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崛起》量子星星

41、欲归远岫（上）

　　安眠之森。

　　杰恩仍然睡在这里，想必正做着一个漫长的美梦。

　　许振走到一棵树旁坐下，眼皮逐渐沉重。

　　梦境袭来，他回到了自己的潜意识空间，这里的狂风和沙尘仍未停息，九座湮灵碑仍然沉默矗立，他的身体随风而起，飞到中央巨碑前方，凝视着那个“我”字。

　　无数回忆浮上许振心头，一时是归远岫反复询问的五个字，你到底是谁？一时是那晚在御景山庄，千列星宫脱口而出的一句，你到底是谁？一时又是童年的作文命题，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外在不能定义我，言谈不能定义我，他人的评价更不能定义我，能够定义我的，只有我一生的经历和选择。

　　选择当前，杀或不杀归远岫，通往两个截然不同的许振，我决定做哪一个？

　　杀了归远岫，你就可以恢复肉身。
　　你想杀他吗？
　　你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根本就没有下定决心？

　　“许振，你最渴望的东西是这具肉身吗？”他伸手抚摸那个铁画银钩的“我”字，“不，你渴望的是高空飞行，是手可摘星。”

　　心灵一贯通，世界就开朗。

　　当他对自己的认知加深，潜意识的大门便又敞开了一寸。灵性雀跃涌入，亘火欣喜地跳动起来。

　　星光大亮，许振缓缓下落，发现透明地面下方出现了另一道空间。

　　许振满心震惊，他竟然打开了潜意识空间的第二层！

　　人的意识是一座冰山，潜意识自然不止一层，每层潜意识空间可以容纳一枚火种——自然是超凡之力的火种，而非沉星小径这种人造火种。开启了第二层潜意识，就意味着可以融合第二枚火种了。

　　许振之所以震惊，是因为正常人开启第二层都在突破梦境之后。他现在灵性堆积进度还不到5%，距离梦境还差95%，怎么也得修炼个三五年才能突破。这还算快的，超凡文明的小孩子在入门阶段的平均耗时是六年。

　　不过，他就算提前开启第二层潜意识空间，也只能当个摆设，因为现在灵性不足，他根本融合不了第二枚火种。

　　自我认知加深，通常伴随着对神秘规则的领悟。许振发现自己的隐身能力再次进阶，如今可以做到局部隐形了。

　　心念一动，他身前浮出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少年长身玉立，却有一张虚无的脸。

　　这张脸你绝不能说它不存在，却又说不出来具体什么样子，好像那上面根本就没有五官，可它又不是一张平面肉皮。

　　它明明存在，却屏蔽了观看者对光、力、温度的感知，导致看不见摸不着，只有一个“虚无”可以形容。

　　新能力融会贯通后，从梦中神清气爽地醒来，许振离开安眠之森，听到了头顶无人机的通报。

　　“监测到玩家远归违反游戏规则，杀害其他玩家，扣除积分3000。远归当前积分为负值，负值持续一周将被踢出游戏。”

　　归远岫受到了游戏惩罚，因为私自杀害科伦比亚反政府军。

　　许振重重叹息。那家伙扣多少分他不在乎，问题是这样一来，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分也扣掉。本来完全可以暗箱操作的。

　　回到浮空岛，他被镜面长廊狠宰了整整五千分。

　　对着迎面而来的归鹤鸣，他老老实实把头低下，“这次是我冲动了，不管什么惩罚我都接受。”

　　他又在心里骂了归远岫一万遍。归鹤鸣本来就对他有诸多怀疑，再知道他杀了人，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出乎许振意料的是，归鹤鸣递来了一瓶啤酒，“喝点压压惊，第一次杀人吧。”

　　许振这才后知后觉地白了脸。

　　“广场前面有篝火晚会，去不去？”

　　“篝火晚会？”

　　“是那个叫秀傲天的女玩家搞出来的联谊，邀请了咱们，也邀请了远归那帮人。对了，你刚刚杀人时见到远归了？”

