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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罪责 ...

  •   晚饭后,齐风又用他那辆时常会掉链子的老爷车载着容修回到厂里。
      在厂门口,容修说:“告诉大家今天不点名了,直接接班吧!”
      “遵命!”齐风笑着跑去了点名室。
      容修一进办公室,屁股还没挨板凳,上班值长宋哥急忙唤他,“容修,你的手机没拿吗?”
      容修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随意地说:“噢,没电了吧,这两天也忙,没想起要充,有什么事吗?”
      宋哥焦急地说:“赶紧往你家打个电话,好像是你母亲,有什么急事吧!这两天一直打电话来,说是联系不上你,问你有没有在厂里或宿舍。你赶紧打回去看看有什么事,听你母亲的语气,似乎很着急。”
      “好,谢谢。”容修拿起电话夹在脖颈处,按下家里的号码。
      齐风巡视了一圈后,晃悠的来到值长办公室。一打开门,宋值抬起头来。
      “哟,宋值长还没走呢,赶不上车了吧!”齐风放下手里的测震仪,笑问道。
      “噢,我今天给容值代班,不走了。”
      “容修?”齐风不解,“他不是来了吗?”明明把他送到厂门口才分手的啊,难道他的手又疼了?“什么事啊?是不是他的手……”
      “他家里好像出了点事,他急着赶回去了。”
      “赶回去?他家在S市啊,这个点哪有车啊!”
      “我帮他联系了一个的,是我朋友的。连夜送他过去,看他样子,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什么事啊?”齐风担忧起来,心里有些慌慌的。
      “他没说,只说让我今天给他代个班。哎,齐风,你找容值有什么事吗?”宋值放下手中的笔,疑惑地问。
      “噢,没事,没事……”齐风思索着走出办公室。
      什么事走得这么急,连跟他打声招呼都没有。
      他家里?
      齐风只知道他现在和父母、爷爷住在一起。他父母干什么的,爷爷身体怎么样,家里还有什么亲戚之类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从没想起过要问,那人自然也没提过。
      唉,他这个朋友当得也太不合格了。
      黑漆漆的夜空,月牙儿被几块暗云遮了大半身子,几颗米粒大小的星星忽明忽暗。昏黄路灯下,围着一群喜光的蛾,数不清的蝼蛄在灯下徘徊……
      有什么在齐风心里滋长,一点一点,渐渐,无法抹灭。
      直到下班,容修也没有打来一个电话。
      齐风的一天都在莫名的烦燥中度过。平时下夜班睡得如死猪的他头一次失了眠,脑海里总有些东西像那路灯下不肯离去的蝼蛄一般。飞缠锁绕,细细去想它时,却又一瞬间烟消云散,找不出一丝丝头绪。
      熬到下午,他便坐不住了,蹬着车来到宿舍楼,站在容修屋外,敲了很久的门也没人来应。拐到厂部找到秦白时,他说他已经两三天没见容修了,还以为他们在一起呢!
      齐风走到值长办公室打听,才得到一个准确的消息,早上容修的父亲打来了电话,替他请三天的假。
      容修的爷爷,去世了。
      齐风的心里一凉,急忙从员工联络薄上找到齐风家里的地址,抄了后直奔车站。
      坐上车,他才想起打电话找同事代两个班。
      容修的家在离市政府大楼几站路的一个小区,早先电视上宣传了有一段时间,精装修的房子就是不一样,连大门也豪华气派的高了别家一等。
      他随意瞟了进出车辆一眼,乖乖,驶进驶出的不是奔驰就是宝马、A6,就没见一辆低于六位数的车子。
      齐风咂咂舌,按响容修家楼下的对讲门铃。
      很快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低柔,略带沙哑。“谁啊?”
      齐风忙凑近了说:“请问,这里是容修的家吗?”
      “你是?”
      “是阿姨吧,您好,我叫齐风,我是容修的同事。我听说容修的爷爷……很抱歉,同事们派我做代表,来看望一下。”
      编完他就后悔了,妈的,两手空空,看望个鸟啊!
      里面略微沉寂了一会才道,“进来吧!”
      小区门打开,齐风快步上了三楼。
      一个身着素衣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外,脸上有掩不住的悲伤。齐风抬头看了看门牌号,走上前,“是阿姨吧!您好,我是齐风,你叫我小齐就可以了。”
      妇人微微一笑,侧了身将齐风让进屋内。
      齐风想,有钱人就是不一样,照容修的年龄来算,他母亲最起码也得有四十多了,可是看人家保养的,仅仅像是三十出头。自己母亲操劳一生,脸上摺子一道一道,什么黄褐斑、老人斑、白头发全都冒出来了,生生老了人家十几岁一样。真是人和人永远没法比。
      宽敞的客厅,下午失了热力的阳光从阳台的落地玻璃照进来,一室明亮,却也散不去空气中压抑的气氛,连家具似也蒙上些死气沉沉的味道。
      齐风一进门便问道,“阿姨,容修不在吗?”
      容母招呼他坐下,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上,淡而苦涩的笑留在嘴角,“修儿他,现在不方便见客。”
      “不方便?”齐风有一刻的愣怔,难道,难道他的手伤……
      容母似乎不愿意交谈,别过脸去,一片沉默。
      齐风想,他总不能就这样白跑一趟吧,于是追问,“阿姨,容修他……是不是他的手伤……”
      “他的手没什么大碍了,有劳你费心,你,还是改天再来吧!”容母起身送客的意思。
      齐风跟着站起来,“阿姨,让我见见容修可以吗?”
