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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惊鸿怦然慕功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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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街道两旁的集市人来人来,热闹非凡,慕容惜领着拓跋寔来到一处低矮的院落门前,敲开了大门,塞给门口的小厮一锭银子,道:“我们要看你家主人的汗血宝马。”
小厮跑了进去,不一会儿便有一头戴羊皮毡帽的大胡子商人便殷勤地前来迎接,用不太流利的鲜卑语道:“二位是贵客,这是我从大宛国一路运送来的汗血宝马。”
听闻秦国大将吕光被皇帝苻坚派去镇守西域,重新打通了和西域各国的经商往来,这汗血宝马无论哪朝哪代都被王侯武将汲汲所求,想不到慕容惜一个身处宫苑的未及笄少女也对这些这般上心,着实令拓跋寔大开眼界。
“太子殿下,能不能帮我挑挑看,我今天一定要买到一匹耐力好又温顺的牝马。”慕容惜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拓跋寔走上前去,对着马厩中的数匹牝马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接着又拍了拍它们的鬃毛,才缓缓道:“这匹黑马体型呈长方形,体格硕大,骨骼粗重,体质粗糙。虽性情温顺,却头粗重,颈短厚,蹄大,蹄质坚实,肌肉发达,皮厚毛密,适合长久行军,耐力好,爆发力却不足。而这匹枣红色的马体型高大,体质结实,头小而清秀,蹄小坚实,皮薄毛细,虽气质活泼,不够沉静,但行动灵敏,速度快,有较佳的爆发力,适合冲锋、狩猎……”
“这匹多少钱?”慕容惜指着那匹枣红色的马问道。
“五千金。”大胡子毫不客气地张口要价。
拓跋寔嘴角抽动,冷笑道:“我看不必吧。观其毛色,耳朵形状,虽然它们流出的汗也是红棕色,但这不是纯种的汗血宝马,应该是与北漠马杂交所产,虽然比中原马强许多,但持久性自然是比不上纯正原种的。丫头你可还愿意要?”
慕容惜认真地听着,她最崇拜的吴王世子,号称军中“玉面伯乐”的阿令堂哥都没有这般深刻的见解,不由心生佩服。
一旁的大胡子面露酱色,为难地答道:“看来是遇上行家了,你们看中的我低价卖出便是,今天的话可别出了这院落。”
慕容惜听闻不由和拓跋寔相视而笑,遂开心地以三千金买下了那匹枣红色牝马。
“城西有片空树林,我们去那里试试马可好?”慕容惜兴奋地回头对拓跋寔说道。
拓跋寔对随侍交代了几句,命他们不用跟过来了,慕容惜于是把兰桑也留了下来。
拓跋寔牵着枣红马跟在慕容惜身后缓步前行,他们从邺都街市聊到了代国风土人情,从诗词咏赋谈到了晋室新秀,又聊了些宫闱趣事,朝堂乐闻,慢慢地两人也熟络起来,气氛开始变得怡然。
“小心!”拓跋寔一把抱起慕容惜,快速转身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冷箭。
“有没有伤到?”他焦急地问道。
还来不及回答,只见三名蒙面大汉持刀向他们走来,拓跋寔事不宜迟地拔出腰间佩剑,将慕容惜紧紧护在身后,抵挡他们的攻击。
蒙面人气势凶狠,刀刀致命,向着他们砍来,慕容惜心中大惊,看样子是来寻仇的,肯定是冲着拓跋寔来的,她想着自己一向远离是非,又是一介女流,应该没有与人结仇。
拓跋寔被黑熊击伤的肩膀还未痊愈,不能过分用力,此刻在保护她的同时又要以一对三显然有些吃力,一不留神竟被偷袭划伤了右手手臂,鲜血直流,痛得他身体僵直,几乎拿不起宝剑。
“公主,如果和我因此丧命于此,你会不会怨恨我?”拓跋寔苍白,强忍疼痛,苦笑着问自己身后颤抖的慕容惜。
“快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我都是上天庇佑之人,怎会随随便便丧命?”慕容惜安慰他道。
蒙面人又一刀劈来,慕容惜大声尖叫,却只见一道白光闪过,蒙面人的刀被打落在地上,一青衣少年手持宝剑,朝向蒙面人拼命砍杀,剑光四射,武功绝然。
青衣少年对慕容惜大叫,道:“你们快走,我来对付这些个杂碎!”
慕容惜点头道谢,搀着拓跋寔朝林子外走去,却发现她的枣红马早已不见踪影,心下不由陡生疑虑,难道和马有关?
