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章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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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炤破阵的时间比估算的要长，虽然缙云确实将他完完整整护到身后，但因为之前的鞭伤，他的灵力仍然随着血液流逝而不断消散。灰褐色的细麻袍紧紧贴在身后，在缙云看不到的地方，巫炤失去的血液将他后背洇成鲜艳的红色，而那血液仍然止不住的滴滴坠落，在披风、下摆、地上都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终于，比半个时辰又多出一刻钟，巫炤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暗红的灵光自他指尖溢出，无数骨符飞出悬浮在半空，巫炤飞快书写巫纹，随着灵力急速波动，骨符以他为中心射出，除了缙云所在的方向，其他地方都发出仿佛爆豆一般“哔哔啵啵”的声响，旋即一层虚幻结界碎玉般坠落消失，露出真正的黑岩山洞。
一名不到三十岁的青年惊讶站在原地，巫炤重新阖上双眼，他呼出一口气，开始觉得身体阵阵发冷，失血过多加上灵力消耗甚剧，令他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恶心感——但现在外敌仍在，巫炤掷出绘制好的丹书骨符，已经命丧黄泉的獍妖重新爬了起来，对着措手不及的黑岩族长便是一击顶撞。
“……呃！”黑岩族长当即身受重伤，只余下一口气，在地上蠕动挣扎。
巫炤这才有闲心去打量缙云，年轻的战士侧对着他跪在地上，长剑深深插进一只獍妖的脖颈，生命力顽强的妖兽没有完全死透，但无论它怎么挣扎，那柄剑都纹丝不动，仿佛铁铸一般。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巫炤心中一跳，他压下眩晕呕吐的欲望，轻声叫道：“缙云？”
这声音带些不确定的迟疑，但在没有收到战士的回应后，鬼师立刻上前一步，发软的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栽倒在地——他的双膝重重磕在石地上，巫炤却仿佛没有感觉到痛楚，他把手指探到缙云鼻端，又去摸对方的颈脉和心跳，直到感到一丝温热，才把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按回原位。
几乎横贯后背的巨大伤痕深可见骨，皮肉外翻，模糊一片。巫炤心中一跳，在刚刚的法阵里，若是受伤的话，那伤口会更加快速的恶化，直到流干躯体内的每一滴血。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施展法术将伤口封住。巫之堂的治疗术并不适合治疗别人，巫炤现在能做的只有止血，以及用草药为缙云疗伤。
幸好战士随身带着的行囊里有不少蓟草，之前刚刚为巫炤用过，鬼师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也知道应该如何使用。他学着缙云的样子将蓟草嚼碎敷在伤口上，一直到所有药草用光，才将将把伤口盖住一半。
……得寻找更多草药。
巫炤把手撑在地上，起身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膝盖正剧烈疼痛着，一旦试图拉直双腿，就仿佛有一把锯子正在切割那脆弱的骨头，令髌骨发出不堪重负的酸牙声响。鬼师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的伤口也在不甘示弱的发出抗议，他在不断晃动的世界里向前走，一直到黑岩族长面前方才停步。
青年已经不再挣扎，他无力的躺在地上，眼见巫炤过来，似乎是猜到对方想要做些什么，不由勾起讽刺的笑，虚弱的道：“……想救他？我可不会帮助敌人。”
“你会的。”巫炤淡淡道，他没有时间和将死之人废话，两只盲蛭被法术催生出来，他伸出绘满暗红色巫纹的手，托起黑岩族长的脸，在对方的惨叫声中将那两枚眼球挖了出来！
盲蛭欢快的扭动身体，从黑岩族长黑洞洞的眼眶进入头颅，露出的小半身体上绘有竖着的眼睛，乍一看，仿佛黑岩族长仍旧完好无损一般。
缙云的伤势太重，自己的情况也不是特别好，巫炤通过盲蛭将黑岩族长的大脑整理清楚后，他便让受控的獍妖伏下身体，给缙云留出一个稳当的位置。剑柄被松开，失去主人的长剑在下一刻哀鸣一声，崩碎成两截。
巫炤脚步一顿，他把损毁的长剑拾起来，带在身上。外面的怨灵和死尸已经不在巫炤的脑海中，他带着缙云和獍妖去了黑岩族长的仓库，那里极其隐蔽，并且有牢固的法阵保护。
巫与医向来不分家，巫炤虽然没有特意学过，但对医术却并非一无所知。缙云这样的伤势，无论对谁来说都足够致命，虽然战士身体强悍没有当场身死，但想要养好，却绝非一般易事。
更要命的是，伤口发炎会令伤者发烧，如果……明日前缙云不能清醒过来，那他就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了。
仓库内放置了不少珍宝，巫炤通通无视，直奔昆仑玉所制的石床。他把缙云安置在床上，又从周围翻腾出不少珍惜药材，辨别用途后，只要药效不冲突，便丝毫不怜惜的全部用在缙云身上。
一个时辰过去了。
巫炤把手放到缙云额上，高烧还是没有退，但温度似乎降了一点。他又细细去看伤口，令鬼师惊讶的是，那道狰狞的裂口竟然开始变得清晰，血、肉、骨清楚分明又黏连在一起——这完全是愈合的征兆。
怎么会这么快？