　　许振点头，知道他已经开始怀疑归远岫的身份。

　　“我杀了人，还被扣了这么多分，你不生气吗？”他忍不住问。

　　“你明知道我会生气，明知道违反规则，还是去了，你怎么想的？”

　　许振不语。

　　“少年人就是血气方刚。我弟弟如果在这里，估计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归远岫？”

　　两人慢慢向前走着，篝火通红的光芒逐渐占据眼帘。

　　“我弟弟从小就是坚定的反战人士，这都归功于我给他讲的那些战场故事。也怪我，在维和部队的那段时间心里愤懑，只能靠给他讲故事来排解……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现在他心里到底想什么，”他自嘲一笑，“我是真看不出来了。”

　　许振看向前方，玩家都围绕在那堆篝火附近，火光遥映，一张张面具上暖红荡漾，篝火距离浮空岛边缘只有十步之遥，归远岫坐在岸边，不顾身下万丈高空，凝视着辉煌的城市。

　　*

　　篝火晚会之后，大部分玩家都下线休息了。

　　归鹤鸣刚出来就收到一条消息，称白鹰人又开始对夏国的冷聚变研究所蠢蠢欲动，便去部署行动。

　　许振在回房间的路上，遇到了从会议室出来的张宏等人。

　　张宏到达基地后，花了一整天时间来接受外星人的存在，随后就开始主持外星飞船的打捞工作。

　　要想打捞，自然得先知道船在哪，所以一群研究员这几天就在基地和国家天文台两点一线，通过空间碎片观测系统寻找飞船残骸的踪迹。

　　想到关于利维坦之血的猜测，许振上前攀谈：“张教授，这么晚了还不睡？”

　　“嗯，出了点问题。”因为他是内部人员，张宏也不避讳。

　　“我能问问是什么问题吗？”

　　张宏神情有些疲惫，“国家天文台的空间碎片观测站没有观测到任何异常，如果出现了新的太空垃圾，按理我们是能用这套系统发现的，但视野中的太空异常干净。”

　　许振心里一沉，现在他知道地球上还存在第三个外星人，如果天文台观测不到飞船残骸，是不是意味着它已经被打捞走了？难道格罗萨竟然有悄无声息回收太空垃圾的能力？

　　对啊，姓千的俩兄弟这么废，纯粹是因为他们的飞船爆炸了。如果格罗萨的飞船还完好无损，那可是能横亘一个星系的文明，天知道他都有什么本事！

　　地球上竟然一直蛰伏着这样一位存在，而夏国和白鹰全无察觉！

　　心里的猜测越来越坏，他面上却微笑转移了话题：“张教授是温柔一代发动机的设计者，也是国内战斗机领域的领军人物，怎么改做太空项目了？”

　　“航空航天不分家嘛，”张宏有些惊喜，“没想到你知道温柔，向来出名的都是战斗机，很少有人会知道发动机的名字。”

　　“发动机是战斗机的灵魂，温柔是诛远的心脏，更何况温柔一代取得的重大突破，在整个航空史上都是里程碑级的。”许振是个飞机小行家，“不过这两个名字真是相去甚远，战斗机叫诛远，发动机怎么会叫温柔？太不搭了。”

　　张宏笑了笑，神情有些低落，“是啊，竟然给战斗机的发动机取名叫‘温柔’，很天真，很孩子气吧。可是，取名字的这孩子告诉我，武器装备是守护人民的利刃，不是滥杀无辜的屠刀，所以要起一个吓人的名字，也要有一颗温柔的内核。”

　　“要起一个吓人的名字，也要有一颗温柔的内核？”许振很喜欢这句话。

　　*

　　第二天，许振来到了归远岫曾在燕京就读的学校。

　　他下定决心查清那个少年身上的谜团，就算不为杀他，也得弄清莫名其妙出现的利维坦之血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外星人格罗萨到底在不在地球。

