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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引君入瓮 ...

  •   静谧如水的夜色里,一辆轻便马车从街上辘辘驶过。
      坐在马车里的凌如静静地打量着身旁的程乐,今晚听樱酒坊的眼线说,难得近女色的萧诺带回一位异国女子,便秉承景亲王的意思来这儿探一下虚实,不想还真遇上了她。凌如苛刻地目光扫过程乐,心里飞快地下着评判,清丽有余妩媚不足。王爷竟被这样的女子迷得七晕八素,真是不值。
      咬咬舌头压下心里的嫉恨,她轻咳一声打破了尴尬,“姑娘可是奇怪,我为什么会救你。”程乐也纳闷,转角时不防撞到她怀里,听她问,“姑娘可是叫程乐?”懵懂中答了声,“是。”伧促间便被拉上马车。正不知为何,这会便老实答道,“你我素不相识,姑娘救我可是为人所托?”
      凌如翘翘嘴角,冷声问,“那所托之人,姑娘想必也知道了。”程乐不假思索,“可是宗曦炀?”听她直呼王爷名讳,凌如微一怔,“姑娘和主上果然心有灵犀。”心下凄然,王爷为救眼前的女子,殚精竭虑,又何曾想过自已。程乐见她一脸幽怨。蓦然想起,萧诺和宗曦炀都是强势人物,凌如一弱女子得罪了谁,怕都不会有好下场。倘有三差两短,倒是自已牵累了她。便急急对凌如说道,“姑娘,不如你找家客栈放我下来,由我自生自灭可好。”
      凌如诧异地看她一眼,“那我岂不是得罪了萧公子,又忤逆了景亲王,虽万死不得其咎了。”听她一说,程乐也觉自已糊涂,只好赔着笑脸,“真是难为了凌姑娘。凌姑娘聪慧过人,想必能有两全其美的法子。”那凌如妙目一转,眸里一抹怨毒转瞬即逝。口中嗔道,“两全其美的法子是主上为程姑娘谋划的,何曾想过我凌如。姑娘可知,倘你不能从王庭逃出,主上便会在太子纳你为妃那天安排我代嫁,然后混乱中携你逃出,留我任人宰割。按西羌律法,欺君者凌迟。”
      程乐吓得全身一抖,以前宗曦炀只说会想方设法救她出宫,却没说找人代嫁。想她程乐为救太子妃母女立下汗马功劳,女王一声“因病暴毙”就得立刻消失。这凌如要真敢在太子纳妃时以假乱真,下场肯定不是一般的惨。这般人命关天的愧疚远不是她一个现代人所能承受的。面对着凌如的指控,程乐头都抬不起来,连声嗫讷“对不起。”
      凌如却冷然一笑,“小女子既是主上的下属,自当谨遵主上指令,即使有难也万死不辞。还望程姑娘体谅小女子难处。今夜先委屈程姑娘将就则个,待明天小女子再送你去主上会合。”说着车轮声戛然而至。
      程乐跟她下得车来,眼前却是条窄巷,马车正对着一扇小门,想是哪户人家的后宅。凌如推门而进,程乐适才经她一番排揎,只觉对她不住,恨不能立时就补偿她些。此时便乖乖随她迈进门里。跟着她娇小的身影在院内左折右绕,来到一小屋前停下。凌如返身一声“得罪”,开门将程乐让了进去。返身迅速将门锁上。然后一个优雅转身施施然走上楼去。
      适才凌如的怨怼一句不假。只没有说全。按宗曦炀的安排,她代嫁那天,他会安排一场王庭纵火,届时会有人接凌如趁乱逃匿。不过能否逃出去,便是另一说了。凌如只是一坠落风尘的烟花女子,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却不会什么蹿房越脊的武功。面对如狼似虎的王庭守卫,毕竟吉凶难卜。知道宗曦炀的安排后,她很想问他,三年的男欢女爱在他心里可是已雁过无痕。只是,她不敢。
      凌如15岁在梁京青楼挂牌时,当年尚是景王的宗曦炀成了她第一个恩客。有了景王的庇护,她不用接客也过着逍遥自在的好日子。景王想拓展势力,便让她离开梁京到西羌做间人,开出的条件是,生活仍由王爷供给,她只需按照他的意思和一些达官贵人周旋即可。二年后回瑞国,纳入景亲王府。这出乎意料的惊喜让她毫不犹豫来到凉城。她知道王爷是繁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能在他身边有一角落她已心满意足。
      在西羌,和她这个红倌人来往的男人非富即贵。海蓝律江,萧诺之流都是她的入幕之傧。可她心里永远常青的男人只有王爷。自她到凉城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少了,不过相会时到了床上,男人仍一如既往的热情。亲吻,爱抚,在在做得专注而细致,像是抚摸一件易碎的磁器。可王爷这次回凉城,一向举重若轻的他却改了章程,廖廖的几次欢爱,男人连亲吻都省了。在床上,他近在眼前的眸子氤氲着迷离,却看不见自已。凌如明白,王爷心里又有了女人,那个女人想占了王爷所有的心。
