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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扑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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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天气有点阴晴不定,乍暖还寒,弄得人很难穿衣。
仔仔跟元荷都有点伤风,便没有带出来。
君武挑了个好日子。
沐浴着初春午后的阳光,闻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草料味道,觉得自己都快要变成一匹马。
跟四爷,十三,十四坐在看台一角的包间里,饮茶,等待。
不同于在戏园子听戏,也不同于在茶馆听书,看马术求的是静。马是受不得惊吓的。稍稍懂马的人都知道,哪怕一点点的异动,都会影响到马的发挥。
本来我还担心观众的素质,以为那些如脱缰野马一般的男子,总也静不下来安心看表演的。但实际上现场的秩序很好,井然,安静,偶有喧哗声,是小儿嬉闹,很快便会有人制止。
事实证明君武在组织和宣传方面是很有才能的,以往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发挥的地方罢了。
几乎是整个京城的赛马爱好者都来了。场地周围涌动着人群慢慢落座,而赛场中间早已经布置妥当。小厮一律穿着制服,在场中穿梭着,做最后的检查。路障,托杆,红白旗帜,水池,石墙,线路指示标牌,判罚裁判的位置……
没有鸣锣声,也没有击鼓声,只是一声划破长空的呼哨,马术表演赛正式开幕。
大家都很紧张,凝神屏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正经的表演赛。
我更紧张。因为从来没有过类似的举办经验,搞不好砸的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当所有参赛马匹绕场一周亮相之后,便是按照编号顺序出场表演。
骑手们都穿着改良骑装,有点类似现代骑装,但我也没敢抄袭得太厉害,看起来其实很像胡服,只是更贴身一些。一个个看起来干练,有朝气。
路晴川还是有点功力的。时间太短,能挑出这样的人才来,很不容易。
我对有才能的人没有那么妒忌,也愿意肯定别人的成绩。后来的几次打交道,让我对他的印象有所改变。他不过是冷淡了一些,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将真性情示人。我有点好奇这样的性格,怎么还能做得好生意?且不管他是黑是白,能抓老鼠就行。
整个表演出场的有二十二匹马,我的琼瑶系列,君武的欺风,路晴川的阿郎。
障碍赛是负分制,从零分开始,碰落一杆扣四分;顺序出错扣两分,三次出错取消资格,方向出错也是扣两分。二十匹马当中,依然是婉君的表现最好,竟然是零分完成,没有碰掉一杆。其他如依萍,梦萍,如萍都是平常水平。
书桓仍旧怯场。
我骂,扶不起的阿斗。
胤禛就在一旁笑,就你这么认真。
也不看他,不回话,依旧笑看风起云涌。
后面出场的浩祯,世伟等英姿勃勃的样子,迷倒了一片少男少女。
君武的出演也是可圈可点,关键是他树立了好榜样。那帮平时玩乐的兄弟,看了眼红,便是最大的收获。
压轴的路晴川,愣是将盛装舞步中规中矩的步伐演练得炉火纯青。我很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临时抱佛脚抱出来的。不管怎样,他震撼了全场,也震撼了我。他的风姿的确吸引人。人靓马俊,看着相当养眼。快步、慢步、左侧步、右侧步、跑步、后退、过渡、半停止、圆形、蛇形、8字形……一个一个动作做下来,让看台上的观众几乎就要忘记呼吸。以前就知道马能疯跑,现在才知道马也可以听话到如此程度。
只有四爷皱眉,“好端端的一匹马,硬要教化成这般,不是存心为难么?”
我斜了他一眼,这人怎么不去加入动物保护协会?照四爷的说法,那马戏团更残忍。我就是矫情的小资产阶级,他要主张自然主义就让他主张去好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一共进行了差不多有两个时辰,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很少有中途退场的。
最后骑手牵了马集体出来跟大家示意的时候,胤禛也跟着鼓掌。
我半开玩笑地问,“四爷鼓掌这是叫好呢?还是虚伪呢?”