　　一个高三生不可能是无缘无故转学，归远岫到底有什么理由离开家，跟着哥哥来到临州？

　　一问才发现，这所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

　　“归远岫，就那个校草兼校霸呗，谁不认识他？”
　　“整天傲得跟那什么似的，长得帅又怎么样，学校里没人喜欢他。”
　　“那怕不是个反社会人格，幸好转学了。”
　　“就那个虐猫男啊，归远岫。”

　　“虐猫？”许振忙问。

　　被拦下的这位同学一看他打听的是归远岫，挤眉弄眼道：“你为什么打听他？不会是他新学校的同学吧？是不是觉得他这人很不对劲？”

　　“他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告诉你，千万防着点这个人，这人是个潜在的犯罪分子……”

　　*

　　另一头，许行云拨通了归鹤鸣的电话。说到侦查，她才是个中好手。

　　她开门见山：“今天我到了你家，打算和远岫接触一下，但他很不配合。你找我来的事，对你弟弟说过吗？”

　　归鹤鸣心虚但嘴硬：“没有，他有点抗拒心理咨询。”

　　“归警官，你这样我们真是没法合作，起码也请你稍微做一做弟弟的工作。”
　　“对不起，这段时间太忙了……”
　　“你是不是经常因为工作忽略亲人？”
　　“我……”

　　“算了，不讨论归警官你的问题，我打这通电话，是想请归警官给我讲一讲远岫的病情，当初是在哪里诊断出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咨询师是哪位？除了人格障碍你们还觉得他有哪些问题？把他的情况都告诉我，我才能对症下药。”

　　*

　　许振漫步在街道上，想到刚刚从归远岫同学那里打听出来的消息，有点失神。

　　“归远岫这人就是太傲了，虽然出手大方，有很多人跟他玩，但是每个人都和他走得不近。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有一次我们发现，他居然是个虐猫狂魔。”

　　“归远岫家里有钱，才上高中就有一套自己的房子，经常邀请同学一起去玩。但这房子里有一个秘密的房间，谁也不能进去。上一次去他们家开party，大家把他灌醉偷偷拿到钥匙，打开了这个房间，好家伙，你猜怎么着？”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血盆，里面泡着一具猫尸，猫皮已经被扒下来了！旁边桌子上还放着很多骨头架子！整个房间里都是福尔马林的味！”

　　“当时吓坏我们了，只拍了几张照片就从他家跑了，生怕这家伙醒过来发现不对，把我们也给虐杀掉。事后一想那时候真是太害怕了，我们有五个人，他一个人怎么对付？应该进房间多拍几张照片才对。”

　　“那照片我还留着呢，你看。”

　　“这个事儿啊，后来也没报警，因为你想想……虐猫又不算犯罪是吧？但是照片在学校里流传开了，家长怎么可能允许学校里有一个潜在的犯罪分子？就联名把他赶走了。”

　　“后来我们还听说啊，这归远岫小时候就被算命的人说，长大了必然走上邪路……”

　　虐猫？归远岫这样的人？许振不肯相信。

　　但他看到的照片是实实在在的。

　　假如归远岫没有虐猫，为什么连辩解都不辩解一句，任由学校把自己赶走？

　　许振拨通了母亲的电话，问她那边情况如何。

　　许行云说：“正巧，我刚下动车，人在燕京。”

　　“归远岫在燕京有一名持续见面的咨询师，我现在正要去见他。归鹤鸣说，他之所以需要不断找咨询师，不光是因为人格障碍，主要是因为父母怕他误入歧途。”

　　“听说这孩子小时候性格很好，被绑架一次回来后人就变了，多疑敏感，不相信人，无故乱发脾气，还经常发表三观不正的言论。归远岫的姥姥迷信，带她去找了一个据说很灵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这孩子将来容易走邪路。”

