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追的我》千雪ss

2、在追

　　这天晚上，白听雨久违地失眠了。
　　她翻来覆去，酝酿了半天的睡意，都以失败告终。

　　白听雨干脆认命睁开眼，翻身下床，披上外套后，轻手轻脚地下了楼。经过前厅，她顺手拿走了之前玩剩下的烟花棒和打火机。

　　白听雨来到院子里，在这样清寂的夜晚，世界安静得似乎只剩下了风声。
　　月光如流水瀑布，倾泻而下，薄纱似的笼罩着院内的一草一木。

　　她低下头，拇指扣动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火苗窜出，点燃了第一根烟花棒，金色的星火在浓墨夜色里绽放。
　　又很快燃到了底。

　　白听雨撩了撩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没急着再点第二根，而是原地蹲下从兜里掏出手机，登上微博界面，在搜索框输入“池风”二字。
　　网上铺天盖地全是他的消息，她很少像这样主动去搜。

　　千万粉丝的账号，最新一条动态是大年初一发的。
　　简简单单一句：【新年快乐。】

　　白听雨蹲在院子里，慢慢看完了池风这半年的微博。他营业很少，大多都是官方的转发宣传，没什么生活相关的内容。
　　再以前的设了权限，看不到，但估计也和现在一般无二。

　　冷冰冰又无趣。

　　白听雨看着评论区吹的那些彩虹屁，一时间也是佩服这些粉丝，熄灭屏幕，深呼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

　　她有时候会想，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池风如今人气极高，一首首原创歌曲火出了国门，一次又一次的让她对这个名字加深印象。
　　她或许也不会记到现在。

　　记得……
　　曾经的许多个春节。
　　他们一起放烟花，一起堆雪人，一起被祖父训斥。

　　印象最深的，还是分别的那天。
　　彼时还是黑发的小少年跟车追了几百米，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白听雨——”

　　而她坐在车里哭得泪流满面。

　　-

　　白听雨醒来时，发现自己的眼角是湿润的。
　　她又梦到了已经逝世的祖父。

　　从那日碰见池风之后，她总是会想起很多在北城的往事。

　　洗漱完下楼，她的眼眶还透着几分微红，整个人精神也不好，恹恹的，早饭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囡囡怎么了？”外公关心问她，“今天怎么就吃这么一点，可别饿坏了身子。”
　　白听雨弯了弯唇：“没事的，外公。早上其实吃太多也不好，不易消化。”
　　“哎，你等等还要坐车，带几个糯米卷和桂花糕在路上垫垫肚子吧，外公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
　　外公起身去给她拿。

　　在镇上住了小半个月，白远峰和宁岚要回去继续忙工作。
　　白听雨自然是和他们一起，不过眼下，她拉住了老人的胳膊，扬起脸撒娇：“我不走了，留下来陪您好不好。”

　　外公果然展颜，眼角一道道皱纹是岁月的象征。
　　他轻轻拍了拍白听雨的手背，欣慰道：“外公没白疼你。囡囡有这份心就够了，留在这陪我这把老骨头也无聊的紧，还是跟你爸妈一道回去吧。不是还约了人要见么？”

　　“我会常来看望您的。”
　　白听雨张开双手，一个紧紧的拥抱，低着脑袋，声音轻，话却沉重，“您一定要长命百岁。”
　　……

　　和外公道完别，上车以后，白听雨翻出一个卡通眼罩戴上，昏昏沉沉睡了一路。

　　回到家里，看时间还早，白听雨先去浴室泡了个澡，热水消除了疲惫，整个人都感到放松。

　　她今晚有约，是前段时间在高中班群大家说好的聚会。

　　白听雨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的她双颊还带着被热气蒸熟的红晕，气色十足，状态比早上蔫儿吧唧的样子好太多。

　　在她化妆的过程中，宁岚敲门进来，交代道：“记得晚上早点回家，少喝酒，不能在外面过夜。”
　　“我知道啦，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管你多大，在妈妈眼里永远都是小孩。”

