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的寂寞》莫阿也

9、钟小路可以死撑到底

　　楚君一定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他。

　　小美一定不知道，我有多么想楚君。

　　是谁说过，爱情就是女孩子自己的梦想？到底有多爱谁也说不清，但是就是想念他，就是想见他，哪怕远远地看他的背影都是很幸福的事。

　　是的，于是我偷偷地看楚君了。

　　我依靠在班级的窗子上，越过操场边柳树的树稍，看到他领着一群女生在踢足球。在一群女生里，他格外显眼。他13号的球衣也格外显眼。

　　他兴高采烈地和一群女生在操场上奔跑，一定不知道有一双眼睛隔着这么远在关注他。

　　“喜欢他就告诉他么！偏偏要暗恋，丢不丢人啊！”

　　班里的一个女生这样说。我猛地回头，以为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回过头去才看到她在说另一个脸上长满青春痘的女生。

　　原来，喜欢楚君的女生这么多！

　　就在我要把目光抽回来的时候，我看到那个13号球衣的男生被一个女生拌倒，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

　　“啊！”我听到身边女生的叫喊声，然后我飞奔了出去，而不是那个叫喊的女生。

　　我的脚步特别快，把台阶两个并一个地奔跑着，全然不顾旁人躲闪我时的目光。

　　等我跑到那里的时候，楚君正一瘸一拐地往操场外走，他的胳膊被两个女子足球队的女生搀扶着，旁边还有一个女生在不断地陪着不是。

　　“队长，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光看球了。”

　　楚君说着：“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楚君看到我，略一停，问：“你来找小美？她今天没过来。”

　　“哦！你怎么了？没事吧？”钟小路还在死撑着，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没事儿，刚摔了一交，擦破了点皮。”他笑着对我说。

　　我目送着他一瘸一拐地离开操场，心里很疼很疼。

　　我真的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承认我是来看他的呢？难道我从班级一路跑下来就是为了这样轻描淡写地说那么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么？

　　可是，我不死撑着，我又能怎么做呢？

　　然后我翻看他给我写的短信。仅有的两条短信。我一直不舍得删。即使和小美不断用短信交流，要不断地清空我的收件箱，但是，我依然保留着着两条短信。直到现在，这两条短信我还一直在我的手机里。我不能删，这是我们，是我和楚君之间的文字，仅有的，很少的文字。我要留着他们，直到永远的永远。

　　——我来拿我的T恤，校门口见！

　　那件T恤，是我和他之间的相识。我在那样尴尬的情况下遭遇了他，遭遇了我的爱情。他跑着我一路飞奔，一定是非常紧张我才要在烈日下飞奔的。那是我第一次和一个男孩子之间有那么的亲密接触。我只记得那感觉是飘飞的。

　　他买给我牛仔，还有卫生棉。

　　他喂给我红糖水，红着脸说：“我可因为你背黑锅了。”

　　我还记得我洗他的T恤的时候的心情。我在宿舍熄灯后，等了很久，直到巡视的值周生都撤离开，我才偷偷跑到了水房。我接了满满一盆水，把他的T恤浸泡在里面，然后一次次用薄荷的香皂来清退血腥的味道，最后它焕然一新。最后它的上面飘满薄荷的清香。