　　“归远岫的爸妈当然不信算命，但觉得人家也有几分道理。后来发现归远岫虐猫，认为是挥霍无度和狐朋狗友让他不走正路，就把他送出来读书，远离那些狐朋狗友，还掐断了他的零花钱。”

　　算命先生？如果放在以前，许振肯定不信算命，但现在接触过超凡世界，他知道有一些人天生通灵，偶尔能够接收神秘信息，一窥命运的轨迹。

　　许振挂断电话，思索。

　　归远岫说过的话犹在耳边，他总是不时想起：“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我只是从你制造的那场噩梦中惊醒，记起了一些很久之前的往事而已。”

　　突然之间，猜想划过许振的脑海。

　　利维坦之血十年前就下落不明，怎么会在99件秘器流落地球的今天突然现身？这不可能是巧合，它的现身一定和沉星小径或99件秘器有关。

　　归远岫究竟是什么时候得到利维坦之血的？许振一直以为是近一个月，因为当初被归远岫拣回家的时候，那家伙曾经摸遍他的骨头，当时并没有那种奇异的触感，说明当时归远岫身上还没有利维坦之血。

　　但也许是他想错了，也许另有因素导致当时没有触感。利维坦之血的融合过程必定无比惨烈，如果归远岫在近一月内经历这些，归鹤鸣不至于毫无察觉。

　　如果他在多年之前就经历过这些，那么……他最恐怖的回忆，怎么可能是割肾？

　　除非他早已经忘记了。因为某些原因，把痛苦的经历深埋起来。

　　直到许振对他使用五蕴皆空，他的大脑不得不遵从指令，重新翻出那份恐惧……让他不得不恢复了记忆。

　　碎片一一整合，但仍旧不太明晰，许振觉得就快找到了……一定有那样一根无形的线，把这一切串联起来……

　　归远岫曾被人贩子拐走，割掉一个肾，但当时他才九岁，买卖器官一般会挑健康的成年人，怎么会挑中一个九岁孩童？

　　人贩子团伙也确实没卖他的肾，只是割下来扔在一边，这一切都显得极度耐人寻味：人贩子为什么绑架归远岫？为什么割他的肾？为什么又把他放回来？

　　许行云曾说，常玉荣做过拐卖人口、贩卖器官的勾当。

　　抓住常玉荣之后，许行云对他百般审讯，他却未曾吐露关于贩卖人口的半个细节。

　　常玉荣取保候审整整两年，他从前的手下却仍然盘踞在废城区对他忠心耿耿，简直就像被控制了一样。

　　常玉荣最恐惧的事是常人难以理解的，无数尸体如同垃圾一般成山堆着，什么样的经历才能造就这样的画面？

　　许振转身狂奔。

　　他现在明白了，常玉荣绝非意志坚定之人，口风紧不是因为不愿说，更像是说不出来。

　　*

　　许行云拿到了归远岫上一任咨询师的号码，跟对方预约好时间，便买了车票直达燕京。两个城市距离之近，城际列车不到两小时就到了。

　　两个小时后，她站在了这家心理咨询室门口。

　　这位咨询师名叫赵一新，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同样也是业界知名的牛人。听闻来意之后，他笑道：“许老师，咱们这行的规矩你也知道，客户信息是绝对不能泄露的。”

　　说是这么说，但现在的行业哪有这么守规矩，许行云从包里掏出她的“诚意”。

　　“赵老师，我的能力不如您，没能破解远岫的阻抗，这样工作也不好进行，我也不愿意砸了自己的招牌……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您就帮帮我吧。”

　　赵一新摸过厚厚的信封，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他起身关了门，“我能理解您为孩子着想的心理，既然这样，我当然要义不容辞地帮助你，帮助远岫。”

　　赵咨询师的职业道德堪忧，职业能力却一点也不容质疑，他开口叙述起归远岫的情况。

　　“当初远岫的自恋型人格障碍是我诊断的，但我一看到这孩子，就知道他不是人格障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