拓跋寔身材高大,此刻身负重伤,更是重重地压在慕容惜身上,她艰难地在树林里蹒跚,一不小心被石头绊倒,她和拓跋寔都摔倒在地。
“每次都让你跟我遭遇险境,公主可后悔与我定亲?”拓跋寔面露歉意。
“太子快别想那么多,今日是我连累你才对,只是还不知那伙人的来路,”慕容惜用自己的衣襟帮他绑住了手臂上的伤口,试图止住汩汩往外冒的鲜血,她对拓跋寔说道,“你再撑一会儿,我扶你进城中去找医馆,这样下去不行。”
“我们这样走不了,你不要管我,先回城中找我们的随从前来救援,”拓跋寔有气无力地说着,“我就靠在这颗树下等你,没事的,我命大,死不了。”
“别逞强了,等她回来,你的血非流干了不可。英雄要救美也没见过这么不惜命的。”
一阵嘲讽的声音从头顶飘来,拓跋寔抬头看见方才的青衣少年此刻正好整以暇地双手抱剑盯着他,胸前被血染红的衣袍在风中飘摆。少年墨发垂肩,尚未竖冠,身材挺拔修长,却稍显瘦弱,峰眉凤目,鼻梁英挺,颇为俊朗儒雅。
“走吧,我带你去医馆,”少年笑道,他说着便将拓跋寔背起,云淡风轻的神情完全不似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放心好了,刚刚那些马贼已经被我全部撂倒了。”
“马贼?”慕容惜并不感到意外,少年的回答与自己的猜想不谋而合。
邺都西街有家名叫回春堂的医馆,坐堂的大夫看到中间那位伤势颇重的男子,不由皱了皱眉头。
“应该是和你们买的马有关,那伙人根本不是什么大宛国来的,而是北漠柔然的流民,混入军营中偷盗了战马,又拿到邺都去卖,再将卖出的马诱拐回去,好反复赚钱,”少年顿了顿,又上下打量了拓跋寔和慕容惜,接着道:“至于你们,估计是衣着华丽,出手太过阔绰才被这帮匪贼给盯上了,见财起意。”
慕容惜被他说得有些脸红,不禁问道:“你如何得知他们的底细?”
少年抓了抓脑袋,被慕容惜盯得有些害羞,站起身,道:“我去问问大夫那位的伤要不要紧。”
慕容惜听闻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随他一同跑去了医馆的后堂。
“殿——表哥,你可还好?”慕容惜走上前去,轻轻坐在床榻边上,看着脸上逐渐恢复血色的拓跋寔,关切地问道。
“我好多了,惜丫头,快代我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拓跋寔一边咳嗽一边努力地拱起手向少年致谢,道,“公子请待我告知府上,不久就会派人前来重礼答谢。”
少年被这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吼吼地答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公子莫要放在心上,其实这些马贼是我一路追寻而来,也算分内之事。”说话间又忍不住瞟了两眼面前的女子,她身着米色衣裙,简单的珍珠钗环却勾勒出高洁出尘的气质,盈盈纤腰,浅笑可人,是他从未见过的谪仙姿容。
待慕容惜觉得他目光灼热,回头察觉时,他已怯怯收敛了那爱慕的眼神。
“这些柔然马贼竟敢在邺都如此猖狂,主上和京兆尹难道都不管吗?”慕容惜忿忿地道。
“主上派左卫将军驻守辽西与北漠边境,就是防卫柔然流民逃窜。”少年认真地解释道。
拓跋寔对少年的仪容举止颇具好感,再加上他那高超的剑术和仗义相助的豪情,不由开口道:“公子看着也像军旅中人,实不相瞒,我乃代国拓跋氏宗亲,钦慕公子之才,不知公子是否有意投靠于我主上?”
少年站起身,鞠了一躬道:“承蒙君侯厚爱,我正是左卫将军姚苌之子,姚兴姚子略,在家父麾下担任一员小将,尚不愿离开氏族荫庇。”语气中颇觉身为姚氏族人的自豪与几分不卑不亢。
他不知为何将自己的名字脱口而出,本不应这样轻易暴露身份,可他心里有了丝小小的期盼,就是希望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女可以记住他,哪怕只是一面之缘或者名字。显然少女与这位玉树临风的拓跋王孙关系匪浅,可这并不能阻挡他内心的激荡。
拓跋寔看向他的眼光更具欣赏。姚苌,威名赫赫的羌族首领,十多年前其兄姚襄对抗秦军兵败被杀后,不得不率众暂时归附于秦废帝苻生,后又投奔燕国,被封为左卫将军,镇守辽西。难怪这十五六岁的少年这般卓尔不凡,果然是将门无犬子。
慕容惜对姚氏一族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去年投奔皇兄帐下的好像有这么一号人物,也就未再多言。
驿馆的马车不久就前来接拓跋寔,与姚兴互道平安后,便被搀扶着,和慕容惜一同离开。
姚兴呆呆地望着远去的钟灵毓秀的二人,失神良久,正准备回营,却看到地上掉落了一根粉色珍珠钗,闪闪发光,很显然是刚刚那位女子帮忙搀扶那公子时无意间从发髻间滑出的,他连忙拾起,想要追赶早已远去的马车,却又似想到了什么般似的,停住了脚步,心像突然间被敲打,他找医馆掌柜要了张帕子,将珍珠钗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贴胸的衣襟内,落寞地缓缓走出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