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冥飞鱼

23、23

　　吃完后，陆亭跟着陆父到了书房，他们父子之间就跟全中国大部分父子之间的关系差不多，父亲不善言辞不会表达感情，儿子有事基本不会跟父亲说，等年纪渐长跟父亲就更疏离了，大概到了自己做父亲的时候才多少能体会一些做父亲的不容易。
　　“亭亭，你去H市马上就一年了，我看你在那边表现也很不错，时间也差不多了，寻思着明年就给你调回来。”
　　“爸，那人要是揪不出来，我宁愿一辈子呆在H市。”
　　“别说气话，都过去一年了，这事就让它过去了，你揪完这个难道世界就安宁了，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人出现了，你去了H市那么久，难道还没想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
　　“爸，不是我没想明白，我从始至终就没认为自己是错的，坏人就是坏人，他官做的再大，爬的再高，也是坏人，我是警察，我如果连坏人都不抓了，还当什么警察。”
　　“当时就没同意你当警察，这个世界的坏人这么多，你抓的完。”
　　“你怎么又说回到这了，这话题都过去多少年了，反正我这辈子是干这行了，你那些宏伟的志向都留给我弟吧，我反正是完成不了的。”
　　“知道指望不上你，就是想让你在我眼皮底下做事，这样我放心。”
　　“到底查出那人是谁没。”
　　“没查出，也查不出，你死了这条心吧，别再揪着不放了。年后调回来后继续当你的队长，其他该抓的人还是抓，注意安全就是。”
　　“说了查不出就不回来。”
　　“你这跟我置上气了是不是，我是你爸，能帮你的我能不帮吗，这事就帮不了，没的帮，那人显然就是能在京城里横着走的人，我们能拿人家怎么办，啊。”
　　“就是必须得抓出来！爸，你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就是因为这人在背后给那些毒瘤掩盖着吗，他身居上位吃香的喝辣的，那些被他害的人呢，可能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要一直继续放任这人在背后操纵，我就算回来，觉都睡不好。”
　　“抓！能抓吗！要能抓的话一年前你就抓到了，还会被调到H市去吗，人家就是给你个警告，要不是有我和你爷爷在上面给你兜着，你说不定一年前都横死街头了！”
　　“横死街头也比纵容那人在背后操纵毒市来的强……”
　　“你说什么呢！！”陆父突然一声大喝打断了陆亭的话，陆亭也知道自己话说过了，低着头不再说话。
　　“这是怎么了，刚刚吃饭还好好了，怎么每次没谈几句又吵起来了。”陆母在外面听到陆父声音越来越大，忙打开书房走了进来，看到两个人脸色都不好，她赶紧进来和稀泥了。
　　陆亭也是无奈，每次跟陆父的谈话基本都会经历这样的场面，他气闷的坐了下来，拿起旁边的零食吃了起来。
　　“好了，好了，过一段时间再谈这事，要调回来也还要一些时间，你说说你这孩子，大过年的能不能顺我一次。”
　　“那你就也别气我，你知道我的底线就在那，要么他死要么我亡。”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话呢，不说了，不说了，亭亭，你爸都是为你好，你多考虑考虑啊。你们父子还是下棋吧，只有下棋的时候才能给我消停些。”
　　在陆母的劝说下陆父的气也消了些，他知道这个儿子脾气犟，也没打算一次就能说服他，看到陆母拿出棋盘，坐了下来准备跟陆亭厮杀三百回。
　　父子二人的棋艺都是陆老爷子教的，基本不相上下，二人下了一下午，输赢都差不多，也只有下棋才能父子二人渡过最惬意和平静的时光。
　　“爸，你这天天忙进忙出的，棋艺倒是没退步，不错呀。”
　　“可不能被你这臭小子比下去了，不然我这老脸可没法放。”陆父没告诉陆亭的是，他跟年轻人学了网上下棋，平常没事就网上磨练磨练，不然他毕竟年纪大了，怎么可能一点退步都没有。
