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间》穷词作神思

1、第一章

　　第一章

　　林子里静，他本想寻一处树桩底栖着，还没寻思好，那搁胸腔里的他修成人身之后才有的物什骤然鼓了两下狠的，直把封尽江迫成原形，那成了虺的封尽江尚未缓过神，整个鳞片下的肉开始沸起来，自内而外的开始肿胀直撑破外边覆着的鳞，于是整个蛇身远看去像是被人用刀嵌进肉里再往下划出一条豁口，里头的血却不是渐出来的，而是攀着那些裂口往外漫。封尽江的神思早糊作一团了，那是疼出来的，如尖锐直破开骨剜进脑内的那般疼，这疼顺着他的大脑往下剥夺了所有行动的力气，他只能蜷起尾巴，将头死死埋进圈起来的身体里，好似紧绷会带来麻木。

　　那蛇头，先前看还是平整的，现下再去看，却是隐约鼓起来了两个包，好似有锐物埋在里头，要掀开皮肉破鳞而出。这带来的痛苦自然是加倍的，直深入脑髓深处的，不过也正是这犹如惊雷于颅内炸开的轰鸣让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体究竟怎么了。

　　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后化龙。

　　封尽江修行早过了五百年有余，虽没有刻苦修炼，但也没怠懒的丝毫不用功，想是老天也觉得是时候了，手一挥，也没管人在哪个地在做些甚先化了形再说。至于这时辰到底是天时地利还是不巧同仇人相拼全凭造化二字定夺了。

　　想是封尽江早些时日里除了昏昏糊涂过日也没闹些什么害，那蛟爪与角已现了形，当下最虚弱之时也始终没窜出个歹人来取他性命。

　　可说顺也没那般顺。

　　风忽然大了，刮得林子里的叶相互贴作一团唦唦的直响，惊起那本在枝头歇息的鸟雀全数四散逃开，就连那地上跑的都给惊动了三两，隐约在树木之前飞速前进。封尽江想约是天上有什么东西要来了，他应该也先去躲躲才是，可钻心锯骨的疼不允他挪动分毫，只得盘踞在地至生长完成方可。他心里头嘀咕，也不是没听过前辈族人们说过化蛟，但这般痛楚无力却当真是没听过的，这可惨了封尽江了。

　　先前的顾虑到底是发生了。确有东西要从天上路过了，是一只鸟，但不普通，封尽江疼的视线早模糊了，可奈何这鸟着实大而显眼因此仍旧给他看了个大概去。那模样像凤凰，披着的颜色却不是火红，反倒是与苍翠更为接近，再染了些许苍穹上的蓝，封尽江没读过什么书去的地方也不多，自然也就叫不出名字了。但这大鸟着实好看的紧，要是有机会真想凑上去拔根毛下来，送给那豆蔻时年的姑娘岂不是正好？心窝里头还在打着算盘，忽觉一道视线直扫在自个儿身上，封尽江顺着感觉望去，还是那青鸟的方向，他瞧不清，却觉着这漂亮大鸟好似在看他，但这种感觉也没给他多久思索的机会便消失了，伴随着几声震破云霄的啼鸣，云端之际竟不见了踪影。

　　“嘿？老兄？光着腚子在这搞啥啥呢？”

　　封尽江头上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他顺着声望去，是个胡子拉碴的面孔，那头发，与其说是头发不如说是头上的玩意，也不知是多少个时日不曾打理清洗过了，糊成一团，怕不是一低头就能掉下来虱子。封尽江越想越觉得一阵恶心，再往下看，身上行头也没好到哪去，若不是腰上还挂着把剑，好吧，就算是挂着把剑，也活像个乞丐。

　　封尽江看着一时呆了，就这么望着这人，这人见他不回话，也这么望着他，大眼瞪小眼，直到又刮了一阵风，吹得封尽江直哆嗦才回神自己身上因为先前那番折腾早已一丁点布料不剩了，又想起男人说的话，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完全光着身子跟人深情对视的封尽江乍的一下跳起来双手护住私密处一脸惊恐。

　　“乞丐”也给他这突然举动吓了一跳，连退了半步才稳住身，看着封尽江一副受了轻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妖怪不论男女都是这幅姑娘家纯情模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别说你这屁股蛋儿瞅着还真挺白，也算半饱个眼福。”

　　本就觉着这人不对劲，这几句调侃更让封尽江来了火，他读书少，族里头也是放养没什么规矩，自然也算不上什么人类里正人君子的名头，反倒教的是那有仇必报，眼下一急，也是忘了先给自己念个诀套身衣服，更因痛昏了头，动起四肢直朝那“乞丐”扑过去，这邋遢家伙显然没料到，给人扑个正着，一黑一白直接在满地枯叶的林子里扭打作一处，掀的满地叶子直腾上空又纷纷落下盖在二人的身上，那枯叶虽然是落了，却金黄的好看，两人虽然在打但并非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对决，倒像两个不经事的顽童要争个年长而打闹。