巫炤想不明白，但这无疑是一件好事。也就在此时，昏睡中的缙云开始苏醒，他虚弱的眨了眨双眼，带着点茶色的瞳孔缓缓聚焦，将目光落在巫炤身上。
“你怎么样？”两个人异口同声，巫炤在床边坐下，他示意缙云不要乱动。战士扭动头颅，执意看向巫炤，鬼师没有办法，便站起来重新在床脚边坐下，这样缙云便可以直接看到他，而不必移动身体。
“已经脱困了。”巫炤淡淡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缙云的伤势，因此他直接问道：“你的伤口愈合很快，知道是什么原因？若是能够告诉我，便不要讳言。”
缙云略微想了想，说道：“从小我的伤口就愈合很快，我记得母亲曾经说过，这是因为我身具玳族血统。”
“玳族？”巫炤不由轻笑一声，他伸出手握住缙云的手腕，在缙云不解的表情下，开始输入灵力：“玳族体质确实有些特殊，我听到一些传闻，日后还要去玳族走一遭。”
巫炤的语气颇为温和，如果缙云有一半玳族血统，那就有可能流有巫之血，在鬼师看来，和他血脉相同的人自然可以称为自己人。而且有巫之血作为媒介，虽然治疗术仍是不能生效，但他可以激发缙云身上巫之血的力量，从而促使对方更加迅速的愈合伤口。
缙云没有细究，他还记得之前的疑惑，忍不住问道：“巫炤，前任鬼师对你，为什么这么警惕？宁愿在黑岩族设局也要除掉你，这……”缙云摇了摇头，始终想不明白。
巫炤没有立刻回答，灵视之术在缙云的背上逡巡，这样重的伤势，可以说是豁出性命在守卫他。可是缙云……并非他的近卫，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这样做。
是因为法阵的缘故吧，没了自己他也出不去。
巫炤想到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但他又鬼使神差的将问题问出了口，想要听一听缙云心底的想法。
战士闻言有些迟疑，沉默片刻后，他露出一点单纯笑意，认真道：“大概是因为，我把你当做朋友。堂堂鬼师，应该不会认为我不配吧？”最后一句话缙云说的平静，内心却有一点点忐忑。
“朋友……”巫炤念着这两个字，他淡淡道：“你是第二个和我说这个词的人，不过比起那个家伙，你是真心的，自然不会不配。”
缙云一怔，他脱口问道：“还有谁？”
“姬轩辕。”巫炤厌恶的道，那个时候他只有八岁，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姬轩辕来西陵求学，他跟在嫘祖后面去见有熊的少族长，结果刚刚露面，就被自来熟的少年扑过来抱住。巫炤现在都记得姬轩辕说过的话，对方那时笑的十分开心，对嫘祖欢快的道：“这是你妹妹？真可爱，我们交个朋友？”
——从那以后，姬轩辕在巫炤这里，从来落不了半点好。
主祭的事被打了个岔，缙云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询问，但巫炤显然还记得这件事。缙云的理由令他心中愉悦，因此气息越发柔和起来，巫炤淡淡道：“巫之堂是由巫之国避居中土的巫臷民建立的，他们和西陵相互通婚，在此定居繁衍。但……继承巫之血和没有继承巫之血的后辈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巫之堂内部渐渐的也有了新的声音。”
缙云静静倾听。拥有巫之血的人想要建立一个单纯的国度，所有人都必须具备灵力，而巫之堂则变成一个“国中之国”。但并非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西陵和巫之堂并存多年，身具巫之血的人同样是西陵人，这也导致了巫之堂的暗中分裂。
“我的出生便是在这种背景下。”巫炤平静的道，他勾了勾唇角：“前任鬼师最开始认为我作为巫之血血脉最强的人，定然会赞同重建巫之国的看法，但随着我长大，我却始终跟在嫘祖后面，他便改变主意了。其实……我是赞同重建巫之国的，但为什么一定要把眼光落在西陵？”
鬼师不解的歪了歪脑袋，他打住这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转而道：“你的佩剑损毁了，我听说婆烨近日要重开铸剑炉，你可以去试试。若是不成，我再设法为你周旋。”
婆烨是西陵声名在外的铸剑师，但她并不轻易出手，而且对所铸之剑极其苛刻，要求剑主必须亲自登门，以自身剑意与剑胚相合——若是做不到这一点，便不配请她铸剑。
“嗯。”缙云轻轻点头。
“还有，此行虽然惊险，却有额外收获。”巫炤看了看琳琅满目的宝库，微笑道：“獍妖这种特殊妖兽，若是能够驯服，对西陵也是一大幸事。我已经从黑岩族长那里得到全套法门，等日后驯养成功了，我送你一只。”
先是提到剑，现在又提到坐骑，缙云觉得巫炤的好意让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报。思索片刻后，战士认真道：“……巫炤，我会回你一份礼物。”
“你不必如此，我不缺什么。”巫炤婉拒道。
“是我一片心意。”缙云坚定道，他用浅褐色的瞳孔注视着巫炤，忽然之间蹙起眉像是想到什么，战士的语气变得奇异，他说道：“我可以问问，你喜欢什么吗？”
巫炤一怔，“缙云”反手握住鬼师正在输送灵力的手，他撑起脑袋把脸靠近一点，静静问道：“巫炤，缙云和北洛，你更喜欢谁？”
北洛……
——北洛！
巫炤猛然间觉得有一记大锤砸在脑海中，他试图后撤一步，“缙云”的手却格外强硬，拉扯间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等巫炤再回过神的时候，周遭景致又是一变。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章三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