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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执念 ...

  •   胤禛来的时候,我正在同淑慎和惠还有端柔做串珠首饰。丫头们对这些东西总是没有抵抗力的。在很早之前见过波兰一位设计师的作品,心痒了许久,最终因为价钱望而却步。把图片放在电脑里,天天看着。亨利就说买吧,有什么关系呢?可我笑,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他是不能理解的,瞪着我乐,但他不会自作主张买给我。如果换了胤禛,他会,我想。
      “你们先出去。”他立于门口,冷言道。
      皇帝的语气,弄得大家都很紧张。他甚至没有给她们请安问好的机会。
      冲她们挥了挥手,表示不要紧的。几个丫头才安静地退了出去。
      我站在温暖的房间里,看着面前这个消瘦的男人。他抿紧双唇,目光犀利。
      “皇上刚从园子里回来?年贵妃好些了么?”
      “朕给过你机会,为什么不说?”
      他很克制。我看得出来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做了三年的皇帝,还会这样忍耐,我似乎应该庆幸。
      “皇上要臣妾说什么呢?”我微笑着反问他。
      “说我。”他纠正我的用词。
      “臣妾,我,不都是同样一个人么?有什么差别?”我避开他的目光,走到窗前,去望那一块灰色的天。屋外的雪花一片大过一片,隆冬时节,分外凄美。其实天色真的很不好看,可同他的脸色相比还是好很多。
      “敏慧,你做事有你的缘由。可朕曾经跟你说过什么?我信你,你却辜负了我!”
      “皇上这是在指责我么?”我轻轻转身。
      “别用这种态度跟朕说话!”他这句话,已经开始用吼了。
      “我的态度很端正,是皇上自己的态度有问题!”
      “今时今日,你还敢说我的态度有问题?我有什么问题?我的错在于太爱你!你知道当初戴铎跟我提过娶年氏么?我没同意。因为我不愿意伤你。好,既然娶了就罢了。你为什么还弄出一个假的程远帆来?嫌事情不够乱么?朕竟然被你们两个女人耍得团团转!你们一个一个,玩弄朕于鼓掌之间,很得意么!”
      “那你想我跟你说什么?说你的女人心里爱着别人,你就会更好受了?”对于他说自己被我耍很是生气。我这么做,对谁有好处,他不会分辨么?
      “那拉敏慧!”皇帝是真的怒了。
      “皇上用不着这么大声,我没聋!”我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皇上这么生气,不过就是因为茵茵这么多年来一直恨你,她恨我们每一个人。你为她动心动情,她却是满心怨恨。很不值是不是?自己撕心扯肺地疼,人家却不领情。受不了?呵呵,人总是如此自以为是。她的心究竟是怎样,皇上自己不会想?可我为什么要替她辩解?我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丈夫推给别的女人?到头来再受你的指责?我自作自受,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不过是因为那一点点的感激,那一点点的温暖罢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我却没有了感觉。不痛,不难过。伤到底,也不过是这样了。我们从来没有面对面地讨论过其他的女人,尤其是那个他曾经动了心的女人。之前闹别扭,还留有几分余地。而今天,算是彻底摊牌。
      “敏慧,你的冷漠,伤了我,也伤了你自己。”
      “呵呵,是,我冷漠。你一早就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招惹我?你后悔了?你不该爱我,你该去爱你的江山。江山多情,我本无心!”
      他双目似要喷出火焰来,手微扬……
      “胤禛,你这一抬手,我心里仅存的一丁点儿愧疚也烟消云散。我们互不相欠!”我毅然决然地望着他,无畏地说。
      “很好,不相欠。这就是你要的?”他似乎也对自己的这个举动有些茫然。
      其实一瞬间的冲动最能体现一个人真实的内心。我知道我说的那句话很重,重到连我自己都无法忍受。这等于是彻底否定了我们之间的情与爱。现在的他,一触即发,是个容易暴怒的帝王。我为什么要跟他认真呢?其实不必这么认真。敷衍着应对,也能很好地过下去。认个错,服个软,说不会再有下一次,然后嫣然一笑,泯恩仇。是爱,是恨,何须计较?可这么多年以来,我的隐忍,我的坚持,一并付诸东流。若是到了最后,只是相看两无厌,何须受这么多年的煎熬?我又在赌什么呢?
      他愤然转身离去,一身孤傲。他面对那样多的阻拦,早已练就了一颗顽强刚毅的心。我这点风雨,算什么?最好是谁也不把谁放在心上,无爱无伤。
      他说得很对,我冷漠。因为我忘了他们不仅仅在历史中存活,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灵有爱。我所知道的,他们并不知道。我所计较的,他们也不计较。我死死地抱着自己以为是正确的信念,独自活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我所看到的,认识的这些人,我爱着的,关心着的这些人,究竟是虚幻,还是真实存在?
