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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养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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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这个名字出自孟子的“存其心养其性以事天”,简单来说,就是涵养天性。其正门是遵义门,门内有琉璃影壁,后面就是外院,四周建值房。过了院北养心门,就是内院。中间壮观的大殿,高高的台基,金色琉璃瓦,飞翘屋檐,是为养心殿。两侧的东西配殿,屋宇相连,组成一个三合院。
在胤禛的坚持下,我住在了养心殿的东配殿。
他说,你不会喜欢坤宁宫。
的确。但养心殿是你住的地方。
没人规定你不能住我住的地方。
我耸肩,是没人规定。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那人眉开眼笑。
雍正元年二月,胤禛写了册文谕旨礼部:“朕承皇太后懿旨,嫡妃那拉氏,令范性成,徽音早著,孝敬惠慈,宜光宸极,显号中宫,以宣壶教。朕祗遵慈训,立妃为皇后。”
写得很好,只是有点无底气。德妃可没这么说过我的好话。
升了职,日常工作事务发生了重大变化。杂事有内务府,太监总管,用不着我操心。儿子们的功课,有先生。那几个女人,这么多年下来自成规矩,加上进了宫有了身份,更不会乱来。要说着急上火的,数李氏,不为别的为弘时。住在宫里的几个老的,还时不时得去看看。
怀珍来接惠妃时,过来见过我。她面色不佳,蜡黄无光。相比而言,我就红润得多。看来这么多年的工夫没白花,牛奶燕麦加蜂蜜蛋白,最天然的好东西。当然心态,再次强调,心态最重要。
她其实还是那个怀珍,没变。因为她会问,你早就想过是不是?
我不置可否。若说没想,是撒谎。若说想了,那有点太踩人面子,过于跩了。我又不是皇帝,不好意思那么跩。
“四哥那个人出了名的不留情面。可我堂堂安亲王的外孙女,也不是好惹的。”
“怀珍,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是要海阔天空,还是以死相逼,都在你自己。何况八爷……”我顿住,觉得话至此,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
他们都是要强的人,不会轻易放手。错只在运气不好,对手是胤禛。我在想,若这个时候他们肯退一步,说不定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有了。其实也是他们在逼他。记得历史上的雍正让自己的皇后去规劝过八福晋,看来他是抱着一点点希望的。可我大概完不成这个任务了。
所有的事情,没有一件是难事,除了坏脾气德妃。胤禛明知道我也拿她没有办法,还不得不让我去。她自然不会给我好脸色看。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很任性,这么多年来没有找机会修缮与德妃的关系,而胤禛竟然一直纵容着我。德妃也是个有主意有脾气的,我不愿意去折弯别人的意志,况且之前的我还没有这个本事。她凌驾于我之上,无论阶级还是辈分。老老实实,不惹是生非,已是最佳。这也是我的一点点坚持。也许只是因为她偏心十四,而我护着胤禛。仅此而已。
过年家宴,她拒绝出席,弄得胤禛很不高兴。之前她拒绝接受胤禛登极之日新君率文武百官行礼。她也拒绝接受皇帝及群臣所上皇太后尊号。改元“雍正”,她拒绝皇帝率文武百官给她贺年。总之,她就是想尽办法给自己这个儿子难堪。
那些四起的流言,让她有几分得意。你愿做非法的皇帝,我可不愿做非法的太后。她大概是这个意思。可多么幼稚?若十四做了皇帝,她这个太后就做得高高兴兴理所当然了?
每日都会去她那里坐一坐,也不说那些找骂的话。只说,开了春,天气好一点,额娘要出去走走。在屋里闷着身体也会闷坏。若是想嘉莲,我可以安排她进宫陪您。
她冷着一张脸,说,要见十四。
不过是才见过的么?再说皇上要将先帝梓官送去遵化,十四爷肯定也要去的。
她又说,那让弘暄过来一趟。
这倒是可以。不能一个要求都不满足。
每日的拉锯战都在上演,到后来我也皮了。直到三月十九日,这是德妃为皇太后之后的第一次圣寿节,她依然拒绝胤禛率群臣为她祝寿。
胤禛一直在忍耐,做一个孝子,不拂逆她,顺从她,却再三被她扫了颜面。他内心深处的难过,谁也体会不出,就连我也不能。谁都可以质疑他这个皇帝,就是自己的亲娘不行。这个生他的人,赋予他生命的人,到头来竟然全盘否定他,这是多么巨大的讽刺?
他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有时候还把十三,张廷玉也弄得很晚才回府去。等他们走,自己又要看些折子文件,忙碌一阵。前头伺候的人,也只是苏培盛,小林子,还有原先在圆明园的庆丫头。
是夜,看实在太晚,就去正殿找他。一去,苏培盛就冲我使眼色。我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他就知趣地退下去。
“皇上,臣妾还等您吃饭呢。”
胤禛从一大堆折子里抬起头来,完全不理会我刚才那句话,说,“你过来帮我看看。”
“后宫不能干政。”我摇头道。
“也没让你发表意见,只是看看。”
“看什么?”我走过去,有点好奇。
他递给我一小本奏折,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原来是监察御史年熙奏请开豁山西、陕西乐户的贱籍。年熙说这些人本是忠义之士的后代,压为贱民,无由自新,请求开豁他们的贱籍,准许改业从良。年熙其实就是年羹尧的儿子。第二次去狮子园,就是年熙引见的礼部侍郎蔡珽,胤禛这才与蔡珽建立联系。他在对待人的问题上,还真是分得很清楚。哥哥是哥哥,儿子是儿子。年希尧与年熙,他都不怎么反感。甚至年玥茵,他也很不反感嘛。我最近去看她,她在安心等着生产。表面平静,实际如何,就不得而知了。胤禛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的,估计也没有时间去看她。走神了。
“你原来是不是有本书,介绍这些贱民的生活状况的?”
