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定同行人》居九戒

1、第一章.你好

　　“程宇啊，你也别说王姐我偏袒小张。喏，高安路两层别墅一套！这买主可是板上钉钉的‘肥羊’，你明儿带人过去瞧两眼就行，怎么样？小张他可是问我明要我都没给，在王姐这心里吧，还是把你——”
　　程宇收起翘到办公桌上的长腿，四只脚的椅子随之前脚着地，发出“咚”的一声响。

　　“嗐，我怎么可能认为王姐你偏袒他。他小子才来多久？我又跟着王姐你多久？要说偏袒，你也是偏袒我不是？”说着他不客气地接过合同，随意扫了眼户型、户主后，脸上立刻便堆起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还是王姐知道心疼弟弟，我下个月房租总算有着落了！”

　　“哎哟，小可怜。怎么回事啊？你这半年不都是咱们店里的Top Sales,怎么会连房租都交不上？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姐说呢......”
　　程宇眉头微皱，嫌恶地忍受着女人那张即便盖了厚厚一层粉底也遮挡不住满脸坑的大饼脸，以及随着这张凑近的脸，鼻端充斥着的刺鼻香水味。她到底是用的哪个牌子的香水？还是说错把杀虫剂当香水用了？怎么他一闻到这个味道就头疼？啧，不知道小张那个软柿子是不是鼻子出了什么问题，不好使，改天他一定要找机会慰问慰问他！

　　这边程宇正胡思乱想，那边王姐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就已经顺着他的肩慢慢抚上了他的脸颊，“程宇~”

　　程宇抬眸，迎面直视王姐那双明送秋波的眼睛，嘴角不自觉上扬，“王姐，”他拿开那双动情得抚摸着自己脖颈的咸猪手，握在身前，“你就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不值得。再说了，我可不想没得打翻小张那个小醋坛子。”

　　说完，程宇立刻松开她的手，他站起身，拿起桌上喝了一半的可乐猛灌两口，接着把合同夹到腋下，抽了张纸巾，随意揩了揩嘴，“对了，我下午还有事。合同我拿回家，明儿直接把人带过去，就不回公司了。还有——”他伸手从王姐背后拎起自己的挎包，笑眯眯地：“爱你哟，王姐！”

　　“臭小子，你就可劲造吧！你以为老娘——”王姐眼瞅着程宇一阵风似的从自己眼皮底下溜出门，她讪讪一笑，撇头瞧见他留在办公桌上的那听可乐，“不长记性的东西，都说过多少次了，离开前自己的办公区域得收拾了才准走！啧，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喝个可乐咬吸管呐......”

　　出了店门，程宇深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心想自己也真是的，怎么能这么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人都把钱塞进他兜里了，不就是献个身？灯一关，咬咬牙，眼一闭——额，似乎光想象就已经够吓人。他赶紧驱散脑子里污秽的画面，突然有点佩服起自己向来瞧不上眼的小张来。

　　“小张这小子厉害啊，能屈能伸，有钱途，有钱途......”

　　*** ***

　　“喂，何小姐。您到了吗？哦，没事，您跟您朋友说，顺着高安路直走，等过了衡山路再往前一点就是。好，没事，我也才刚到。”

　　挂了手机，程宇从裤兜里掏出烟，刚点上，不远处的保安就扯着老鸭嗓冲他叫唤：“哎，这里不准抽烟！要抽出去我们小区再抽！”

　　“好嘞，师傅。我灭了还不行么。”他把烟掐灭，走两步弹进垃圾桶，又冲依旧盯贼似的盯着自己的保安挥手示意。好歹干了几年服务行业，别的本事没学会，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心里飙脏话，脸上笑哈哈，程宇自认自己也算学得个融会贯通、活学活用了。就比如刚才电话里那个女客户的朋友，是个路痴还非要自己开车，而且还特么不爱用导航，这都哪产的极品！

　　心里正吐槽，极品的朋友——哦不，是给他送钱的客户就到了。

　　这个地段，这种房型，能买得起的人非富即贵，但他今天的客户——一个从黑色辉腾副驾下来的年轻女人，年纪很轻，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凹凸有致，妆容艳丽精致——他扫了眼拐进门口地下停车库的车屁股，心里约莫有了底，看来他今天真正的客户不是这个女人，那辆车的车主才是。本来嘛，干房产销售这么久，这档子事他见得多了，管它谁给谁买，反正他只管卖出去拿提成。

　　程宇挂上职业微笑，迎上前两步：“汪小姐吧？您好，我是福源地产的程宇。”

　　“Hello，程宇。抱歉让你久等，不过我们还要再等一下下，我朋友去停车了，马上就过来。”

　　“没关系，也不在乎这么一时半会。”说话间，程宇含笑垂眸，他发现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女客户手里，竟然还拎了杯一点点奶茶，看着实在有点突兀。

　　汪筱注意到他的目光，提了提手里的奶茶袋，无奈笑道：“这是我朋友的啦，他是个奶茶狂魔，一天不喝都不行。”

　　“呵呵呵。”程宇哂笑，一个路痴、不爱用导航的老男人，他还爱喝奶茶？！看来今天他的世界观又要被颠覆了。

　　“嘿，嘉年！Hurry up！”

　　程宇越过汪筱望向自她身后正朝他们一路小跑过来的男人，他不是什么老男人，相反他不仅年轻，而且长得挺帅——额前的刘海有点长，过了眉毛，五官不算硬朗，但鼻梁高挺，也让五官立体不少，眼睛又大又圆，是现在很受欢迎的小鹿斑比眼，笑起来嘴角的酒窝也若隐若现......