      为什么到了现在,我才开始思考这些问题?是因为他的怒?还是因为他的伤?
      不久,年妃薨。她没有听到自己被雍正皇帝册封为皇贵妃的旨意。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这么做不过是想自己心里好过一点。他并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或者说他知道可给不起,所以只好拿皇贵妃这个封号来补偿。
      也许,一切都是我的臆想。我明明白白知道的,只是自己的心。
      这个年,过得很惨淡。
      正月里,他开始对老八老九下狠手。还有弘时。
      过去的这些人,不管是他的敌人手足还是他的旧友盟军,都在遭受着他的责难与打击。所有的理由,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皇权。他不能容忍任何人来动摇他高高在上的意志和权力。
      那个孤家寡人是他自己选的。
      若说我们最大的相同,就是自己酿成的苦果,自己吞。不管多痛,多难,都不能有半句怨言。人前还得笑。你凭什么不笑?能做皇帝的,这普天之下,也不过是你一人。能拥有皇帝垂爱的人,这繁华后宫,也不过是我一个。
      可我们不能原谅他人,也不能原谅自己。日子在僵持中,慢慢度过。我们能对望的机会,也并不多。
      终有一日,淑慎说,皇额娘连淑慎都不如。
      是,我连你也不如。我至始至终,都不如你。我坐在春天的暖阳里,心中一片冰凉。
      四年,十三开始为胤禛选址建陵寝。我在想,为什么做皇帝的人,都会如此安然地给自己造坟墓?他们大概也不愿,但自知随时可能死去。无数种死亡的可能,反而让他们镇静。人到了极度恐慌的时候,也就不那么惧怕。
      有时候我会问十三,你这一生,甘愿么?
      他望我,问,四嫂你甘愿么?
      我不甘愿。我回答。
      我也不甘愿。他回答。
      我们相视而笑。
      你原谅四哥吧,这样下去,他不会好。他在自责。
      是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是因为你根本不肯看呐。
      十三说得对,我是不肯看。不肯看他日渐憔悴的容颜,不肯看他满目满心的歉意,不肯看他的暴怒焦躁与不安……他不是说我冷漠么?可他不知道,冷漠的对面,并不是热情。他在过去的岁月里,放任我一人,太久太久。我曾以为,这样对我们来说,是最好。可他指责我冷漠的时候,没有想过原因么?他是要我的热情似火,还是要他的江山永固?这两者之间能平衡么?若没有我的冷漠,换了怀珍的决裂,他会怎么样?并不是要居功,也不是要往自己的头上套光环。只是我们都是理性的人,一时失言,难免。但冲动之后,我会想清楚,他也会明白。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整一个春天快要消逝的时候,我才轻松了一些。大概我不能面对春日的繁花,却可以欣赏盛夏的浓绿。花儿的娇艳,让我自惭。看着和惠与端柔,才真真觉得自己老了。
      人老,心亦老。
      多么苍凉的感觉。
      端午的时候,要吃粽子。粽叶的清香,在唇齿间回荡,是缠绵,是流芳。
      琉璃与莫儿进宫来看我。
      我问莫儿,你对安巴可有半点歉疚?
      她笑着摇头,我爱一个人,疼一个人,就已经用尽了全力,怎么还会有力气去顾及旁人呢?
      难怪十三说,你像我。你比我更甚。
      她却无比认真地说,只因我不在那个位置上。我可以自私地爱,无畏地爱,没有人会责怪我,也没有人能奈我何。
      我与琉璃,看着眼前的女子,发现也许她才是最幸福的那一个。
      琉璃走的时候,我问,你本来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是不是?
      她一愣,点点头。
      谢谢。我说。
      她温婉地笑,没有说话,款款而去。
      其实人的命运是很奇怪的。很多时候,就因为一些偶然的因素,改变了一生。胤禛肯定没有想到自己竟对天下人隐瞒了一个儿子的存在。而琉璃也不会想到,因为四贝勒的仓促决定,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应该有人怀疑的,怎么会没有人怀疑呢?可我们不认就对谁都没有损害,揭穿了反而丝毫没有益处。我想,最怀疑的那个人就是四阿哥,爱新觉罗·弘历。
      熹妃说,是不是该给四阿哥娶媳妇儿了?
      这事儿妹妹与皇上说。还是专心打麻将吧,不然又要输得哭鼻子了。
      裕贵人与懋嫔就笑,除了皇后娘娘,咱们几个都得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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