他也不回,竟是笑眯眯地看我,看得我莫名其妙。
瞪了两眼,也不再纠缠。
十三、十四倒是很起劲儿的,没有四爷的别扭。直说这马不知道卖不卖。
我故作神秘,听说是卖的,就是价钱,两位爷不知受不受得了。
胤禛瞪了我一眼,大概是说我怎么连亲弟弟的钱也想赚。
我却不理他,奸商一贯宰的就是熟人。如果我不帮他俩,回头知道我也有股的,肯定还得埋怨。现在买了,顶多说一句黑心的四嫂。
散场之后带着他们去找路晴川,才发现他们的兄弟着实来了不少。太子,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十五。我猜老康也想来瞧瞧的,出于人身安全问题考虑,无奈选择放弃。想买马的,不止十三十四,有老八老九老十,外加京城的好些著名公子哥儿。
还碰上纳兰家年轻轻的永寿,永福两兄弟。因为对纳兰性德的偏爱,连带着也很喜欢他的两个侄子。永寿家的女儿还要给弘历做妃子的,不过这是后话了,现在说有点太早。
两个人都是干净规矩的样子,永寿个子稍微高一点,整个人也显挺拔。永福孩子气更重一些,脸盘圆圆的。没了爹娘,眉宇间就多出一份愁绪。谈笑间,觉得他们两个有点格格不入。
“八哥,九哥,十哥,你们也要买马?”十四兴冲冲地问哥哥们。
八贝勒点点头,笑道,“十四看上哪匹了?哥哥们可不跟你抢。”
十四这孩子,挺单纯,连忙说,“那怎么好意思?我是想要路公子的马,可人家也不肯卖吧。”
我翻个白眼,还真是天子的儿子,霸道得无法无天。
“十四,路公子的马肯定不会卖。你还是另挑吧。” 胤禛劝十四死心。
“四哥今天也有空来,真是好兴致。”老九不阴不阳地道。
我也很奇怪,四爷今儿也没惹他呀,他今天的情绪有点反常。
“带你四嫂出来透透气。”胤禛拿我做幌子,不过本来也就是我的缘故。
后来又扯了几句比赛的事情,路晴川才出来。
他见着老九的时候,表情有点不自然。就连声音也不对了。匆匆地谈了几句,就把这些爷们给打发了。我也不多说,不管这其中有怎样的纠结,都不是我要去掺和的。
十三十四高兴地买了马,钱还是我给出了。
结果胤禛比他俩都高兴。
老八老九却并没有买,老十倒是出手挺大方,把最贵的婉君给买下了。可我想,婉君到了老十手里,指不定变成一个多刺的章念琛。
最后没有看见太子,想必是已经离开。他应该不会自己下场比赛,好马他也不缺。出来只是看个热闹罢了。
回去的路上,两个小的都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好久没见着十三这个样子了,十四的热情恐怕依然只有三分钟。而我不知道胤禛在想什么,也不关心他在想什么。自己思索着自己的事情。工作进行得有点太顺利,我就开始不安起来。没有什么原因。
按照计划,五月将会有一场很大规模的初赛。谁都可以参加,谁都可能会被淘汰。
等复赛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卖彩票了。
我预计彩票能卖掉三万份左右。那些喜欢豪赌的富家子,很有可能上百份地买。
我们采用足彩的形式,每一轮都有一张胜负预测的彩票出来。写下胜出的马匹编号即可。每一轮参赛的有十二匹,胜出的只有四匹,很不好选。而中的人越多,各人分到的钱越少。要想全中,太难了。
只是这个兑奖的程序有点麻烦,但路晴川说他有办法解决,我也就不去发愁了。没有电脑,估计得请十几个算账先生日夜猛敲算盘。
我还是听四爷的话,放手让君武去管吧。需要的技术,操作模式,都已经全盘提供给他了,还出了一半的投资。
四爷说,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这话是对的。
我不可能管他一辈子的事儿。只要分钱的时候别忘了我就行。
这样,我的工作重心又重新回到了四爷府内,不再是那个成日往外野的四福晋。逃避现实够久了,还是要回来面对的。
小儿时而啼哭,时而欢笑,也是府里的一种生气。
听不得也要听,干脆就当作是邻居家新添的宝贝好了。
四十一年老康想起来重修国子监,于是四爷府旁边变成了一个大工地。