　　“不错，爸，继续保持，我们来日再战。”
　　二人说说笑笑的，陆父很高兴，晚上吃饭后又多喝了几杯，醉倒了，被陆亭扶到卧室去睡了，陆亭在客厅都能听见他跟打雷一般震天响的打鼾声。
　　“亭亭，好久没见你爸这么高兴了，没事多回家里来看看，你说你这一年了才回一趟家，合适吗。”
　　“妈，我不是工作忙吗，要我手下的人都在拼死干活，然后我回来休假，我可做不到。”
　　“臭小子，有忙成那样吗，以前你在这边工作的时候几个月还能回来一次，现在要一年才能看到你一次是不是。”
　　“好好好，我答应你，年后争取多回来。”
　　“这还差不多。”
　　陆母在厨房里收拾，陆亭陪着在厨房聊天，时间一下就过去了。
　　“亭亭，晚上就在这睡吧，给你爷爷奶奶打个电话说今晚不过去了，明天再过去。”
　　陆亭想了想后说，“嗯，行呀，我去打。”
　　陆母高兴的又把陆亭的房间收拾了一番，絮絮叨叨的说明天早上要给陆亭做什么早饭。陆亭晚上也喝了不少，听陆母唠叨的话有些犯困起来，跟陆母说自己要睡了，陆母说着知道了，然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陆亭的房间。
　　躺在柔软的床垫上，闻着散发着清香的被褥，陆亭拿出手机又放了好几遍昨天袁熙虹发来的话，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睡着后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带着袁熙虹回来见陆父陆母，陆父陆母对袁熙虹也很喜欢，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早上怎么这么开心，看你一起床就笑呵呵的，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没什么，以后告诉你们。”
　　陆母听到他这样说后也没再多问，陆父还睡着没起来，早餐就母子二人吃，但陆母为了陆亭差点要摆出个满汉全席来。
　　陆亭就算再能吃也还吃不到一半，撑着肚子离开了家。回到四合院时，老爷子和老太太散步去了，陆亭回到房间把锁在抽屉的资料拿了出来。这是陆亭前年一整年跟踪那件案子的所有资料，为了揪出这幕后的大鱼，他们全组人努力了整整一年，可就在差临门一脚时，所有的行动被迫停止，过没几天，陆亭被降职，全组人都被重新调配，这项行动基本是废了。
　　陆亭现在还能回想起行动被迫停止的那几天，自己简直气疯了，他想自己既不能让全队的心血就此毁于一旦，更不能任由这条大鱼就这样逍遥法外，仗着自己背后有靠山，不管不顾的继续调查。可这样的结果就像陆父昨天所说的那样，如果不是因为忌惮着陆老爷子和陆父，他那时候就不只是出了普通的交通事故而是暴毙街头了。
　　陆亭被调离到H市呆了一年，远离了风暴中心，这件事在大家看来是慢慢平静了下来，但陆亭从没一刻忘记过这件案子。他不仅离开的时候跟陆父通过气，让他帮忙继续暗中调查幕后黑手是谁，留在B城的这些弟兄有还愿意接着暗中调查这件案子的他也有一直让他们在跟进进展。可现在看来效果微乎其微。他离开的时候跟陆父说不查出这人是谁就不回来，一来是为了让陆父尽全力帮忙调查这个人，二来也是气话，当时他真是觉得这个世界没有王法了，一副中二愤青的思想。
　　离开的这一年，在跟袁熙虹他们一起抓小偷小盗的那些日子，他清醒了很多，更明白呆在那么远的地方抓住这个人几乎等于是天方夜谭，也明白想要揪出这条大鱼只能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急只能把自己烫死。
　　那些沾满了他们血汗和泪水的文件此刻静静的躺在这老房子的抽屉里，但陆亭相信这些文字将来定会成为指控那个幕后操控者的证据，他们曾经为此辛苦付出的日日夜夜绝不能也绝不会就这么白费。