　　“给，你的奶茶。”人一到跟前，汪筱立刻便把奶茶递还回去，“先帮你们介绍下，这是今天带我们看房的房产顾问程宇。程宇，这是我的朋友江嘉年。我刚回国不久，对上海也不熟，所以才让他陪我一起，谁知道他回国都好几年了，竟然也不认路。”

　　“小姐，我早告诉过你我不认路，是你非让我作陪，现在倒又怪我？”江嘉年只在汪筱给俩人互作介绍时扫了眼程宇，之后俩人便旁若无人地围绕“到底怪谁”这个话题互相打趣。

　　程宇噙着笑，心想：现在的小情侣之间都流行起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看来自己是真的空窗了太久，跟不上时代咯！

　　汪筱哼了一声，率先从“情侣游戏”里恢复理智。她问江嘉年：“对了，你有没有带名片？”又转头对程宇解释：“程宇，过两天我要先回趟英国办点事。房子定下来后，接下来的一切手续可能就要麻烦你联系我的朋友嘉年，我已经委托他替我处理。”

　　“你看我穿成这样像是会带名片在身上？”江嘉年揣在黑色牛仔外套兜里的两只手向外敞了敞，“要不，”他拖长尾音，眼角眸光轻扫，笑容犹挂嘴角地望向程宇：“我们加个微信？”

　　“对哦，现在国内交流都习惯用微信。加微信好啊，也方便！”

　　程宇闻言垂下眼帘，视线停在自己皮鞋鞋尖的那一块此刻异常扎眼的污泥上。这应该是前两天下雨，回去的时候他心急抄了那条修到一半被搁置的小路后留下的，早上出门前他只把鞋拿到水龙头底下随意冲了冲......怎么就那么粗心，没留意到鞋尖的地方呢。

　　“没问题！那您扫我，还是我扫您？”零秒之间，程宇切换到近乎谄媚的职业化微笑，先行解锁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

　　互加微信后，程宇走在前面带路，一路引他们进小区。这个小区占地面积不小，但开发商在公共绿化上也费了不少心思，又是湖又是桥，实际建筑面积倒并不大，这可又怎么样，三十几万一平，饶是如此令人咋舌的价格，还都不少人抢着要买，开发商依旧是赚得盆满钵满，不差钱。

　　“就是这。”汪筱看中的这套临湖，视野好，面积不大不小，小情侣两个人住刚刚好。“后面是车库，前面这个小花园你们可以设计成私家庭院，这方面的设计公司我认识几家还不错，有需要我可以介绍给你们。”

　　说着，拿出钥匙开门，引俩人进屋，一路从玄关、客厅介绍到厨房，“厨房面积40平，厨具一应俱全，平时开火这活动范围绝对绰绰有余，一点不会嫌挤——”

　　“开火？哦不，厨房对我来说就是摆设，我可不会煮饭，恐怕以后是要靠外卖过活。”汪筱耸耸肩。

　　程宇笑笑，不经意瞄了眼站在她身后的江嘉年，只见他双手插兜，东看西瞧的，也不说话，只是频频点头，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我再带你们到楼上看看。二楼有三间卧房，一间主卧，两间次卧，除了其中一间次卧，另外两间卧室都带阳台。对了，另外上面还有个阁楼，可以用来放杂物！”

　　汪筱没那么多时间挑房看房，再加上这个小区这栋别墅她整体很满意，因此整栋房子看过一遍后，她甚至没有问江嘉年这个“取款机”的意见，直接就拍板决定，痛快地简直跌破程宇的隐形眼镜。张姐果然诚不欺他，这的确是只肥羊，就这一套房，佣金拿到手可是能着实让他快活好一阵子。

　　“那就这么定了。后面手续方面的流程和文件，你可以找嘉年，我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由他帮我全权处理。”

　　“好，没问题。江先生，回公司后我会尽快把相关合同和文件微信发给您。”

　　“嗯，我不急。”江嘉年随口回道。

　　汪筱睨了他一眼，嗔道：“你是不急，反正你有的是窝。我可就这一套，我不管，反正你得帮我搞定，最好我回来后立刻就能拎箱入住！”

　　江嘉年吸了口奶茶，“我的不就是你的，难道你没地方住，我会让你流落街头？”

　　“算你还有点人性！”

　　程宇盯着脚下鹅暖石的地面，大老板跟小情人不介意当众调情是他们的事，但自己身为职业房产顾问，非礼不闻不看这点职业道德他还是有的。

　　汪筱坐在副驾驶座，透过倒车镜，她看到程宇还站在门卫室旁，一边继续朝他们挥手道别，一边握着手机举在耳边讲电话。

　　“哎，你觉不觉得今天带我们看房的这个程宇长得还挺帅的？而且，他看上去真的一点也不像个房产中介。”

　　“哦？”江嘉年挑眉，目视前方问：“没想到你在美国还辅修了一门看相？那汪半仙，什么时候也抽空给我看个相，指点指点？”

　　汪筱：“去你的，我说真的！”

　　“呵，”江嘉年敛了笑，沉吟片刻后突然道：“你不觉得他很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哈哈哈哈，你这个形容，亏你也好意思说，你自己分明才是一只披着羊皮的奸商，你竟然还好意思说别人？！许久未见，江嘉年你脸皮又厚了几寸，在下佩服佩服！”汪筱说着便要冲他作揖，眼睛恰巧瞥见主副座中间那杯还没被丢掉的奶茶，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说别人，你看看你，你这个坏习惯怎么还没改掉？”

　　江嘉年也转头瞥了眼，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后，比板砖薄不了几分的脸皮竟然少见地不好意思了起来：“从小咬到大，改是改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