　　我把它晾晒在晾衣间里。

　　次日我中午，我又把它拿到操场上，在两棵小树上栓了一条玻璃线，把这个珍贵的T恤挂在上面，让它享受太阳光。

　　T恤像一个舞动的小人，随风起舞。

　　我就站在小树的旁边，像看守宝贝一样站在旁边，看太阳的光芒让T恤散发出淡淡的热气，直到它干爽。

　　在下午要上课前，T恤已经满是太阳的味道了。我把它认认真真地叠起来，藏在我衣柜的抽屉里。

　　说到底，爱他是我唯一的秘密。我很少有什么事情会瞒着小美。

　　但是，这一件T恤的情缘我还真的就是隐瞒了。

　　——我有点想你了，你出来啊！我在校门口等你！

　　我有点想你了。这是多么让人激动的字眼啊。那时我一次次翻看手机的收件箱不就是为了等来他的只言片语么。我甚至可以想象他编辑这几个字时的样子。

　　他一定有点羞涩，像我们初相识的时候一样。有一点羞涩。

　　他一定有点紧张，这样直白地表达一份情感，很有点紧张。

　　他一定想删除掉，就当自己从来没有编辑过这些字。但是，终于还是没有。他还是发出来了。

　　我有点想你了。这是不是很想很想却要欲盖弥彰的一个借口，明明很想，却只是说“有点想”？

　　应该是这样，那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他在灯光下有点紧张。用哄孩子的语气说： “学习呢么？不打扰你吧？”

　　在我拒绝或者说是放弃的最后，他用了最后的挽留，他说：“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我却只是冷冷的回绝：“很抱歉，你会错意了。”

　　我很想你，楚君。

　　我想把这条短信发给他，只有六个字，这些字是此刻我最想告诉给楚君听的。

　　每个字都是笔画，我一笔一画地编辑出这几个字，然后我输入他的号码。那一套数字，我不用翻看电话簿就知道。然后我心爱的手机提醒我：发送，或者取消？

　　发送，或者取消？

　　我真的想发送出去，只要拇指轻轻一点，然后后事再说。就这么不顾一切地自私一次。就这一次。不要再死撑，不要再顾虑，不要再犹豫。就按照心的呼唤发送出去。

　　但是，我不能，我真的不能。再苦，再难，我必须死撑到底。

　　我狠狠地按了取消键。

　　我瘦了。半个月的样子我就瘦了7斤。爱情是折磨人的东西。而且，我也开始长青春痘。我从前一直没有长这些痘子。大概是我神经比较大条，没有任何的心思吧。现在有了心事，秘密就都藏不住了，都长到脸上了。

　　我厌恶地把脸上的青春豆挤得叭叭响。期望自己能恢复从前的平静。

　　于是小美买来某种据说特效的去痘产品给我用。可是我看不出丝毫的效果。她开心地嗤嗤笑，然后发短信取笑我：“呵呵，小路，你终于像个女孩子的模样了。”

　　我就哈她的痒，让她咯咯地笑个不停。她哪里知道我死撑得多么辛苦。

　　小美终于和楚君有了第一次的小小的不愉快。

　　那天晚上，我看小美红着眼睛回到宿舍，就坐到她的床沿上，小声地问：“怎么了，小美？和他吵架了？”

　　小美点了点头，然后委屈地梨花带雨。

　　我却突然不应该地有那么一点庆幸，仿佛我的爱情马上就要回到我的身边一样。

　　小美在我保护下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看到她的样子我心里很不舒服。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见不得小美哭，这么多年，我和很多人吵架乃至动手，就是为了不让小美哭。她就像我自己的亲妹妹一样，我义无反顾地保护她，其实，算起来，我是比小美小的，小那么20多天。但是看到她我就非常着急。

　　但是小美编辑短信的速度很慢，小美抽嗒着给我编辑短信，委屈得像个小孩子。

　　好久小美才把短信发过来：“他的膝盖摔破了皮，我给他发短信，发了好多条，他都没有回。我以为他睡着了，或者手机没电了。我等在他宿舍的楼下很久，他才出来。他出来是和一个女生一起出来的。那个女生扶着他。他还在打着电话。”

　　这，是很严重的事情么？

　　难道楚君在脚踩两只船？

　　我安慰小美：“是不是他没注意到你的短信？或者因为受伤了他不想让你担心？”

　　“可是他和那个女生很亲密啊！”

　　很亲密啊！

　　为什么我放弃了楚君，他们之间这样的矛盾还要由我出面呢？

　　可是，我必须去。

　　我拨通了楚君的电话。我甚至忘记了应该在小美面前避讳一下，不应该让小美知道我的手机里存了楚君的号码。

　　“嘟……”

　　“嘟……”

　　“嘟……”