　　你一掌我一拳直往脸上招呼，封尽江运气不好，漂亮脸蛋上率先挨了一巴掌，这一急，脚也没踩稳，后跟踏着小石子了整个身直往后头倒，眼瞅着就要跟后边的树来个亲密碰撞，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一个回扯摔进了暖怀里，不待他反应过来，一股快熏掉他鼻子的古怪气味率先让封尽江挣脱了这个抱。

　　草！这什么玩意！

　　封尽江捂着鼻子连退几步看着刚刚算是帮了他一把的人，还是那蓬头垢面的不知打哪来的家伙，如果说刚刚还有那么点良心发现想道个谢，给这么一熏，还不如撞个七荤八素呢！

　　“兄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不是我你脑袋不得开花？”

　　“就店子里的剩饭，馊的，都比不上你身上这味儿！够意思？老子宁可撞死！”封尽江呸了一口，把眉头皱的紧紧的，还故意摆着风拼命扇风。

　　“你搁这怎么说话的，江湖爷们十天半个月没冲过澡还见怪了？瞅你这小白脸的样儿。”

　　“诶诶诶，不打了不打了，我跑这来可不是找架来打的。我叫郭行云，江湖人称行云大侠，怎么着，不错吧？你叫啥名儿？”郭行云向来脸皮厚也不害臊，说完还学着个模样叉着双手抱个剑给封尽江瞧瞧，实话实说，郭行云也就身上这把剑还像个样子了。

　　“封尽江。”

　　封尽江好歹是个活了几百年的妖怪，郭行云这种半吊子还是认得出来的，感情他说的话除了名字都没往心里去。

　　“哦——敢问封兄打算什么时候穿上衣？这荒山野岭的虽说没什么人，但万一有人路过，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呢，我可是清白人。”

　　郭行云嘴巴真他娘的欠。封尽江认栽了，自个儿确实也光着屁股好久了，抬头看郭行云恰有从身后那破烂布包里掏衣服的架势当下快速念了个诀给自己换了套衣裳，要他去穿郭行云的衣服不如让他此时此刻遭一次九天雷劫劈焦了都成！

　　嫌归嫌，封尽江想这家伙是怎么认出自己是妖的，按他那说法他看见自己的时候已经是化作人形了，而自己当初化形时候仔细瞧过不应该有破绽才是，妖气也敛的好，莫不是这邋遢大侠还是什么高人？封尽江把视线再转到郭行云上，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胡子拉碴，破衣破鞋破剑，异味冲天，怎么看都不像是哪个高深莫测的派系里头的人，说他是丐帮怕不都要给人扫地出门去。

　　封尽江脑子里一拍板，管他三七二十一，看郭行云这脑子缺根筋的模样说不定还真不会耍心思呢，先问了再说。

　　“就你要污我清白？刚那会儿我是没认真打，真打起来，就你要来劫色再等个千八百年吧。先不说这事儿，我倒问问你，你怎晓得我生为异族？”封尽江道。

　　郭行云听了这话，一时没作声，盯着封尽江看了好一会，看的封尽江露出了不耐烦的样子才有了动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你头上长东西你不知道啊？还是当我眼神不好一米之内男女都不分啊？”郭行云一句话说的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半趴在地上笑的直不起腰。“我的个亲姥姥诶，你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妖怪，光腚子长角没脑子怪？哈哈哈哈哈！”

　　“……。”

　　封尽江默了，没说话，直直走到郭行云的身后头，朝着那撅起的屁股，两腿之间，抬腿就是一脚，出脚速度之快，力道之狠，效果之拔群，无不令人咂舌。当下叫郭行云彻底哑了声，屁都不敢放一个，只顾着夹着腿，手也搁里头去捂着，疼的倒吸凉气面色都发白了。

　　“舒服吗？郭老弟。”封尽江蹲在郭行云头边伸手去拍他的脸。

　　“够…够劲儿！”

　　“哟，瞧这爽的，要不要再来一脚？”
　　郭行云愣了，抬头去看蹲在他旁边的封尽江，只见入目的是一张笑眯眯的脸，嘴角那挂着的弧度看上去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好看，是真的好看，但还是笑的郭行云一阵头皮发麻。

　　“这就，不了吧……”

　　阳光点点洒入本该寂静的山林里，此时却兀的窜出一群本该歇息的鸟儿，三三两两飞散了去，伴随着经久不息的叫声，仔细听，不似鸟啼，到好像是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