      不久,她便知晓那个女人叫程乐,一个异域来的奇女子。因为她,王爷绝口不提纳自已入府的事。一千天的憧憬,一夕就焚成了灰,夜里睡觉时,她都能听到自已咬牙的声音。总有一天,她要把自已的屈辱,恐惧,绝望,统统还给她。今天,机会来了。
      程乐跨进屋,屋里幽暗莫名。不大的小屋一半都被横七竖八的柴柈塞满,清冽的松木香和隐约可闻的霉味直往鼻腔里冲。也不知是哪家人家的柴房。靠窗角落的木架上支着几块粗糙的木板,搞不清算是桌还是床。程乐走过去坐下,呆呆地望着墙上的小窗发楞。
      窗离地足有一人多高,被密密的窗棂划成一个个小格,仅能伸出一只手去,像是密闭的囚室。她一惊,这凌如不会是因忌生恨想把自已圈在这里吧。回想她一路所言,整个一出连削带打的苦情戏,引得自已愧疚莫名,乖乖跟她引君入瓮。否则以自已铁人三项冠军的身手,马车上甩下一个柔弱女子落跑又有何难。
      程乐连连苦笑,都说悲悯是21世纪最高境界的人文主题,回到11世纪,悲悯倒成了让人自投罗网的狗屎。又一想,这凌如既是对宗曦炀唯命是听,终会把自已交给他吧。一晚上左思右想患得患失,天快亮才靠墙打了个盹。
      直至次日傍晚,凌如才打开柴房的木门,看到眼前女子蓬头垢面一脸憔悴,全然没有了昨晚的灵动。不由展颜一笑,柔柔地招呼,“程姑娘,咱们该走了。”“去哪儿?”见对方眼里有了戒备,凌如笑如春风,“自然是去见你想见的人。”程乐不悦道,“凌姑娘,”却被她竖起食指打断,“嘘,姑娘如今可是‘暴毙’之人,还是不要张扬的好。”程乐无奈只得忍气吞声跟在她身后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车上,凌如大方地撩开车帘,“姑娘不妨看看街景。”程乐淡淡道,“没兴趣。”凌如了然的一叹,“我初来凉城时,也和姑娘一样,人地生疏看什么都怕。好在爷处处体恤,给我在这儿买了宅子不算,怕我吃不惯西羌的饮食,还特地给我雇了瑞国的厨子。”她微抬左手,皓腕上一羊脂玉镯皎皎如月,再细看镯身中却隐着朵小小的并蒂莲。她反复抚摩着玉镯,似显耀又似谓叹地说,“这是我来凉城时,爷送我的镯子,‘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姑娘可知,爷的本意是要收我入府为妾的,如今为何改了主意。”程乐心烦地皱皱眉,不耐地答,“不知。”
      对方的骄揉造作实在让她反胃,心里只骂宗曦炀品位低,正想着是不是找个合适的地点跳车算了。凌如却好像察知了她的心思,欺身过来,正正堵在了车的出口。附在她耳边恨恨地说,“是为了你!”程乐身子一僵,凌如紧揽住她,俯耳低语,活像两个知根知底的姐妹淘在亲昵地谈心。
      “自打爷许我入府后,我便在梳妆台上放了个玉碗,里面盛着365颗稻谷。过一天我便会扔去一粒。进王府的日子又近了一天。待到碗里剩了98颗稻谷时,爷认识了你,从此再也不提纳我入府的事。”她咬牙切齿,“我恨你。”程乐下意识地一缩,“恨我你还救我?”“呵呵,”她轻轻地笑了,“我怎么会救你,我救的是爷。只要你不在萧公子手上,爷就不会只身犯险。至于你吗,”她牢牢地抱住程乐,“我会把你送到最想见你的人那里。此后是一命鸣呼还是生不如死,就看你的造化了。”她脸上笑得桃花朵朵,怨毒的眼神却像条赤炼蛇,在程乐的脖子上绕了又绕。
      程乐不知她打得什么主意,只觉一身凉透,拼命想掰开她手,马车已在一高宅大院前停下,凌如不由不分说拉她下了车。一个古铜色脸庞的西羌男人早笑微微地站在马车前,“凌姑娘久违了,海蓝大人听说姑娘为府里觅了个泡茶丫头,高兴的紧。只是今晚要与第五房夫人喜结连理,实在分不开身,让小的在这候着姑娘。还望姑娘别挑理才好。”
      “桐管家,这是什么打紧的事,哪能劳烦将军出来。上次将军到红楼饮茶,抱怨府里没人懂瑞国茶艺。我这才留意寻了这瑞国来的丫头,今天顺路给将军送来。晚上我那里还有应酬,就不多罗唣了。”凌如笑嘻嘻地说着,将程乐交给将军府管家,返身上了马车。
      程乐萌了,这蛇蝎女人竟把自已送到了太子妃的娘家海蓝将军府。充当什么泡茶丫头,这不是明摆着借刀杀人吗。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无奈地跟着管家跨进将军府。
      看程乐不情不愿地被管家领走,车上的凌如得意的笑了,死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让自已痛恨的人生不如死才是高段。从泥淖中走来的自已好不容易遇到王爷,心里一点一点滋生出对未来的念想。这个女子一来就毁了它。今天她也要将她推到泥淖里,让王爷最心爱的女子尝尝从希望到绝望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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