　　白听雨抿着口红，眨眨眼：“小孩好像不能结婚。”
　　“那你就是大孩子。”宁岚改口，“行了，你动作快点，不要迟到让别人等。我和你爸现在也要去机场了。”
　　“嗯嗯，爸爸妈妈一路平安。”

　　-

　　傍晚，将近六点。
　　白听雨抵达伦萨酒店，下车前看了眼手机，班群里陆陆续续有人说自己到了，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
　　这会儿倒是没声了。

　　她收好手机，跟在带路的服务生后面。
　　酒店长廊金碧辉煌，脚下铺着复古的编织地毯，墙上挂着艺术画框，到处都弥漫着金钱的气息。

　　他们高中在A市本地算是小有名气，有钱人不少，但还是普通工薪家庭的学生占大多数。
　　一个简单的聚会，居然选在了这么奢华的地方，难道这些同学毕业后都发达了？

　　到包厢还有一段距离，白听雨脑子里胡乱思考着。
　　经过一个转角，再抬头，她的脚步赫然顿住。

　　走廊的灯光炽明。

　　不远处靠墙而站的男人穿着黑色长款风衣，微微敞着，里面是一件白衬衫，本来是比较禁欲的搭配，可再结合他那头金发，便多了种随意张扬的感觉。

　　他也在低头看手机，听见动静，漫不经心抬了脸。

　　服务生暗暗吸了口气。
　　他当然认得这张脸——就在A市最贵最大的那张广告牌上挂着，那个火遍大江南北的传奇歌手，池风。

　　服务生：“……”
　　震惊！！！

　　白听雨：“……”
　　她更惊！！！！！

　　良好的职业素养让服务生在短暂的愣神后立刻扭头说：“女士，您的包厢就在前面，请随我来吧。”
　　他真怕这位客人缠着人家不走了。

　　白听雨也是没想到这都能偶遇，面露几分迟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男人偏着脑袋朝这边瞥来，眉眼漆黑淡漠，神色不明，但身上散发的那股遥不可侵的距离感却很强烈。
　　白听雨想要和他打个招呼的念头忽然就退缩回去。

　　他肯定不记得自己了。

　　就算她出言提醒，他能回想起来，心底是会有旧友重逢的欣喜，还是误认为她只是想来攀关系而感到烦躁？

　　种种因素加持下。
　　白听雨决定把池风当空气。

　　“……”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
　　却听见男人低而冷的声音，清清楚楚，在喊她名字。

　　“白听雨。”

　　名字的主人停下脚步。

　　这道声音似乎和回忆进行了重叠，让白听雨一时间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差点以为是幻听。

　　池风垂着眼，瞳孔里映出她的轮廓，嗓音轻飘飘的：“好久不见。”

　　很普通的开场白。

　　白听雨心想，对他来说，确实是很久了吧。

　　她曾无数次在屏幕里，在商业区的各种海报上，看见过他的身影。
　　可是池风怎么认出自己的？

　　好奇心萌生，她微微偏头，若有似无地扫了眼旁边墙壁上的镜面装饰物。
　　照出来一个扭曲变形的自己。

　　“咳——”

　　不想表现得太失态，白听雨很快收敛目光，清了清嗓子微笑回应道：“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遇到，真巧呀。”

　　池风懒散地附和：“确实挺巧。”

　　服务生见两人是认识的，心中诧异，也不多嘴，识趣地走了。

　　长而寂静的走廊只剩下他们两人，太多年未见，以至于连寒暄客套的话说起来都费劲。
　　虽然知道池风来了A市，但白听雨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和他在私下碰上。大脑乱乱的，宛如一片浆糊。

　　白听雨：“你……”
　　池风：“嗯？”

　　“……”
　　她本来想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一想到这人如今的身份和知名度，又觉得是句废话。

