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毒》秋水泱泱

8、第七章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在这个山谷呆了将近十日，夜姬夫人没有丝毫送别的意思，四人享受了十日的悠闲时光。长弓粗放，杨峥少年心性未脱，都不是闲然幽居的人选，商量着该向夜姬夫人告别出谷了，未央看着他们商议，笑笑没有开口。
　　暑假早就已经过去，杨铮还是学生，学业还是重要的。在有课的时候，杨峥是不玩游戏的，即使上来了，未央看见了也会把他踢下去，好在大四的课程已经不是很多。

　　是夜，月明星稀。
　　斑驳的树影投落在窗棂上，影影绰绰看起来有些鬼气。
　　房间里面没有点灯，寂然无声，似乎房客已经睡熟。
　　夜色暗影中，一个人影逐渐由虚转实，发髻高挽，长袖广袍的模样，似乎是一个女子。那人轻轻迈步行到窗下，细细听了片刻，从袖中取了件什么东西，手掌按在窗户上，竟然穿了过去。又停了片刻，那人直接穿墙而入，在穿过后，墙壁没有丝毫损坏。

　　“小叶姑娘还真是惦记我啊。”
　　房间里面蓦然大亮，未央执着扇子从幔帐里面悠然踱出，看着站在窗下很是惊骇的女子，“真是有劳小叶姑娘惦记了，”施施然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俊秀的脸上浅笑盈然，“不过夜深了，没有茶酒待客，还请小叶姑娘海涵。”
　　女子的脸色一瞬间青红蓝绿紫变幻了好几种，清丽的面容扭曲，“你坏我计划，碾我魂魄，今夜我要取你的性命！”腰间的红绫蓦然长长，弥漫了房间。
　　坐在椅子上的未央垂眉浅笑，在红绫触及的时候，化成一阵波纹不见。
　　女子心中一惊，又想起几日前的那场厮斗，原本是没把这人放在眼底的，在自己眼中，这人的能力并不是多么卓绝，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折在这人手中，甚至断送了自己的一魄才得以脱身。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被一种恐惧摄住。

　　杨峥三人瞪大了眼看着未央洒符纸。
　　“你到底什么职业？”
　　未央回过头来，笑得湮灭红尘，“啊，我没说过吗？”
　　“没有！”
　　“哦呵呵呵，道士哦，道士，我是专职降妖除魔的道士啊。”未央刷地张开了手中的桃花扇，一手继续洒符纸，脚下踏着怪异的步伐。
　　房间里面的红衣女子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在杨峥惊讶的同时，剑妖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细长的眸子看着房间里面的红衣女子，又看一眼未央，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踏左一步，站到未央左侧。
　　未央看他一眼，笑笑什么也没说，专注自己的工作。

　　空气中一道道拇指粗细的红线缓慢地浮现出来，收紧。
　　红衣女子仰头悲鸣，凄厉的声音几欲要把人的耳膜刺穿，长发散乱地扬起来，在空中乱舞，拇指粗细的红线密密匝匝地缠绕上了她的身体。
　　未央依旧笑得和煦儒雅，不疾不徐地踏着脚下的步伐，悠然闲适地就像是闲庭信步。
　　杨峥双手掩着耳朵，目也不瞬地看着悲鸣的女子，间或回头向未央瞄上一眼，长弓站在他身边，眼眸有一抹深思，剑妖站在未央身侧，不动如山，不过握着武器的手很紧，他总感觉有些地方，有什么东西他没有考虑到。
　　是什么呢？

　　“收！”
　　未央一声呔喝，手中的桃花扇扬起，一个利落的陡降，长长的袍袖如同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
　　缠绕在女子身上的红线蓦然紧缩，女子发出长长的鸣叫，非常尖锐。
　　有什么东西从女子头顶溢出来，在不足一尺的上方缓慢地形成了一个发亮的球体，未央抖手一张符纸丢过去。黄色的符纸接触到那个球体，嗤——燃烧起来。
　　女子仿佛灵魂被灼伤般地身体剧烈颤抖着悲鸣起来，原本缠绕在她身上的红线似乎不能控制她的动作，有些地方渐渐松脱——
　　噼——
　　吧——
　　细碎的断裂声。
　　噼- 吧-噼噼吧吧——声音渐渐细密。
　　“啊——”
　　女子凄声长鸣，身上的红线寸寸断裂，长发凌乱着扬起，遮掩住了她的面容。

　　未央口中喷出一口血，脚下一滞，左膝跌倒在地上才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未央——”
　　杨峥大叫了一声，顾不得惊讶，急忙奔过来扶他。
　　剑妖握着武器，踏前一步，挡在未央面前。
　　未央笑着站起了身体，伸手按住了剑妖的肩，走前一步，再一次站在他面前，“只是法术必须付出的代价罢了，我没事。”一扇子敲在杨峥头上，“所以，小毒骨你不要露出这种我已经死了的表情。”
　　目光落在房间里面目狰狞的红衣女子身上，眼神温润不显丝毫锐利，“还要再战吗，小叶姑娘？”
　　女子缓慢地抬起了头，凌乱的发下是一双血红的眼眸，狂乱血腥。
　　未央心中一沉，没有回头，伸手抓住杨峥，把他丢进幔帐后面。看着透过窗纱射进来的月光，是狂化了吗？扯起唇角，自己又赶上大奖了啊。
　　女子扬起了十指，乌黑锋利的指甲足有一尺长，桀桀地笑着，向未央扑了过来。

　　“你现在多少级？”
　　“27。”