仔仔跟元荷两个调养了一阵,也就好利索了。时不时缠着星德带他俩出去玩。星德虽然很懂事,十岁的年纪也是贪玩的。拗不过三个孩子的软磨硬泡,只好同意。千交代万交代,星德好好看着元荷。仔仔自己管好自己。再派了小林子跟着。他们也就是去瞧瞧热闹,就在家附近,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一来二去,摸熟了门路,仔仔就经常抱点边角废料的小木块儿,小花砖回来。说是要给阿黄做一间屋子。阿黄是一只流浪狗,他们三个都喜欢的流浪狗。
我问怎么不带回来,额娘给它好吃的。星德却说,带回来就变成家狗了,没意思。那两小的也点头附和。宁可带了吃的去,请小林子帮忙敲好木屋子拿去外头给阿黄住,就是不要带回来。挺特别的逻辑。
他们一被放出去,我就闲下来,开始认认真真地看书,种花。什么都看,也什么都种。结果是什么都看不进去,什么也种不活。
莫儿被我弄得怨气连天,因为死了花儿,都是她在处理。
十三跟蔓菱还是常来,不过眼看着那两个没心没肺的人影渐渐远去,剩下的这两个,已经半熟。
还会吵架么?我问。
蔓菱眨着大眼睛,怎么不会?吵得厉害着呢。
总吵也不嫌烦。你阿玛现在什么官位?
左都御史。敏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
也不回答蔓菱的话,只是笑笑。因为我突然想起好像是等马尔汉做了尚书,这两人才给指婚的。
十三也好奇道,四嫂定是有什么事不肯说。
“天机不可泄露。”
后来胤禛也来问我,我搪塞说,也许皇上觉得蔓菱阿玛的官职还不够,要等等再说。
他沉思片刻,也没说其他。
这段时间我们两个的心态早已趋于平和,过了所谓的热恋期,就不得不开始考虑实际的问题。
比如,他什么时候上我这里,什么时候去李氏那边。而我以前不计较这些的。
再比如,如果李氏半夜叫人来请,他去是不去?弘昀咳嗽了;弘昀吐奶了;弘昀睡觉不安稳总哭……去不去?人家三催四请。
我们之间不止有个第三者,还有第四者,第五者,甚至第六者。
有时候我会跟他说,过去吧。省得一会儿还来。
他说,去看看,再回来。可通常都是回不来的。
第二天会来吃晚饭。我也不责怪,不娇嗔,不撒泼,不为难。细细地问,弘昀好些了么?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他似有话要说,却说不出口。千言万语到最后,只是一声,“敏儿。”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呀。将自己的手覆上他的手,顺着血管青色的纹路,慢慢滑动。满腹的委屈都聚集在细长指尖,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
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只哭这一次,一次就好。”
他吻着我的额角,无声无息。
许久,他才说,“以前对她太放任了。”
我在心里说,原来你也知道。
不过他对李氏的放任,其实是无意识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作为,会让旁人以为那就是宠爱。他只是不在意而已。这个不在意的后果,便是今天的局面。
只要李氏给我机会,我就有把握绝对扭转局势,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应该不算太笨的人,至少目前看来,表面上一切平稳过渡,南苑依然井井有条。
还有个弘时要出生,急不得。
而胤禛的处事态度可能要发生转变了。
尽可能地让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当中,这是他目前最希望达到的状态。
他为此付出了很多时间和精力,默默地。
“没事了。”抬起手背拭泪,笑着对他说。
此刻,他的眼睛里没有歉疚,反而是一股坚定的神采。
这种神采在他的眼睛里保存了很多年,时时都会闪现。我还跟他说,我喜欢这种坚定,任何时候都不动摇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