦！”
　　说话间他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正是梁王御赐。
　　这千余士兵见情势突变，主帅竟阵前放敌，再看伍绍南拿出御赐金牌，立刻不再犹豫冲杀下来，和夏军战在一处。夏军人数虽多，但山谷狭窄，能动上手的只有前面少数，后面的想上前杀敌闯关却只能干瞪眼白着急。

　　“主帅！您快快回来与我们同战，只要抓得夏王，今日之事老伍就当没看到！日后若皇上怪罪下来，我老伍一人承担！”伍绍南高喊着向凌无忧所立之处挤去。虽然梁王早命他暗中监视，但他却认为主帅不过是阵前一时心软，犯了糊涂，还一心想劝他再回己阵。
　　“梁王对我早有猜忌，我又何必再回去。”凌无忧一阵冷笑，看着眼前一团混战，对任何一方都无心相帮。他既决定过往的恩怨全部抵消，当下已无意停留，由马上一跃而起，向峡谷北坡直掠而去。
　　齐啸宇，今日我虽又设下陷阱，但并非死局，你若真有本事就冲出去吧……

　　凌无忧脱离战场，向茫茫岍山中掠去。这处的山谷他早就勘查过，更是防了梁王会对他不利，连事有万一时脱逃的线路都曾计算好。虽然岍山山势连绵雄伟，横翻过去少说也要十天半月。但他自小就是在山野中长大，对这种环境再熟悉不过，独自翻跃岍山并非难事。

　　齐啸宇看着眼前局势眉心紧皱，虽然敌人人少，但现在已经乱成一团，己方人马无法冲过，而后方喊杀声又起，显然尾部的军队已经又和追兵交战。再看凌无忧，他正纵身离马，掠向山林的深处。
　　他眼中一亮展颜微笑，冲着李金高喊。“金，你把他们全带回去死守苍宁！苍宁若失，你提头来见！”
　　接着提气纵身，一边往凌无忧去的方向追去，一边提气大喝：“夏王齐啸宇在此！”

　　这一声在嘈杂的战场上有如雷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看到齐啸宇手握大刀已掠到北坡的树林，作势就要隐入密林中。
　　伍绍南大吃一惊，无心再战，号令人马向齐啸宇追去。这里所有人都跑了也没有关系，但是夏王一定要留下！
　　大批梁兵拥向北坡密林，谷中战势自然缓解，夏国大军得以突出重围，向前冲去。

　　李金留下押后，仰看着山谷北坡牙关紧咬。只这片刻功夫，不管是皇上还是梁兵，都已钻入密林中不见了身影。苦苦克制住想去相助皇上地冲动，是因为他刚才那种自信的笑容，令人相信他定然会平安无事的脱险。目前最重要的是完成皇上走前留下的命令，确保剩下的将士都能退回苍宁城，否则怎能对得起皇上孤身犯险，引开梁军的一片苦心！

　　虎跳峡前路已通，夏军再无所阻，全速逃回苍宁方向。后面的梁军虽一直尾追，但受山谷地势所限无法全力追杀，更恐追敌过深反陷入夏境，最终无功而返，夏军剩余的人马终于回到苍宁城。
　　经此一役，夏失一关一城，被俘四万余人，死伤接近三万，为梁所大败。更为严重的是，夏王自虎跳峡一战不知所踪，夏虽多次派兵深入岍山，并与盘踞在此搜索夏王的梁军几次交战，却都毫无所获，夏王似是已消失在了岍山的茫茫群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