      “你……”
      想着口袋中随手带来的药,齐风急中生智,“阿姨,他的手还没好,他走得太急,药也没带,容修该换药了吧!”
      “换药?”容母蹙起眉头,“修儿没提到要换药的事,他说他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一定是不想让你们担心,其实他的手伤没几天,昨天还动不了呢,阿姨,让我给他换个药吧,换个药我就走。”
      容母思索一番,“把药给我吧,我会给他换的。”
      齐风把药收回怀中,“阿姨,您不知道,这换药讲究可大呢,轻不得重不得,开方子的老医生跟我说了好半天,注意这个注意那个,一不小心就会撕破新长出来的皮,我每次给他换药都捏着一头汗呢,您没给他换过,很有可能就伤到他的。这伤,就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了。阿姨,还是我来吧!我保证换了药就走。”
      容母为难地瞅了他一会,叹口气说:“好吧,你跟我来。”
      容母趿着拖鞋走到朝南的一个房间,敲敲门,说一句,“修儿,你的同事来看你了。”容母转过头,询问的眼神望着他。
      “齐风,我叫齐风。”
      “他是齐风,你认识他吧,那,我们进来了。”
      容母的手握上门把,轻轻一转,红木门缓缓打开。素白的窗帘随风扬起,又缓缓落下。身着白衬衣的男子背对着他们跪在床前。
      齐风不免惊呼一声,“容修!”
      容修没有回头,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缠着纱布的双手垂在身侧,添几分凄凉。
      齐风急步上前,半跪在他身边,望着那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孔,几分怜惜。“容修。”
      容修渐渐将低垂的视线移向他,虚弱地应一声,“你来了。”
      齐风快急死了,抓着他肩头,“容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跪在这里?容修!”
      容修仍旧低着头,神情疲惫,眉宇间似有浓浓的愁,化不开。“齐风,你回去吧,我没事。”
      “你没事?你这样叫没事!”齐风转过头,急切地问,“阿姨,容修犯什么错了,为什么让他跪在这里!”
      容母低叹一声,招招手让他先出来。
      关了门,回到客厅,齐风心急如焚,“阿姨?”
      容母望他一眼,幽幽道来,“你当我愿意让他跪在那里吗?自己的孩子怎能不心疼?唉……”
      “前天早上我去给容修他爷爷送饭的时候,怎么也叫不醒他,我慌了,叫来容修爸一起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说,说他已经不行了,恐怕,恐怕这一次,是撑不过去了。我给容修打电话,一直是关机,打到你们单位,别人都说他休班。我就想,也许在路上耽搁了,等一会兴许就来了。可我们能等,他爷爷……”容母哽咽了一阵,才缓缓道,“容修爷爷一直在喊着容修的名字,一直喊,一直喊着,老人家一生没有什么牵挂了,只想临终再见一见孙儿的面。容修爸又是个极孝顺的人,他拼命地打容修的手机,甚至平生第一次用职权吩咐人开了车去你们厂里找。可是,没人见过他,到最后也没找到。容修爷爷硬是撑着一口气,只为了见容修一面,老人家不甘心,一直哼哼着‘修儿’‘修儿’,那种样子,谁看了都不忍心……撑到第二天早上,老人还是去了。容修爸接受不了这样的事,等到容修昨天一回来,上去就是一巴掌。命令容修跪在爷爷屋里,一直跪到老人家办丧那天,才准起来。”
      齐风全身像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冰水,冷得人心里直发颤。“容修,从昨天就开始……”
      容母点点头。
      是他,天哪,是他害了容修。齐风头脑一阵晕眩,抚着发涨的额头,他靠着沙发扶手,自责地垂下头。
      他干了什么,干了什么!!!
      “齐风,我真的得回家。我一点也不想在这里陪你做这种无聊的事。”
      “容修,你是不是个男人,一到休班就回家。你到现在还没戒奶是不是,离了你那个家就不能活了!那你就滚啊!我齐风不需要你这种刚打娘胎出来的朋友!给我滚。”
      “齐风,行了吗?我得回去了。”
      “你闭嘴!”
      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他才是那个最该跪在那里的人。
      容母上前扶他一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齐风轻轻推开容母,冲进容修跪着的房间,二话不说,与他并肩跪在了一起。
      容修不解地转过头,“你……齐风……”
      容母跑到房间,看到这一幕,诧异地张大嘴,“你这是干什么?”
      齐风转过头,视线碰上容修询问的目光,再也移不开,胶着融合,在对方的瞳孔中寻找自己的影子。
      容修……
      “阿姨,是我害容修没办法及时赶来,是我害容修受了伤,一切都是因为我。阿姨,我陪容修一起跪在这里,请求爷爷的原谅。”
      素白窗帘高高扬起,傍晚的清风送进男人的发间,挑起几缕,缠丝轻绕。静悄悄立在一边的摇椅莫名晃动了几分,轻摇摆动间,他仿佛又听到了熟悉、和蔼的笑声,伴着一声声亲切的“修儿”……
      有泪,自心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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