　　陆亭还沉浸在过去回忆的时，手机上的微信响个不停，陆亭拿起来看了一下，是他们组里的群，已经有二三十条消息了，陆亭本以为是有人发红包了，每次发红包的时候大家就会特别激动，但是当他划开微信后，看到的居然是袁熙虹受伤的消息，而且是那天晚上袁熙虹跟自己打电话时说处理酒醉闹事事件时受的伤。
　　“袁副，我听阿详说初一那天晚上几个醉汉闹事，你给他们调解的时候受伤了是不是。”
　　这是郭瑜最早发的消息，后面大家都纷纷发来慰问的消息。袁熙虹过了一会也回了，说是小伤，自己也还回去了，狠狠揍了打她那个醉汉两拳，还说那醉汉伤的比她重，后来酒醒后发现自己打了警察差点吓死。
　　大家听到袁熙虹解释后让她多注意后就差不多散了，郭瑜最后还发了句“袁副最牛，谁敢得罪袁副，谁就找死。”袁熙虹回了个笑脸后，这个话题基本就算告一段落了，可陆亭却不能淡定了，他虽然知道干他们这行的受点伤是在所难免的事，可每次袁熙虹受伤自己的心就像被针扎一般，不管是一拳、一脚甚至是一刀，他都宁愿那些伤是受在自己的身上，他现在真的是见不得袁熙虹再受伤了。
　　陆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头脑发热还是一时冲动，总之当他风风火火折腾一阵坐下来时，自己已经坐在候机室等登机了。他知道袁熙虹的伤可能都好的差不多了，也想到自己火急火燎的赶去可能根本没有意义，可他就是想去到袁熙虹身边，想看看袁熙虹。
　　因为走的匆忙，陆老太太只来得及给他塞几罐腌制的咸菜，他走的时候陆老太太差点抹起了眼泪，还说要去机场送他，陆亭跟陆老太太再三保证会很快回来看她，才把老太太给哄住了。他订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匆匆忙忙的，到候机室坐下时离登机只剩十几分钟了。
　　陆亭觉得自己这样真的挺傻的，他当初学生时期谈恋爱的时候都没有像这样一腔热血过，但他很明白自己现在内心的情感，他希望能陪在袁熙虹身边，宠着她，爱着她，只是不知道她的内心是否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飞机降落在H城机场时，陆亭的心多少安定了一些。当他坐上出租车来到分局大门口时，看到熟悉的建筑时，不知为什么会有一种已经离开许久的感觉，他拿着行李袋慢慢往里走去。阿详一开始没认出他，看到他后还大喊了一声“干嘛的”，陆亭差点要过去抽他一下，质问他怎么没保护好袁熙虹。
　　“陆队！怎么是你呀，我还以为是谁呢，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我什么时候回来要向你汇报吗。”陆亭说完脸色不佳的走了进去，阿详一脸莫名的看着他的背影，想说陆队怎么大过年的心情这么不好，又没轮到他值班。
　　陆亭走进办公室后，看到袁熙虹正低头看着文件，她听到声音头也没抬起头，还以为他是阿详，问道“阿详，有什么事吗。”
　　“陆队！你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任务吗。”袁熙虹看到陆亭后的第一反应是吃惊，然后就想到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了吧。
　　“你别每次看到我就想到任务，我就不能因为私人原因回来吗。”陆亭有些泄气，看袁熙虹的反应他觉得自己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私人原因，什么原因。”
　　“你……你以后就知道了。”
　　袁熙虹点了点头，既然陆亭这样说了，那她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又低头看起文件来了。
　　“你就这样欢迎新同事回来吗。”
　　袁熙虹抬起脸来，眼里充满了茫然，然后灵光一闪，去办公室拿了盒泡面给陆亭。