　　池风还是那副斜倚着墙的懒散站姿，长腿微曲，右手抓着手机，垂在身侧，乌沉沉的眸光落下，无言地打量着她。

　　沉默弥漫中。
　　一声微弱的提示音打破尴尬。

　　白听雨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最终还是憋回去，视线下意识扫过他倏然亮起的手机屏幕。
　　锁屏壁纸干净简单，上面的时间显示着17：57，消息内容正好被男人修长的手指挡住，她没看清，也无意窥探他人隐私。

　　重新抬了眸，看池风的样子，原本应该是在这等人或者跟谁在聊天。
　　她没多问。
　　“那……”白听雨指了指不远处的包厢门，装作随意自然的样子，“要不然我就先进去了？”

　　言下之意，她就先不打扰他，耽误他忙事情了。

　　现在他们长大了，和以前不一样。
　　成年人的世界需要边界感。

　　果然，池风也只是点了点头。

　　-

　　与此同时。
　　包厢里气氛热烈，桌上的人正围绕着未到场的“女主角”讨论得热火朝天。

　　说是同学聚会，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白听雨在班群里透露自己会来，今年怎么可能聚得齐这么多人。
　　甚至还定在这种档次的酒店。

　　“于哥，等等就能看见你女神了，激不激动？”

　　于景推了旁边人一把：“什么女神，别他妈乱讲，我都有女朋友了。”

　　“哎哟，我随便说说的。”旁边男生挤眉弄眼，“高中毕业就再也没见过了，我还挺好奇她现在是什么样……”

　　包厢门正好传来响动，所有人立刻抬眼望去。
　　毕竟，曾经全校公认的校花，是会像当初那般楚楚动人，还是早就已经泯然众人？
　　谁不好奇呢。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白听雨顿了顿，脸上带了些歉意，她其实也是按着时间来的，只是没想到大家都提早到了。

　　短暂的安静过后，众人纷纷表示：“没事没事，是不是路上堵车？”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快快，来这坐，给你留了位置。”

　　招呼白听雨过来的女生高中和她关系不错，只是近些年联系少了，名叫谢悠然。

　　白听雨在谢悠然旁边落座，于景就在她左边隔着一个位置。

　　大家都很殷切热情，只有于景安安静静。
　　旁边男生：“于哥，要不要我跟你换个座让你离近点？”
　　于景抿抿唇：“不用。”

　　“听雨！”谢悠然语气有点儿激动，“我的妈呀，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一进来的时候我都愣住了。”

　　白听雨轻轻眨了下眼，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吗？”

　　谢悠然凑近打量了她片刻，给出答复：“区别不大，也就是更成熟了些吧。”

　　如从前那般，她还是留着及腰的长发，纤细脖颈挂着一条山茶花项链，作为唯一点缀的首饰。
　　乌发雪肤，妆面干净清透。
　　不会显得过于隆重高调，却从细节处处透着优雅精致，让人挪不开眼。

　　隔壁男生还在说：“你还真放下了？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
　　于景莫名感到烦躁，想起了当年被拒绝的事。
　　“不要，都说了我有女朋友了！”

　　音量略微没控制住。

　　白听雨原本还在若有所思，被吸引了注意，转头看过来。
　　她的目光清澈，带着些许疑惑。

　　于景尴尬得不敢和她对视。

　　旁边男生这时候还算有眼力见：“哎哟，知道你有对象了，行了行了，别秀恩爱了。”

　　这边，谢悠然顺势问道：“对了听雨，那你呢？我记得你去了英国留学，国外是不是很多帅哥，你谈对象了没？”

　　白听雨摇摇头：“没呢。”
　　“啊，”谢悠然一脸惋惜，“我还想说让你给我介绍一个的。”
　　“……”

　　谢悠然大学去了一所传媒学校，现在当起了编导，经常和演艺圈里的人打交道。
　　“你别看现在有的明星立人设立得飞起，粉丝都夸人美心善，背后耍大牌耍成那个样，简直是我的活祖宗！”
　　——并且似乎还被折磨的不轻。