　　等待着对方接起手机这几秒，如此难熬，虽然我是要质问他关于小美的事。但是于我而言，却一样的紧张。

　　“您好。”他的声音并没有陌生感。

　　我一时语迟，竟然把刚才酝酿好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喂？说话呀！”他在电话的那段催促了一下，可是语气还是柔和得让人心醉。

　　“您好。我是小路，今天晚自习后到操场上我找你有事。”我的语气很中规中矩的。

　　“哦！好的。”他答应，然后我在电话的这端沉默，等着他挂电话。

　　“挂吧。”他说，然后我就听到那些孤独的忙音。孤独如我的空落落的心。

　　“放心，小美，我会和他说的。我会帮你问清楚的。”

　　我这样安慰着小美，却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我要怎么和楚君说话。怎么开始再怎么结束。

　　整个下午，我都过得很不安稳。

　　我盼望着晚上那个“约会”，如果这可以算做是一个约会的话。我又担心着这个约会。

　　我总是不自觉地拿出手机来看看时间，计算着距离下晚自习还有多久的时间。

　　终于捱到了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我按捺着自己的激动，对小美说：“你先回宿舍吧。我和他谈好了，回去告诉你。别担心。”

　　小美还是一脸难过地回了宿舍。我则跑到了操场。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有点冷冷的感觉。

　　“你找我有事？”他问。

　　“小美给你发了很多短信，你为什么不回？”我直接问他。

　　“就为了这件事么？”

　　“嗯。你知道她喜欢你！”我强调。

　　他没有说话。他手插进裤兜里，扬头望着远方。于是我只好继续说：“你知道女孩子的喜欢是自私的。你受伤了她要关心你。只有她有权利关心你，而你却和一个女孩子从你的宿舍里出来，这能不让她误会么？”

　　“那只是个队员。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解释。

　　“我怎么想无所谓，主要是小美怎么想。你知道她不会说话，她连像我这样和你吵架的能力都没有！你要体谅她！”

　　楚君有些无奈，借着灯光，我看到他皱着眉头。好一会他才说：“我知道了，我会和她解释的。”

　　然后他就转身离开。

　　“你的脚没事了么？”我追问了一句。

　　“你很关心么？”他的语气这样冷淡，让我的心再次酸疼起来。

　　楚君，楚君，你为什么要用这么冷淡的语气。你知道我多少次我是关心的，我很关心。看到你摔倒，我从班级一口气跑到操场上。我真的很关心。

　　我没有回答。

　　我以为我把事情处理的很好了，我以为他们很快会解除误会的。

　　但是事与愿违。

　　小美继续哭丧着脸。

　　“怎么了？他没有向你解释么？”我问。

　　“不是的。”小美含着眼泪，继续给我发短信：“他说，他只是把我当成好朋友，他说他不会喜欢任何一个女孩子的。因为他的心里已经没有别人的位置。他说他一直在寻找他小时候的玩伴，一个叫何美的女孩。小路，你知道么？何美就是我啊！可是我怎么告诉他这个事实呢？”

　　我也难过。我能理解小美的做法。

　　不能告诉楚君。

　　告诉楚翔无非是让他因为愧疚而背负起一个责任。但是那是责任，不是爱情。楚君这样的男孩子，如果真的知道了是小美就是何美，他一定会把小美不能说话的责任全部揽到自己的身上，从此背上沉重的大山。就像我说的，那不是爱情，那是责任。

　　这不是小美想要的。我明白。

　　一个女孩子想要的，无非是纯粹的真爱，不掺杂任何的杂念。

　　“或者……你可以告诉他，或者我帮你去告诉他？”我试探着说。

　　我知道楚君这样的男孩子，如果知道了小美就是何美，如果知道了小美自那个事故后就不能说话了。这就是要了他的命了。

　　他一定会愿意在自己的胸前烙上一个印记，标示着自己是小美的，永远是小美的，愿意为小美做牛做马的。那印记一定是这样几个字：“我的一切都是何美的，她就是我的女皇，我就是她的奴仆。”

