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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言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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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承认,第二次要绝食的人都是很有勇气的。因为第一次要绝食的人,都无知得冒傻气。才饿了一天,我就已经头晕眼花。这都几辈子没饿过肚子了,如年轻个二十岁,应该不会出现这种状况。我在想,如果胤禛一天不来,两天不来……呃,不敢往下想了。偷吃?那不是很没有骨气?被他知道,我以后就休想抬起头来做人了。再说以他滴水不漏的情报网,我要一偷吃,他保不准下一秒就会出现,拿现场。
故绝对不能吃!
可绿衣,晚玉,加上董姑姑还在没命地诱惑我。一会儿端来鸡丝粥,一会儿端来水果拼盘,再一会儿甚至连我平时禁吃的冰碗子也端上来……
“行了,你们要再拿任何吃的东西到本宫面前来晃,本宫给你们集体送到月明楼去!”
很好,全数消失。
趴在书桌上,细细地数珠子,蓝色的磷灰石,些许杂质,丝丝缠绕……一颗拨过去,一颗拨过来。突然闻到一点点香味,像是扁豆肉丝,出现幻觉了。
好像真的有……
“不是说了嘛?怎么?有人想去卖笑,还是卖身?”
“说什么胡话呢?谁要去卖身?”
一听竟是胤禛的声音,连忙抬头。那人居然端了一碗面条,站在门口。我死死地盯住他腰间的围裙,差点就要笑场。可惜,没力气。
他身后的苏培盛注意到我的目光,赶紧上前一步,伸手解下了皇帝的围裙。面上是忍不住的笑容。难得一见。
“哦,忙着过来,忘了除掉。”他倒是很自在,没有半点不适的症状。将面条放在八仙桌上,过来拉我的手,“别跟我怄了,饿坏自己岂不是不上算?来,我给你煮的面条,放了你爱吃的扁豆。尝一尝。”
“你煮的?能吃嘛?”我拿眼睛瞄那碗面,貌似卖相还不错,至少扁豆丝还是绿的。
“以朕之聪颖,岂能被一碗面难倒?”
哼,此人一向自负。
被他拉到桌前,坐下。闻一闻,香味是对的。如果此时还不顺着台阶下来,那我就是德妃说的愚鲁至极了。
“吃吃看。”
我老老实实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淡。
“怎么样?”
我没说话,对皇帝的厨艺乱作评价,搞不好明天又给我安上一个罪名,说我藐视君王。为了避免狼吞虎咽自毁形象,故意放慢了速度。
他也就在一旁看着,等着。
“能不能叫御膳房再弄一碗来?”
他很疑惑地看我,“这么饿?”
我无奈道,“也不知道是谁忘了放盐。”
“那你还吃完了?不早说?”
我一拍筷子,凶悍道,“我敢呢?再说,我饿了。”
结果旁边某人停顿一秒后爆笑出声,毫不顾忌一个皇帝的威严。
“笑什么笑?都是你害的。”
“朕都给你跪了,还不见好就收,跑什么跑?”
“跪个搓衣板就了不起了?有种去跪CPU。”
“那是什么东西?”
“再来一碗面先。”
“朕得确定你没撒谎……”
“嗳,你这人,能不能相信一下别人……”话没说完,就被某人堵住了嘴,连忙伸手去推,我刚吃了面……
“是有点淡。苏培盛,着御膳房再做一碗扁豆肉丝面送来。”
我瞪着他,什么年纪了,还……
“朕比较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笑道。
我不想理此人!我在心里呐喊。
“你心里又在叽咕什么?”
“你懂读心术是不是?”
他却摇头,“要是懂,还会弄到今天这个境地?”
我却没明白这话是在说什么。
他见我没出声,才淡淡道,“本月初三,满汉文武臣公同议奏允禩罪状四十款,请朕下令处死,朕未允。”说完别过脸去,看着门外,“这些花儿,是你打理的么?”
“胤禛,这些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痛不痛快。”
他将脸转回来,静静地望着我,“那你还生气么?”
我摇摇头,“跟你生气,我也不好过。何苦?只是你再拿对付那些人的手段来对我,就真的难保我不生气。”
他伸出手臂来,圈住我,下巴抵着我的头顶,“对不起。”
只是这一句,我只要这一句。伸出手臂,绕在他的腰间,低低地说,“胤禛,有些人注定了不能和睦,不能相亲。因为他们本就没打算与你同心。我知道自你登基以来,他们做了很多刁难之事。囤积大米,哄抬物价,扰乱民心,故意给弘时传谣言……他们在暗,你在明。天下人看到的只是你的狠,你的辣,却不知道你的险,你的难。况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早些年的时候,就连吃饭喝水,我都担不尽的心,生怕有人下毒,时时刻刻提防着。那个时候,不能说,不能做。到了现在,难道仍是坐以待毙么?你该做的,都做了。封了亲王,善待弘旺,可他呢?如果换了他做皇帝,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你想想当初矾书案发,他怎么对胤礽的?他也不是一个会给他人留后路之人。”
“我以为,你并不知。”
“我怎么可能不知?有些事情我不问,不说,是不想影响你的思考与判断。你是那样自负与骄傲的一个人。你不觉得,其实我也自私决定了很多事,并不问你的意见么?”
“比如娶年氏,比如让钮钴禄氏去送粥,比如放齐妃去看弘时,还比如替弘历隐瞒被先生罚过……”
我松开他,坐直了,笑,“你看,你也知道不是么?我也以为,你不知。”
“喜不喜欢我送你的东西?”
