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术师实习记》宇文觉

1、1.药世家

　　苏木早上是被一股熟悉的刺鼻中药味熏醒的。他睁开眼睛，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整个空气里都弥散着苦甜混杂的中药香气。“当归，地黄，甘草……茯苓？”苏木用嗅觉慢慢地分辨着味道，自言自语：“不会是八珍汤吧？”
　　“Bingo!答对了！”楼下传来爷爷苏天雄亮如洪钟的声音，把苏木吓得一个激灵。
　　苏天雄这个名字，乍听像个武侠里不入流的名门正派掌门，其实和“苏木”一样，“天雄”也是一味中药。用爷爷的话来讲，苏家自前清的时候起就是中医世家，所以每代子孙都取一个中药的名字，以示家风不堕。
　　“真是……”苏木一边穿衣服一边作出“被打败了”的表情，人们印象里老中医一定是两袖飘飘长髯一把、一副儒雅的仙风道骨样，不料自家爷爷却是屋里播放着流行歌曲、去游乐场敢坐过山车、出国游一口英日文混杂、一打游戏就上瘾、手机发短信还要补充个笑脸的时尚老头。想到这样的爷爷穿起对襟立领的中式服装、在患者面前伸出三个手指慢慢地按压着对方的脉搏、摇头晃脑地讲几句“阴阳表里虚实寒热”，就不由得替那些慕名而来的患者捏一把汗。
　　人家都说老小孩，小小孩，老人像孩子一样，看来果真如此啊。
　　苏木一边感慨着，揉着眼睛穿着睡衣从楼上走下来，毛拖鞋上面顶着个熊熊——这也是爷爷帮他挑的。厚厚的毛拖鞋踏在有了些年头的木质楼梯上，发出喑哑沉闷的声音。
　　“爷爷，一早就熬八珍汤啊，是谁气血虚弱啊？”苏木漫不经心地问。
　　爷爷却不理睬苏木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清水两盅……生姜三片……大枣一枚……饭前煎服……”
　　话音未落，苏木“咚”的一声把一根硬梆梆的法式长棍甩了过来，敲在药罐子的边缘，及时制止了爷爷的长篇大论。
　　“牛奶两盒、火腿三片、面包一个、加上煎蛋——这才是正常的早餐吧！”苏木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上摆出食物，但是西式早餐的香味马上被浓郁的中药味压倒了。
　　顶着一般人绝对承受不了的中药气味攻势，早已经被熏陶得百味不侵的苏木泰然自若地吃着早餐。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好像录音带卡壳一样生硬的“Come on!Baby! Come on!Baby!”
　　接着是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
　　“小八啥时候学会说英文了？”苏木皱着脸看向门口鸟笼里的那只大黑八哥：“不会是爷爷你教的吧？”
　　被亲切地唤作“小八”的八哥就玩赏鸟类而言，堪称一个“大块头”，这种身材的成因，绝对是吃多了羊肉拌鸡蛋这种鸟食奢侈品。此刻它正挺着肥硕的身材雄踞鸟笼正中，两目炯炯地盯着被掀起的棉门帘。
　　门帘一动，一脚踏进来一个人，口里问道：“苏老先生在吗？”
　　苏木知道爷爷正在忙着，便答应了一声：“在……”
　　话音没落，来人一头鞠下躬来，两手紧紧地握着苏木的手：“苏老先生！可算找到您老了！”
　　抬起头来，双方都愣愣地盯着对方的脸，一时无言以对。
　　来人的脸上青红往复，十分尴尬。
　　“咳！”苏木不得不清了清嗓子，自动松开了手。以他的年纪，这一声“老先生”可实在愧不敢当。
　　“啊……您是……要找我爷爷吧……”苏木自动打着圆场。
　　“哦……原来是苏老先生的孙子啊……真是……真是吓了我一跳。”来人说：“我还以为是苏老先生驻颜有术，是已经达到返老还童境界的得道高人呢！”
　　苏木不可置信地眯起眼睛打量着对方，暗暗想：如果真的那样，爷爷就不是得道高人，而是妖精了吧……
　　在爷爷给患者诊脉的时候，苏木不耐烦地替爷爷看着熬在火上的汤药。断断续续地，能听到屋子里人说话的声音。
　　“腹胀如鼓呢……可是……肚子里不是孩子……”
　　“做了B超，西医也说不准是什么东西……”
　　“来苏老先生这里，是别人介绍……”
　　“这年头信中医的人不多了……”
　　苏木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被药汤的气息刺激着，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阿嚏一声直接喷进了药盏之中。
　　“呃……”他吐吐舌头，下意识地左顾右盼，虽然没被人看到，却免不了心虚。
　　“爷爷，您要出诊么？”看到爷爷从里间走出来，苏木抬头问了一声。
　　“啊。”苏天雄一边收拾着出诊用的皮夹子，一边说：“到了九点，记着把那八珍汤的火关了。有时间你也要多背背汤头什么的，将来老苏家还指望你呢……”
　　“嗯！嗯！”苏木不停地点着头，偷眼瞧厅子里的挂钟，只等着爷爷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要去开电脑。就算是不能上网，打打单机游戏也是好的。都怪爷爷一玩游戏就放不下鼠标，把每个月20个小时的包月时间都给用掉了，而苏木要求包30个小时爷爷又不肯。想到这个他就暗暗咬牙。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苏木长长嘘了一口气，走进里屋。
　　这台2002年出的机子开机很慢，苏木没有耐心去看黑屏变XP的全过程，他一屁股坐在爷爷原先做过的靠椅上，红绒的椅垫还残留着暖暖的温度，很舒服。
　　忽然，自他身后伸出一双手，一把抱住了他。
　　苏木不耐烦地回头一看，霎那间神魂皆惊。他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哇啊啊——椅子成精了！！！”
　　原来那双手竟然是直接从椅背上伸出来的，白皙纤细，分明是少年女性的小手。
　　苏木的脑中立刻冒出了第二个念头：
　　“女鬼抓替身！！！”

　　想到这里苏木就是神经再大条，也不禁慌乱地用力挣扎起来。到底是非常状态下的苏木力气大，那双手被他直接从椅背上拉了出来，伴随着一声惊呼，用力过猛的苏木带翻了椅子，大头朝下迎面摔向地板。
　　眼前发黑……鼻子很痛……背后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