　　剑妖单膝跪在墙角，看着房间里面的打斗。
　　白袍的男子仗着巧妙的身法躲避着连绵不断的攻击，寻找着一切可以反击的机会，不过因为等级相差太多的关系，似乎有些捉襟见肘。
　　27级吗？
　　果然那样的法术要收取的代价……
　　握紧了手里的“双截棍”，没有力量的话，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被人庇护在身后。

　　长弓抓住了杨峥的领子，对上少年回头明亮不解的眼眸，“不要去！”看着那边的未央，“我们什么也做不了的。”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
　　杨峥看了他很久，慢慢转过头，牙齿在唇上咬出一排深深的痕迹，双手放在身侧，紧紧握成拳，指甲刺破了掌心。
　　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无力，从来没有过一次，这样站在背后享受着庇护，从来没有这样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别人为自己打拼。

　　血沫飞洒在空中，未央像残破的木偶一样被打飞，没有等撞到墙壁上，身体已经虚化，这是死亡的标志。
　　虚化之后又渐渐转实，未央单膝跪在地上，脸上却不是沮丧的表情，带着血丝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血诛！”
　　随着他的话音，女子站立的地面突然射出了千万道血红色的光芒，把她笼罩在里面。女子像是被锁紧匣中的猛兽，不安地嘶鸣着，疯狂地踢打着红色的光线。

　　未央站起身，有几点血沫溅上了他的白袍，在胸前的位置染红成一片片凋零的桃花。
　　“未央——”
　　杨峥冲过来，看着他，眼圈有些红。
　　未央笑着按按他的头，用扇子在头上敲打了几下，“小毒骨果然还是孩子，眼红红的，莫不是刚才吓得哭了？”
　　杨峥鼓起眼瞪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踹了他一脚，“谁是孩子？”立刻把悲伤的气氛抛到脑后，谁是孩子来着？
　　“原来是我看错了吗？”未央漫不经心地拍拍袍子上没有的灰尘，施施然从他面前走过。
　　杨峥在他身后咬牙切齿，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刚才惶恐的心情全然不见。抬头看到未央在女子周围一只只地往地面上插竹签，有些好奇，“做什么？”应该不是他那次见到的回血法阵。
　　未央笑嘻嘻地回头看看他，“小毒骨有兴趣啊？这种很深奥的东西，说了小毒骨或许也不会懂……”看到少年怒气氤氲的眼眸，“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真是一个爱生气的孩子呐……”那孩子的眼睛很漂亮呢，尤其生气的时候，很生动。
　　竹签插进地面，露在地面上面的部分有殷红的液体沿着滑落在地上，未央的身体在他完成这项工作的时候虚化转实了三次。
　　“诛仙阵”，虽然他现在的实力不足以发挥其威力千百分之一，但是对付一只魂魄残破不全的妖，已经足够。
　　以鲜血为引，生命为代价，开启！

　　地面上的每支竹签都射出了一道光芒，混合着在空中交织在了一起，开始了疯狂的旋转，渐渐形成了一道透明的结界，结界里面风雷交加，霜刀冰剑。
　　女子一声声的嘶鸣，让他们心颤，渐渐里面传出了呜呜的泣声，那种带着隐忍的声音几乎要揉碎他们的灵魂。透过透明的结界，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女子身体颤颤地俯在地上，承受着风雷交加、霜刀冰剑的凌虐，凄惨不忍目睹。
　　原本，剑妖和长弓还庆幸着，这女子终于被未央制住，颇有喜色。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不知该怨叹游戏做得太真实，还是感慨自己的心肠不够硬，逼着自己转过头，掩住耳。
　　至少心中还有一份认定，不该阻止未央这样做，这个女子很危险。

　　“小毒骨——”
　　未央有些忙乱地终止了口中的咒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少年死劲地凌虐着自己的唇，已经有血丝渗出来。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少年的头，“毒骨……”
　　“未央大哥，”少年的眼眸垂了一下，又扬起来，很坚定，“放过她吧。”看了一眼身后的结界，明净的脸上全是怜惜，“这样已经够了。”
　　“毒骨……”揉揉少年的发，心中叹息，“它很危险。危险的东西必须扼杀在没有造成伤害之前！”环住少年的肩，用力把他拉开。
　　“未央大哥——”少年紧紧扣住他的手臂，眼神明亮坚定。
　　未央自然看得懂少年没有说出口的解释，看得懂并不表明认同，“毒骨——”
　　“不！未央大哥，放了她！”少年挣脱了他的手臂，再一次站在他面前，“我知道她害过我们，这也只是一场游戏，她或许只是一个任务环节的数据，但是……”少年的眼眸轻轻掩落，片刻又抬起来，张开了双臂护住身后的结界，“未央大哥，放了她。现在她已经没有威胁了，即使以后她再来寻仇，只要我们实力比她强，就可以了……”
　　“笨蛋……”身体被抱住，头被按进宽厚的胸膛，一种不知道什么的香味漫进鼻翼，耳边传来低低的叹息，似乎很是无奈，“真是个孩子，这样单纯……你会后悔的。”
　　“不会！”
　　说完这句，他就后悔了。
　　蓦然一阵天旋地转，他被扑倒在地上，伏在他身上的男子护住了他，嘴角的血滴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唇畔，血咸咸的，带着腥味儿。
　　男子脸上带着笑容，“记住你的话，小毒骨，既然决定了不会后悔，那就永远不要！”乌黑的指甲穿透了他的胸，他的身体在视线里面虚化，然后转实，接着虚化……
　　桀桀的笑声传来，视线里面那片红色的影子有些模糊，他想喊，却发现咽喉里面好像点了一把火，干涩地发不出声音，视线渐渐模糊，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面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