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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3 ...

  •   “先休息一下吧。”
      山鬼谣单手在洞口布上一层结界,金属性元炁浑融而毫无破绽,那封印术法显然已臻于化境。他背对着其他人的身影和这手漂亮的封印术一样无懈可击,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弋痕夕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死死地盯着山鬼谣,叛境侠岚显然感受得到那股像是随时都会爆炸开的视线。弋痕夕极有自制力地等着那个人自己开口,尽管他的血已经烧得滚烫沸腾,但他还是不想强逼山鬼谣去做他不愿做的事情。他深深地呼吸,耐心又平静地等待着……
      等待个鬼啊!!这丫压根就是铁了心了什么都不说是吧!!!
      辗迟和游不动战战兢兢地离弋痕夕又远了两步,后者眼睛红的像恶狗,粗气喘的像野牛。山鬼谣仿佛犹豫了片刻,然而终于没有选择面对这心火冲天的炽阳,而是偏过身子,那背影里明白地写着拒绝。
      去他妈的耐心又平静!!
      辗迟只觉一阵旋风从脸上抽过去,接着就是咚的一声大响。弋痕夕的月逐从来没有这么快过,连山鬼谣都完全没反应过来,几乎只在瞬息之间就被推到洞穴的角落里。在白发侠岚即将重重撞在墙上的时候,弋痕夕立刻抽出一只手垫在山鬼谣的后背和岩壁之间,紧接着用外侧的另一只手撑住石壁,把叛境侠岚严严实实地逼到由山岩和自己的身体组成的死角里。
      在千百年后的极东之境,我们一般称这个姿势为壁咚。
      “山鬼谣!”弋痕夕居高临下地死盯着他——见鬼的这家伙什么时候偷偷长的这么高了?!——山鬼谣不甘示弱或者说是色厉内荏地回瞪,那双极幽深的灰眼睛里难得地带了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炽阳的气息没有丝毫遮掩,整个密闭的山洞里铺天盖地的都是弋痕夕爆竹般的信元,紫发青年可以看到山鬼谣的腿都在发抖。发如霜雪的侠岚最终认输一样地闭上了眼睛。伴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叹,山鬼谣终于放出了他的信元。
      极冷的木香,像是刀斧破开万壑松风,满把青翠的针叶都被揉碎在掌心。辗迟的三生草一闪而过,如蚀骨之蛆般阴魂不散的是零族那湿冷腐烂的大丽花苦臭,叫弋痕夕心头恨得发痛。还有柑橘——啊,再也压不住的甜甜的柑橘香,酸涩、清冽、冰凉、甜美,就像是恍如隔世的梦里,母亲元日里放在枕边的朱红佳实,就好像多年前的少年弋痕夕初见山鬼谣时在他袖间追逐的奇香……
      他永远都忘不了的味道——那是,只有一个玄月才会有的情信的味道啊。
      弋痕夕一哽,空气中浓到快要饱和的竹子信元随之一滞。
      真的,原来这是真的……不是失忆后的臆想,不是相思成狂的幻觉——原来山鬼谣真的是玄月,那初见时的甜香,真的是他的信元——弋痕夕老大不小,亚性别成熟十二年,闻了各式各样不下两三百种信元,却从来没有哪一种香能如此,甘冽处能让他从美梦中笑醒,酸涩时不容二念便禁不住潸然泪下,初闻刻骨铭心,多年念念不忘。
      他是有多久……没有闻到过这个初见时的山鬼谣了?
