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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夜色寥寥。

      月光倾洒在黑巷,将湛霄的影子拉得细长,他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翻进了一座小宅院。

      庭园寂静无声,唯有角落里几声断续的虫鸣。

      湛霄行至井边,沉默地打了一桶水,干脆利落地浇在自己身上,猩红血迹随着水流没入地面,洇开一片暗色。

      湿透的劲装紧贴他壁垒分明的脊背与腰腹。他把面具摘了下来,一张轮廓分明却极致冷漠的脸暴露在月光下,水珠顺着喉结滚落。

      戴上面具,他是寒刃。
      摘下面具,他是湛霄。

      他一边走一边把湿衣服脱下来,到了里屋,翻出了一件干净的黑色劲装套上。

      接着用一块吸水的软麂皮,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擦拭手中的折玉剑。一枚翠绿色的玉石,镶嵌于剑格正中央。

      这原本是一枚玉佩,是当年他在养母的尸体下捡回来的,最大的一块碎片。他请铸剑师将其强行镶嵌于剑上,以此铭刻仇恨,并将剑命名为折玉。

      既是折断仇敌,也是折断过往。

      湛霄和衣躺下,闭眼后还在不断复盘今晚的每一个细节:出剑的角度、对方的人数、公主的反应、是否有目击者……
      再三确认没有疏漏后,他才将意识沉入短暂的休眠。

      可没过多久,一股锥心刺骨的阴寒之气自丹田猛然窜起,湛霄瞬间疼痛得蜷缩起来,额角布满青筋。

      他捂着胸口坐起,面色惨白,呼吸紊乱,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万根冰针,忍不住发出隐忍的闷哼声。

      痛到神识涣散,眼前阵阵发黑,湛霄恍若灵魂出窍,彷佛回到了十二岁那年,自己武功初成,在街上见义勇为,以树枝代剑使出了那招“琼花无影”。

      没想到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竟会导致三位养母被人活生生折磨致死,等他回到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屋舍与三位娘亲冰冷残缺的尸身。

      被活活砍断双腿的三养母苏三娘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他说:“快、快逃、霄儿……他们……是为了剑谱……”

      如果当年他没有显露自己,就不会招来灭顶之灾,养母们就不会死于非命。

      这一切的一切,根源都是他。

      疼痛在身体里疯狂肆虐,啃噬着他的经脉与意志,像是要死了一样。

      不、不行!
      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还没有报仇,他得活着,活下去,亲手把当年所有参与此事之人碎尸万段。

      湛霄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股腥甜瞬间充斥口腔。

      不知过了多久。

      那蚀骨的寒意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湛霄仰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天光从窗外倾泄进来。
      已经是白天了。

      他望着那刺目的光亮,眼神空洞而疲惫。

      寒髓蚀脉发作的日子越来越频繁,刚开始是一年一次,后来是半年,接着是三个月,现在半月一次。

      也许,他就快命不久矣了吧。

      不过没关系。

      他这具沾满罪孽的躯壳本就没必要存在,只要养母的仇一报,即便他油尽灯枯,也是死得其所。

      叩叩叩——
      忽然传来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湛霄眸光骤然一凛,所有脆弱瞬间被压入眼底,只剩下全然的警惕。他无声握紧了手中的折玉剑。

      少顷,一道熟悉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阿霄?你走镖回来了吗?我听见这边有点动静。”

      是隔壁的木匠阿磊。

      湛霄疲于应付,打算不作回应,假装屋内无人。

      没想到阿磊竟未离开,反而更急切地拍了两下门,“阿霄,你应我一声!是不是旧伤又发了?”

      这里是安平坊,位于京城南郊,离皇城和官署、市集都很远,附近住的多是普通的工匠、小贩、以及一些在京城谋生但收入不高的外地人。

      环境嘈杂但充满生活气息,非常适合隐藏身份,大隐于市。

      宅子是湛霄四年前购入,图的就是这里鱼龙混杂,人来人往却无人深究根底。

      某次偶遇,他随口说了句自己是走镖的,阿磊信以为真,直到现在。

      两年前,他执行任务回到这里,再一次寒髓蚀脉发作,虽强忍不出声,但打翻水盆的声响惊动了隔壁的阿磊,这才让阿磊误以为是走镖时落下的旧伤。

      打开门,阿磊一脸担忧,瞧见湛霄虽面色苍白但似乎并无大碍,他狠狠松了口气。

      “我昨夜听到你屋里有动静,一开始还以为是进了耗子,后来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所以来看看,没想到是你回来了。”