我点点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颇有些得意,“朕可是打算同意了。你怎么看?”
“说了不问我意见的。”
“好,不问不问。”他无奈地笑,“再看看这个。”
我探头过去,“让我看什么?”
“朕的朱批。”
我就笑,“你是皇上,爱怎么写就怎么写,何须问我?”
“这样是否不庄重?”
“怎么会?只会显得亲切。”我笑答。因为他写,“朕躬甚安好,卿好么?”这样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一点也不会显得做作。其实,我是希望他这样的,做到爱憎好恶溢于言表,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是一个真真实实的皇帝,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对了,你跟张廷玉说什么悄悄话呢?”
“干嘛要告诉你?”
“可惜,他说与我听了。”他很得意。
“这人!”我切齿道。
“是你说,让他做一个任何时候都能让朕信任之人。所以我问他就不能不说。”
“嗯,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闻言呵呵大笑。
见庆儿端了粥来,去接过,“先垫一点,回头再认真吃。”这碗粥,说是要给他吃的,竟然等了这样久。
他扫一眼,就说,你煮的?
“看看合不合口味。”
“早先就吃过了,肯定合。”
原来他知道……我就不说话了,闷在一旁,慢慢将粥从瓷盅子里舀出来,细细地吹着。
看他慢慢地喝粥,我似随口道,“只不过说我没儿子不当立为皇后,皇上也不该直接将人解甲归田,永不叙用。”
“哼,那些人心里想什么,别以为朕不知。都是年羹尧的一些党羽。不立你为后,难道立年妃么?他想得美。”他用了很决绝的语气。
我也知道年羹尧的嚣张气焰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男人们之间的那些纠结,总要扯上女人们的利益。“都听你的就是了。”我有些不自然地说。手上感觉到一丝暖意,是他的手,还带着瓷碗上的温度。抬眼望,他的眼眸里尽是歉意。“没事,真的没事。”我忙说。
十指紧扣,心相通。
过了子时,他才回后殿。我已经在自己屋里躺下了,又被他弄醒。
“去我那边。”
“算了,你明儿得早起,我又睡不好。”我窝在被子里,不想动。
结果那人干脆一伸手,掀了我的被子,一阵凉气。我瞪眼道,干嘛?
他伸手捞过我,“连暖床都不愿意的女人,朕留你何用?”
我斜眼看他,“你热得跟块烙铁似的,还用暖床?”
“被你躲过去好几次了,今儿个别想躲。”他随手拿了件棉袍给我裹上,一把将我抱起。
“嗳,我说你忙活一整天了,怎么不累?”
“朕自幼习布库练骑射,你以为像那些瘦弱文人?”
“好身体也被你熬坏。”我嘀咕着,发现他居然还能大步走,气都不喘。春夜寒气重,还是有点冷,忙将脸埋进他怀里。
好在距离并不远。
那张巨大的床……让我傻了眼,“这么大张床,半个月估计都睡不到重样的地方。”
“你花样那么多,还用半个月?”
“什么叫花样那么多……”才说一半,就发现那人一脸的促狭表情。显然我们都在想同一件事。“放我下来。”我承认,一把年纪了还脸红,是很没有水准的行为。
他洗漱完,在我旁边躺下,倒是安静了。轻轻蹭着我的脖子,也不说话。
“怎么了?”
“好久都没有搂着你睡,突然有你在旁边,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么委屈?”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一阵隐隐的痛。
“不敢委屈。”说着嘴唇若有若无地触了过来。
我想我又心软了,“那你想的话,我就来陪你。可好?”
“你会睡不好。”他有些闷闷地道,又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怎么也不见你老?”
“你倒是希望我老呢?老了多难看。”我轻笑。
“不会的。”他咕哝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不会老,还是说不会难看。
见我不出声,他又问,“是不是可以刑满释放了?”
“我要说不可以呢?”你难道会停手?
“朕是皇帝,朕说可以就可以。”
嗯,皇帝的招牌很管用,那还问我?
他一直保养得很好,身上一点赘肉都没有。事业有成的男人,四十出头一枝花,正是好时候呐……那些吃外食的女人专挑这种货色下手。
“你在走神。”
在想你呢,我眉眼弯弯,笑嘻嘻。
不信。
信不信随你。呀……呵呵……别闹了,大半夜的。哎呀,胤禛,停手……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我喘着气,嗔道。
他也不好意思地笑。
看着他的笑容,我就想,他每天要面对那样多的阻拦,那样多的质疑,却仍是大刀阔斧地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内心就该像孩子一样无畏才是。这才是原本的那个他呀。
抬起头,去吻他的唇。
欲望就像洪水被拉开了闸门。
乱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