我点点头,“给我看看你的膝盖。”说着便起身蹲下去。
他忙拉住我,“小事,无碍的。”
“什么小事无碍?前两年小病不断,总说‘朕躬甚安’,安什么?还不是好逞强。”
“这两年不是好多了?也没怎么犯毛病。”
我也没理他,卷起他的裤管至膝盖,看到已经肿起来呈青紫色,眼泪就簌簌地落,“怎么也不敷一敷?”
“不是还没来得及么。”他又拉我起来,“没有关系,会好的。”
“什么没有关系?你也不是铁打的,以后可不许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
胤禛替我拭泪,“没见过比你更喜欢哭的女人,还偏偏比谁都硬气。你也不能再饿着自己,傻里傻气,人不吃饭哪儿行?”
“是你说我不该吃你的破荔枝嘛!你内热还爱吃荔枝,说也不听的。说人不能放纵自己的欲望,要克制。头一条,就是不许吃荔枝。我这是帮助你上进呢,也不知道感激!”
“是,是,是。感激涕零,以后进来的荔枝都归你,行了吧?”
“我牙疼,上火!”我翻着白眼,见有太监送面来,“不跟你白活了,我要吃正宗的扁豆肉丝面。”
“朕的面不正宗?”
“不、那么的、正宗。”这句评价应该很客观。
他竟然也不恼,岔开话题道,“宫里太热,去园子里住一段罢。”
“好。”
“这么痛快?”某人疑惑道。
“怎么,想先比武论输赢?”我从面碗里抬头,笑问。
他突然就笑了,抬手抚眉心,“你说,这样的你,怎么叫朕不爱?”
可就是这么一句无奈的话,让我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是啊,这样的他,怎么叫我不爱?
埋头吃面。
我之所以痛快地回答好,这个原因,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总不能跟他说已经雍正四年六月,再有五年三个月,我们就该永别了。只是五年多一点点,过去的七分之一而已。
时间又总是在你希望它驻足的时候,过得格外地快。怎么挽留都是徒劳,唯有珍惜。
他大概觉得我会因为茵茵在圆明园离世而有所忌讳。可这么多年来强力训练下来,我与他似乎都有一颗经过了千锤百炼而百折不饶的心。谁在哪里死,又有什么关系?
晚上胤禛没有回养心殿,也难得地没有看折子,任由我给他敷膝盖,不停地叫太凉了。
“你不是怕热么?冰块又不喜欢?这淤青两天之内就是要冷敷。两天之后才能热敷。”
“那也差不多了。沐浴。”
行,您是大爷,您说了算。
此人又添了新主意,说是要洗头。
“不是才休沐?又洗?”
“那些奴才总不如你,是不是好些年没给我洗头了?”
“皇上奴才那么多,犯得着用皇后这么大个人物给您洗头么?”我站在他身后,慢慢替他散开发辫。他的头发有点微卷,看起来挺有戏剧效果。我曾经还实验过烫头发,结果弄了一整天,卷卷们坚持不到半个时辰就集体消失了。人家这是天生的,多羡慕。
洗头发顺便头部按摩,有人舒服得连话都不想说。
等着头发干的时候,我去洗澡。
一出来,他就问,“怎么不穿我送的衣裳?”
“我已经没有办法往身上套那样年轻的衣裳,自己都会觉得不自在。”
他就嘴角扬起来,“你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我坐在他的对面,道,“四十多岁,对一个男人来说也许是刚刚好。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无论在什么时代,就我知道的,都已经不算花样年华。”
“人若不老,那真要成妖精了。到什么时候就该体会什么时候的美。花含苞,满心期待。初吐蕊,怦然心动。怒放时,激情澎湃。待零落,化作春泥,等来年。一样都是美好。”
我低头笑,“你这张嘴,怎么都是理。说丑婆婆总要见媳妇儿的,也是你。”
他也笑,“本来嘛,苏南比你好看。”
还真是公公看儿媳,怎么看怎么顺眼。这种话都能说出来。老不修!
见我瞪他,又开始不满了,“你看看,夸你呢你觉得朕虚伪。说苏南好看呢,又气得头上冒烟。下次可别再说朕难伺候。皇后比朕更甚。”
“好像到日子生了,你要去园子,是想看孙女吧?”
“有此一想。”
哼,再顺带看儿媳。不过我也很想雷蕾。那丫头估计又胖了。
“好了没?就寝。”
伸手去摸他的头发,“差不多干了,梳起来吧。不然明天一早就该打架了。”他的头发要等全干了梳,必然会跟梳子打一架的。
细细地绑好,还没拴上坠角,他就一个转身,搂住我,“别弄了,上床。”
“着什么急?你不是有去景阳宫,延禧宫?”
“吃醋?”
我就笑,“你是个正常的男人,不要女人也太说不过去。元年守孝的时候还偷吃呢,好在我不会怀孕,横竖旁人找不到把柄。”
“皇后这是挑朕的错儿?”他挑眉道。
“岂敢岂敢。”我连忙认错,不然又要遭报复了。
“这还差不多。”他微微笑,低头下来,温柔地吻我的双唇。
我亦伸手去勾他的颈子。从现在开始,我会把每一次欢爱都当做是最后一次。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身体就不行了。或者他病了。再说他实在太忙,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虽然适量的房事绝对有助于身心健康,但前提是先睡饱。
“在想什么?”他发现我的走神,很不满。
“胤禛,我们都要用尽全力,去爱对方,使对方快乐,好不好?”
“敏儿,你怎么了?”他心疼道。
“吻我。”
他没有犹豫,没有迟疑。这个吻,就是他的回答,恒久炙热。
从未似今晚,恨夏夜太短。
胤禛起身时,天未亮。伸手去拉他,在迷蒙的光影中,听见他低笑,说,晚上我再过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