      湛霄“嗯”了一声。

      阿磊也没在意他的冷淡,反而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些旧的钱袋,说:“这是我还你的三百七十五文,你先收下,剩余那些,我再努努力,争取早点还你。”

      湛霄扫了眼那干瘪的钱袋,“不用还我。”

      “这怎么行!”阿磊执意将钱袋塞到他手里,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半年前,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们一家老小早就饿死街头了。”

      说着,阿磊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眶发红。

      半年前,残月教的赵公子看中了阿磊的妹妹秀娘,欲强娶为妾。阿磊上门理论,被赵公子及其手下毒打致残,右手被打断,并当着他的面凌辱并杀害了秀娘。

      阿磊悲痛欲绝,生不如死,家当也为治伤变卖一空,一度潦倒街头。刚巧遇到‘走镖归来的’湛霄。

      湛霄默不作声地将身上所有银钱都给了他,让他安置家人,治伤度日。

      他们这才勉强熬过那段最绝望的日子。

      似是想起什么,阿磊抹了把脸,带着几分快意和困惑道:“对了,当时凌辱我妹妹的残月教灭教了,不知道是谁干的,江湖都在传,是那位天下第一杀手,寒刃。”

      “可想想不对劲啊,那人是杀手,只干杀人的活,怎么会做这种灭教,得罪江湖的事?”

      湛霄默默听着,没说话。

      阿磊接着道:“不过是谁做的无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残月教为害乡里,作恶多端,早该有此报应!”

      “嗯。”

      见湛霄反应淡淡,脸色略显疲惫,阿磊以为他是走镖辛苦,于是说:“这趟镖走得不容易吧?瞧你累的。快回屋歇着,我那儿还有半壶老酒,晚上给你温一壶送过来,去去乏。”

      说完,他也不多打扰,将钱袋轻轻放在门边的矮柜上,朝着湛霄憨厚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湛霄沉默半响,拿起钱袋,朝阿磊家半开的窗扉,精准地抛了进去。

      江芙诗醒来时,已是酉时。

      她捂着额头缓缓坐起,发现自己躺在寝殿的床上,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拉出长长的斜影。

      紫苏正靠在床柱边,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紫苏?”她开口,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

      紫苏一个激灵猛地惊醒,见公主醒来,脸上瞬间涌上又惊又喜的神色,忙上前仔细查看:“殿下!您终于醒了!您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江芙诗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脑中残留的昏沉,记忆停留在男人靠近她的那一幕。

      对了!
      她当时好像是他被点了穴,然后昏了过去。

      “昨晚有黑衣人闯入,现府中如何了?柳梓何在?侍卫伤亡如何?”

      想起昨晚的事,紫苏心有余悸,连忙回话,“殿下放心,府中现在一切安好,柳统领和受伤的侍卫都已妥善安置,那几个黑衣人的尸体,也已经由官府来人查验后抬走了。”

      “西殿那边被翻了个底朝天,京兆府的仵作和差役来查了现场,说是偷盗的贼人分赃不均打起来了,同归于尽了。”

      说完这些,紫苏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幸好殿下没事,御医说殿下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让您好生静养几日便无大碍了。”

      “昨晚真是吓死奴婢了,青黛找到您的时候,您就在浴桶边上睡着了似的,还以为您是滑倒撞着了。”

      江芙诗头晕晕地接受这一连串的信息。

      偷窃?

      “刺客全死了吗?”江芙诗问道:“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也死了吗?”

      “什么戴面具的男人?尸体抬走的时候奴婢看了一眼,没有戴面具的。”紫苏疑惑着说。

      江芙诗蹙紧眉头。

      没有戴面具的?
      这个人没死?

      他跟那几个黑衣人是什么关系?昨晚她明明看到他在与黑衣人交手,之后那几个人就没了动静,怎么看都像是他杀的。

      他到底是谁?跟死掉的人会是一伙的吗?若是一伙,为何内讧?若不是,他又是为何而来?为何制住她后,只是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安然入睡,而非取其性命?

      是来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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