      弋痕夕心神巨荡,手下力道不由得松了松,受到玄月气息震荡的炽阳信元终于不再浓到叫人窒息。白发侠岚深吸一口气,想把压在身上的师弟推开,不成想这一动反倒让弋痕夕回过神来,将他压得更死。炽阳对玄月的绝对压制在此刻暴露无遗,任凭山鬼谣的实力有多强悍、对元炁的操控如何出神入化,此时此刻身子都软的一分力也使不出来了。
      或许并非在所有炽阳面前都是如此。
      ——或许仅仅因为那是弋痕夕。
      “山鬼谣,”弋痕夕平日里温润的褐色眸子里酝酿着风暴。他看上去有太多太多的问题要问、几百箩筐的废话想说,那其中沉浮着十余年的苦楚和错过。但它们对于山鬼谣而言显然太繁杂太磨叽太婆妈了,他在竹子编成的网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同时打定主意,要是弋痕夕敢张口就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他就揍他——
      “……让我,让我做你的炽阳吧。”
      ……!!
      “让我做你的炽阳,我求你——”弋痕夕停顿了片刻,重重地喘了两口气,他那伶牙俐齿的师哥完全僵在了那里,而弋痕夕一刻都不想移开注视着他的目光——他爱了那么久,也求而不得了那么久的人啊。
      “我求求你,让我做你的炽阳——让我能在你的身边时时刻刻看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我能拥抱你保护你告诉你我一直都在而你不是他妈的孤身一个人——”他越说越快声音越来越高,话音最终在这里哽住。山鬼谣有一双极美的眼睛,弧度精致又柔和,却偏在眼尾处交汇出锋利的棱角。铁灰色的眸子深邃幽暗,像蕴藉了万千星辰而永远平静无波的银河。弋痕夕尽力咽下那哽在嗓子眼里的情绪肿块,看到那一汪天河水被搅得浑乱,像是牛郎织女刚跑来撒过欢儿似的。
      “别再……别再让我只能看着你的背影,”他勉强控制着自己发颤的声线,“真的,我求你。你站在我前面,嘲笑我看不见你看到的风景,却半点都不跟我说前面的路上有什么腌臜黑暗的东西……你把他们都拦住了。你受了什么伤吃了多少苦我都无能为力甚至一无所知……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我想要看顾好你的后背,但我更想和你一起面对——你看到的风景还有你需要面对的一切狂风暴雨,我都想——”
      “……别说了。”
      山鬼谣别开头,将眼眸隐在白发的阴影里。弋痕夕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山鬼谣,然后抽出一只手来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束缚已经解除,但山鬼谣没动,弋痕夕也没动。狂风吹过竹林,卷起满天的竹叶,萚龙从那里离地腾飞而起,盘上一棵揺撼在信风中的橘树。
      炽阳玄月天雷地火的信元几乎要爆炸在空气里,在这种“你们为什么还不去开房”的气氛中,被遗忘的辗迟和游不动躲在角落里抱住彼此瑟瑟发抖。
      我不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
      “让我做你的炽阳。”弋痕夕说,声音终于归于平静,“请。让我有帮助你和保护你的资格……你的身体不能再拖下去了。”
      山鬼谣没有说话。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腥咸的铁锈味弥漫在唇齿间,不痛,只是很痒,从唇上痒到心里再痒到眼睛上,让他难受得很,一动都不敢动。他坚硬了太久太久,像僵死的冰,一口该死的暖气偏要把他吹得全身酥软,好像动一下就都会全部碎掉一样。
      弋痕夕什么都没问。
      没有神坠没有真相没有动机没有质疑没有假叶没有叛境没有侠岚和零没有正义和邪恶没有往事没有未来甚至没有左师……他什么都没问。重要的、不重要的、他隐瞒了那么多年的、他执着了那么多年的……
      他只是说:“让我做你的炽阳。”
      一遍一遍,反反复复。让我做你的炽阳,让我帮你……多少次啊,多少个昧谷寒冷的黑夜里,他辗转于高热之中,恍惚间听到的这个声音,多少次啊。然而独自一人醒来的时候,漆黑污浊的天空之上,甚至不曾缀着哪怕一颗星星。久而久之,就连最荒诞的梦里,山鬼谣都不会再听到这个声音了。
      让我做你的炽阳……
