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寂舞天

1、楔子

　　那黑衣黑发、浑身散发着冷冽之气的男子一双赤金色的眸子此刻明亮得惊人，即使是白天，即使他身后艳阳高照，竟也都被那双眸子里的亮光给比了下去。我晃了晃神，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站在台阶上，侧着身，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他身后的是我凌国的宫殿。
　　是了，我记起来了，我们刚刚接到了王上的诏令，说是有要事相商。
　　那男子见我这么久都没挪动脚步却也不恼，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等我，没有半分不耐。我微微眯了眯眼，迎着阳光望着他，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
　　“站在那里傻笑什么。”他淡淡开口，声音低沉而不沙哑，带着一丝让人心安的力量，透亮的眸中也染上了些许笑意。
　　“漠北。”我嘴角噙着笑，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抬脚朝他走去。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凌国的护国大将军林漠北。也是……我的爱人啊。
　　快走到他跟前时，我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拽他衣角，却忽然眼前一花，被狠狠扯入了一个炽热的弥漫着血腥味怀抱。周围的景象眨眼间就变了——没了宫殿，没了玉砌般的台阶……血，铺天盖地的鲜血，渲染着天边的残阳，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在我鼻尖，刺激着我的大脑。
　　林漠北紧紧抱着我，仿佛要将我融入他骨血般的紧。
　　有灼热的液体低落在我后颈上，不知是血液还是泪水？
　　“漠、漠北……”我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他的名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伸出手回抱住他，手顺势死死拽住他的衣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复我心中的恐惧。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的嘲弄，“阿颖，我们被他算计了。回去……”他猛地推开我，双手紧紧扶住我的肩膀，一双眸子坚定地盯着我的眼睛，咬牙切齿地继续道：“快回去找寒烈！也许他还有办法力挽狂澜！”
　　“哥哥已经去了王宫，他让我赶紧来找你！”我几乎是哭着吼出了这句话，“我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才是饵！”他气急败坏地吼叫着，手上的力度大到我差点以为他要捏碎我的肩膀。
　　所以……他们这次的目标其实是漠北？
　　一声冷笑忽然从离我们不远处幽幽飘荡过来，听到这个声音，漠北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我错愕地转头望向来人。那人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眼里是藏不住的狠毒之色。
　　“已经，晚了。”
　　看到那人后我反而镇定了不少。我抽出腰间的佩剑，定了定神，也勾着唇角笑道，“劳丞相大驾了。”
　　眼前的景象却又渐渐模糊了，回过神后，我竟在自家府邸里，我兄长寒烈站在我面前，一脸忧色地盯着手里的卷轴。
　　“哥……哥哥，”我扑了过去，“漠北、漠北他……”他却不看我，只是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摇头？摇头是什么意思？
　　直到一些破碎的记忆浮现在我脑海里，我左边胸腔里的物什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
　　我是饵……
　　原来……我才是饵啊。
　　……
　　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我一身冷汗，床帘突然被掀开，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带着担忧深色的脸，“晓颖，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脑海中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我望着面前这个短袖短裤的女孩子，想起她是我现在的大学室友楚言兮，敛了敛心神，冲她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没事了。做了个……很可怕的梦呢。”
　　“你忽然叫了起来，吓死我们了。”又一个脑袋从我对面的床帘里露了出来，神情微微有些不满。我深吸了一口气，“抱歉。”
　　楚言兮看了我好一会，确定我真的没啥大碍后说道，“好了赶紧睡觉，明天学校里有消防演习，可不能迟到。”
　　我点点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刚刚的梦境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看来今晚是再也睡不着了。只好翻身下床，搬了板凳准备去走廊上吹吹凉风冷静会。
　　夜色很浓，弄得化不开。偶有几点星辰，也不甚明亮。
　　我深深凝望着这个对我而言仍然陌生的世界，不知不觉，我已经呆在这里快三年了，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孤独绝望和各种不适应到现在，还不能说已经完全融入，却也不别扭了。
　　这个世界仍然和平得让我有些不适应，习惯了驰骋沙场打打杀杀，回到朝堂又要继续和一群老狐狸斗智斗勇的我，有种坠入温柔乡的感觉。每天的日子就是上课吃饭上课吃饭逛街玩闹睡觉……一成不变得让人觉得有些麻木，却又有些贪恋这种难得的安宁。
　　三年……我心里涌上的悲哀和这夜色一样浓得化不开。我在这里呆了三年，也不知道在我原来的那个世界里，哥哥过得如何了。
　　哥哥为了保护我，让师父动用秘术将我送去安全地带，不料出现了某些差错竟使我来到了这里，然后……哥哥独自去面对那群老狐狸了么？只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能与那个世界取得联系的办法都没有？哪怕只是听到一点点，关于哥哥的消息也好啊……
　　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合上，楚言兮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晓颖，你确定你没事？你脸色很差诶。……你做的梦到底是有多可怕啊。”
　　我转头看着这个我目前为止唯一亲近的朋友，“我又梦见……我的前世了。”我只能如此解释，不然太多事情我实在无法一一向她解释清楚。楚言兮立马坐在了自己搬来的板凳上，手里抱着水杯，一副乖乖听故事的模样，我不由得觉得好笑，“想听？”她满脸期待地点头，“晓颖，你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呀？”“是个将军。”“男的？！”“呵……女的就不能当将军了？”“我懂了！就像花木兰是吧！历史上那个赫赫有名的女将军！不过人家是男扮女装替父从军啊。”这下轮到我傻眼了，毕竟这个世界的历史我并不是很熟悉，只好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们那……我梦中的前世是允许女子习武参军、保家卫国的。”
　　讲着讲着，我思绪又飘回到了那个世界。那个，我所归属的世界。那些记忆清晰得就像昨天刚刚发生过一样，却又……恍若隔世。
　　命运当真是……和我开了怎样大的一个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