　　看着手里的泡面，陆亭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放下手中的泡面，拿走袁熙虹手里的文件，问她“被打了哪里。”
　　“什么？”
　　“那天晚上被那个醉汉打了哪里？”
　　“就这里，也好的差不多了。那个人可被我好好教训了一番，估计那家伙以后都可能对警察都有阴影了。”袁熙虹指着自己的脸颊下方，那里有一块淤青的痕迹，刚才有围巾围着，陆亭没发现。
　　陆亭看到那淤青，心里的怒火又有些上来了，他觉得一向冷静的自己一碰到袁熙虹的问题就特别易怒，情绪都不由自己控制了。
　　“疼吗。”
　　“被揍的当下是真疼，可我后来还了他两下，他更疼。”袁熙虹说着还摆出出拳的姿势，仿佛自己还占了便宜一样。
　　陆亭把心疼压在自己心里，起身说“你这边等会，我给你弄好吃的。”
　　“陆队，你别管我了，你要忙什么赶紧去忙，我没事。”
　　“忙什么，我能忙什么，还不都是你。”
　　陆亭留下一脸茫然的袁熙虹走了。先去超市买了一些食材，然后回家把洗的洗，炒的炒，炖的炖，各种一番折腾。他把自己新学的所有厨艺全部都搬了出来，把原本一尘不染的厨房搞的乱七八糟后，终于折腾出了还算满意的三菜一汤。
　　陆亭看着自己的成果喜滋滋的，他把饭菜用保温壶都装好后，屁颠屁颠的开车来到局里准备让袁熙虹惊叹一番。可刚走进局里，就闻到了菜香，然后他看到了袁熙虹和阿详二人正在吃饭。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吃上了。”
　　“陆队，我中午吃的早，刚刚就饿了，所以提早点了外卖，你吃了吗，没吃的话也来吃点。”
　　陆亭看着边吃饭边跟他说话的阿详，差点一拳扫过去，心里又给他记上了一过“做事不积极，吃饭倒积极。”
　　“袁熙虹，你别吃了，过来这边吃。”
　　阿详这才看到陆亭有提着保温壶来，愤愤不平道“陆队，大家都是同事，你不能这样区别对待，你那里面有什么好吃的，我也要吃。”
　　陆亭简直要把他踢飞，他陆大少爷做的第一顿像模像样的饭，能轮的到他来吃。
　　“你话说完没，说完拿着这些去你自己那边吃，在我没出手之前你最后自己先撤。”
　　阿详看着陆亭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夹着尾巴端着饭菜迅速跑走了。
　　“哎，阿详，你别当真，陆队跟你开玩笑呢……”袁熙虹的声音还没说完，阿详已没有影子了，陆亭看了他迅速遁走的样子，想这人总算还是识点相。
　　“别管他了，坐，我给你做了好吃的。”
　　袁熙虹看着陆亭献宝似的把保温壶里的饭菜一样样端了出来，单看卖相，还是不错的，袁熙虹问说“陆队，你这是哪家的外卖，看起来不错，我们以后也可以叫这家。”
　　“什么外卖，没看到上面写着‘陆亭出品’四个大字吗。”
　　“没看到。不，不是，陆队，这是你做的吗，我记得你做菜水平很差呀，你可别蒙我了，没做菜也不丢人，我不会嘲笑你的。”
　　“我是像你那么不思进取的人吗，我不会做就去学呀，来，快尝尝，这一次，我还是有点信心的。”
　　袁熙虹将信将疑的接过陆亭递过的筷子夹起一块排骨尝了一下。
　　“陆队，这真是你做的，那可真好吃。”袁熙虹说完又夹起了另一块排骨，喜滋滋的又吃了一块。
　　“真的，那你以后想吃跟我说，我给你做。”陆亭看着袁熙虹吃的样子心里可美了，成就感爆棚，恨不得有现成的厨房再进去炒两个菜显摆显摆。
　　“你也快坐下吃吧，陆队，我去叫阿详进来，让他也尝尝。”
　　陆亭心情大好，也就不跟战战兢兢进来的阿详计较了，还主动夹了块排骨给他，阿详诚惶诚恐的接过陆亭给的排骨，不知道这位领导今天都在抽什么风。
　　汤足饭饱之后，阿详被迫主动承担去洗碗的重任，陆亭坐在椅子上接过袁熙虹拿来的关于这两天处理案件的报告看了起来，袁熙虹在旁边打扫一些垃圾。外面寒风肆虐，这到处透风的小屋子却让陆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