      山鬼谣慢慢偏过头,抬起眼帘,让铁灰色的眼睛里映出弋痕夕不知何时变得那么高大的影子。白发侠岚开口,声音喑哑,不似平时:
      “只能是你……只能是你,弋痕夕。”
      辗迟显然见识短浅,因为弋痕夕的月逐居然又快了一个量级。连残影都没留下,他把山鬼谣一把抱进怀里,冲那苍白的后颈埋头咬了下去。这一口显然极狠,白发侠岚痛的浑身一颤,双手下意识抓住弋痕夕的后背——明天那里肯定会出现伤痕,不过弋痕夕才不管它。他死死咬着山鬼谣,让自己的炽阳信元疯狂注入玄月的身体,每一片竹叶都在尖叫“我的!”“我的!”“这个大宝贝浑身上下都是我的!”山鬼谣将他抓得更紧,呼吸越来越急促,他说只能是我——他只要我。当然当然,只能是我,也只会是我。弋痕夕死死搂着他,好像打定主意永远都不再放手。
      山鬼谣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弋痕夕听着,心里忽然咯噔一下,紧接着就感觉出那紧紧环在他背上的双臂松了下来。怀里的躯体在一瞬间变得软绵绵的,毫无气力地软倒下去。紫发青年被这变故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慌忙捞住山鬼谣瘫软的身体,拔出头来去看他。白发侠岚闭着眼睛,神情无比平静。弋痕夕傻到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探他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确实存在的气息后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这是正常反应。新鲜强大炽阳信元对于干涸太久的玄月而言如同一剂猛药,大量注入的话,在医病的同时,对身体也是很大的负荷。这时的玄月完全有可能因为极度不适而在瞬息间失去意识,让身体来完成自我修复。这很正常……很正常。
      他这么想着,又哆嗦了一下。
      “弋、弋痕夕老师!山鬼谣他……”
      “他太久没有接受炽阳信元……身体受不住,得先睡一会儿,没事的。”
      弋痕夕貌似冷静地对辗迟说,眼神还有些发直。他平稳了一下呼吸,然后抄起那双长腿把山鬼谣抱了起来,走到两个面容不安的孩子身边坐下。你还算记得自己是个老师——他师哥如果醒着,可能会这么嘲笑他?他不清楚……弋痕夕低下头看着山鬼谣,这个陷在昏睡里的玄月身上现在已经充满了弋痕夕的信元,爆裂的,保护的,惴惴不安的……
      “弋痕夕老师……”辗迟凑到他身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柔软:
      “别太担心,我和游不动,我们永远都支持你们……一切都会好的。”
      “是啊弋痕夕老师!你们现在已经在一起,没有什么能把你们分开了!”小胖子的声音里有很多不同的情绪,大概类似于“谁能想到上一辈间有这么情深深雨蒙蒙的爱恨情仇”“我的眼睛好痛”“我好酸”“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种像老父亲一样的欣慰?”和“有点想哭”。
      “我们永远都相信你和山鬼谣……老师!”他又嘟囔了一句:“如果你们俩都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我可真的找不出另一对能配在一起的炽阳玄月了……”
      弋痕夕安静地坐在那里,只是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他让山鬼谣枕在自己的臂弯,白发零零散落。那一口咬的实在太狠,白发侠岚后颈的伤口依然在出血,鲜艳的红在苍白的皮肤上刺眼的要命。
      弋痕夕伸手抚摸那道伤口,手指有些发抖。
      “我从十二岁开始喜欢他……到现在,整整十七年。”
      他说,眼睛藏在头发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神色。辗迟和游不动面面相觑,纷纷住了口,完全不知道该说的什么。弋痕夕深吸一口气,又重复道:
      “整整……十七年。”
      一滴眼泪从阴影中滑落,顺着脸庞的轮廓,滴在白发侠岚平静无识的面颊上,旋即滑入他银白的发间,消隐不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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