　　白听雨宽慰道：“工作嘛，总是会遇到一些讨厌的人，去公司也是，有的领导一样不当人。”
　　谢悠然很震惊：“连你也被上司刁难过吗？”

　　“倒也不算。”白听雨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某次实习经历，“那个地中海给我塞了一张房卡，被我用爱马仕敲了脑袋。”
　　谢悠然差点笑喷：“用爱马仕打这种人，你不心疼啊？”
　　“当然心疼了！”白听雨说，“当时手里不是没别的东西嘛。”

　　那包最后被她闲置了，丢掉怪浪费的，她还没那么败家。转卖出去吧，她又替买家觉得膈应。

　　“那人也是瞎，看你背的包也该猜到你家庭条件，怎么好意思想对你潜规则的。”
　　白听雨端起桌上的红酒杯，浅泯一口，秀眉轻微皱了下：“可能觉得这包是我的什么金主给我买的吧。”
　　“所以你就回国了？”
　　“嗯，我家里人让我回来的。”

　　谢悠然眨眼：“回来继承家业？”
　　白听雨：“……回来相亲。”

　　“噗——”
　　谢悠然这回是真笑喷了。

　　旁边男生听了个关键词，插话进来：“白听雨，你要去相亲啊？”
　　“……”
　　“你看你，就是眼光太高了，以前学校那么多追你的都看不上，现在只能去相亲市场拣那些别人不要的。”
　　“……”

　　他说着还摇摇头，一副叹息模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于景皱了皱眉，在桌下踹他一脚，想让他闭嘴。
　　谢悠然听得拳头都硬了，直接一句“关你屁事”怼过去。

　　倒是白听雨，依旧是那副温和好脾气的样子，说起话来总是轻声细语：“你了解这么清楚，是因为……”
　　嗓音温柔如水，话却没那么好听。
　　她顿了顿，“你也是属于被挑剩下的吗？”

　　“你——”

　　白听雨还是笑，一双润黑的杏眼弯着，无辜又甜美。
　　“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生气。”

　　“我——”

　　“行了行了，咱们聊点儿别的吧。”
　　曾经的班长出来打圆场，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男生憋红了一张脸，起身拍了拍于景的肩，最后还是和他换了个位置。
　　于景坐到白听雨旁边，犹豫片刻，低声说了句让她别放在心上。
　　白听雨点点头。

　　……

　　一顿饭吃到近九点，还有人提议去唱K打台球。
　　白听雨不想参与续趴，最后和大家喝了一杯，找了个借口准备提前离席。

　　谢悠然问她：“你是不是不开心呀？李非那个傻逼就是嘴贱，你不要管他说什么。”
　　“没有，”白听雨摇头，“我就是有点儿困，早上六点多就起来了。”

　　谢悠然又和她招手，一副有悄悄话要说的架势。
　　白听雨把耳朵贴近。
　　“其实我觉得于景对你还有意思。”
　　“……”白听雨下意识蹙眉，“别乱说，人家现在有女朋友。”

　　“他今晚偷看你好几次了，反正肯定是在意的。”
　　谢悠然言之凿凿。

　　“是吗。”

　　“男人嘛，都要面子，越在意越表现得不在意。”谢悠然笑她，“你懂不懂白月光的杀伤力啊？”

　　“……”

　　出了酒店，夜晚的冷风扑面，寒意顺着呼吸管道进入肺里，满是冬日的气息。

　　白听雨正准备联系司机，却在某个瞬间有所感应般地抬起头。

　　不远处的路灯下有一道高高的人影，黑风衣，黑口罩，黑渔夫帽，一身的黑。
　　非常严实的装扮。
　　影影绰绰的，看不太真切。

　　她心底立即有了猜测，却又感到不可思议。

　　朦胧灯影中，男人抬脚朝她走来。

　　白听雨站在原地惊疑不定，眼见着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直至停在她面前，迎面而来的风也停了。

　　——猜测得到证实。

　　池风摘下口罩，漆黑的眼和她视线对上。神色语气都散漫。
　　“等你很久了，现在有空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