　　这样子说起来确实有点酸溜溜的，但是凭我对楚君的了解，他一定会的。

　　“不要！小路，你一定不要告诉楚君，一定不要！”我读着短信，小美一直对我使劲摇头。

　　我必须支持小美的坚持。我是她的好朋友。她做的决定是充满善意的。

　　好在楚君没有对小美说“我们做兄妹吧”。我很瞧不起那样的男生，一句兄妹就把自己标榜成尊重爱情又珍视友情的大侠。

　　其实不过是借口！也不过就是不爱！不爱就说不爱，何必折磨别人的心！

　　但是，我又是敬佩楚君的。一个充满责任感的男孩子本来就有着无穷的魅力。如果他从来不曾记得幼年时给一个女孩子的伤害，那么，我想我也不会喜欢他的。

　　世界就是一个矛盾体。如果楚君不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孩子，我一定不会喜欢他；可是他是一个责任感的男孩子，他就不能喜欢小美。而且，我的心里有一点点的小心思，源于楚君的那句：“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其实，这是不是在表示他喜欢的是我？也不一定，是吧？

　　但是爱情又都是盲目的。明明知道楚君不喜欢自己，小美还是开始要绣一个“十字绣”。

　　我反对：“那东西很费时间，现在学习这么紧，你哪有时间啊？”

　　小美表示：“我可以下了晚自习在宿舍里绣啊！”

　　“你要熬夜给他绣个东西？你疯了！”

　　“我是疯了。可是我就是要给他绣个钱包，他都没有一个钱包。”

　　这就是一个女孩子的爱恋，连一个钱包都充满意义。

　　好吧，好吧，你绣吧。

　　我只好这样子纵容着她。

　　于是一个叫艾美池的女孩子每晚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给心爱的人儿绣一个钱包，而一个叫钟小路的女孩子每晚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个叫楚君的男孩子多么了不起，得到了两份甚至更多的爱恋。

　　更了不起的要算范一朵。有天，她来找我。激动地拉着我去学校试验楼的平台。我以为她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发现，可是到了那里才发现有个男生在弹吉他，弹唱那首《卡撒布兰卡》。

　　“很好听么？”我转过头来看一眼满脸崇拜的范一朵。

　　“你不觉得他很帅么？”

　　原来如此。

　　我坚定地摇头。

　　有什么帅的？一张白净的比女生还白净的脸。怎么看，怎么都都白面书生的样子。就像在塑料大棚里长大的西红柿一样，中看不中吃。比楚君差远了！楚君的身上都是阳光的味道，总给人一种特别健硕的感觉，让人很有安全感。而眼前的这个？没感觉！

　　“哎呀，你真没见过世面，他多帅啊！”范一朵眼神里有崇拜的神色。

　　“你喜欢他啊？”钟小路第一次这么八卦。

　　“嗯。可是他有女朋友了！”

　　“那还真不幸。算了，别难过了。我们回去了。学习要紧。”我的回答不咸不淡的。

　　但是范一朵的回答实实在在让我大吃一惊：“放心，我会把他抢过来的！”

　　啊？

　　抢过来？

　　还让我放心。我可没有一点要你去抢人家男朋友的意思！

　　可是，我真的很佩服范一朵，也许年轻的我们需要一点勇气和霸气，这样才不愧对我们的年少时光吧。

　　可是，佩服归佩服。我对楚君，是永远不会这么勇敢的。

　　其实，我知道，如果没有小美，或者我会很勇敢。大不了被拒绝，至少我做了。可是有小美，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要死撑到底。

　　然而现在，他心里的女孩不是小美，而是一个童年的和他一起玩游戏的女孩。

　　是小美的失败，还是我的失败？

　　一朵和小美不同，她没哭。她不会做小美做过的事情。她不会给那个男生绣一个绣品，而且是在那个男生说不能喜欢自己的情况下。

　　“我们分手了。他还是喜欢他的女朋友。我失败了。”又有一天，范一朵从陈姣姣的身边跑到我的身边，这样子轻描淡写的告诉我结局，她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其实该感激范一朵，至少，她这样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