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3、平都风云(十八) ...

  •   许念悠见是沈浥尘,微怔过后面色稍霁,旋即露出一抹浅笑,“原来是世子妃。”

      沈浥尘见其右手垂于身侧,袖口处沁出了点滴血渍,心下十分过意不去,料想定是方才自己惊吓到了她,于是赶忙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白色瓷瓶行上前去。

      “许姑娘伤得可严重?我这有些上好的伤药,还请容我帮忙处理一二。”沈浥尘说着挥手招来了那个给她引路的侍女,吩咐道,“可否去取些包扎伤口的物件来?”

      侍女知晓两人的身份,不敢耽搁,连声应下后赶忙便小跑着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不过就是些许小伤,世子妃不必如此挂怀。”

      两人说着行至不远处的石桌,在旁侧石凳落座,许念悠受伤的手依旧垂于身侧。

      沈浥尘见此,佯做苦笑状,“许姑娘这伤若是不赶紧包扎,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届时少不得要登门向张公子谢罪。”

      许念悠听她这话,不由掩唇笑出了声,随后也不再推拒,轻拂衣袖,大大方方地将那沾染了血渍的皓腕递去,含笑谢道:“如此便有劳世子妃了。”

      沈浥尘拿眼细瞧了下,见只是浅浅的数道刮痕,心下稍安,此时正好那侍女端着铜盆急急行了过来,她便也不再多说,径直取了巾帕沾湿,轻柔地将那些血渍给拭了去,随后均匀地撒上伤药,细细地包扎了起来。

      “世子妃方才亦是被那几株宝华玉兰吸引了来?”沉默片刻,许念悠突然问道。

      沈浥尘动作不停,口中答道:“正是,平都之内我还是头一遭见到这花,心中稀奇,便忍不住近前多看了几眼。”

      “许姑娘在我之前便到了这,一待便是这许久,想来许姑娘对这花颇为喜爱?”

      “世子妃此言差矣。”许念悠淡淡一笑,直言道,“我看这花,可并非是为其色所引。”

      “哦?那是缘何?”沈浥尘说着将纱布缠好,轻巧地系了个结。

      “古书有言‘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1】,如今这江南之花于江北之地却亦是开得妍丽,想来只是前人的功夫不够罢了。”

      “若是功夫够了,莫说这宝华玉兰,便是旁的物事,亦大有可为之处。”许念悠淡眉微微挑起,语声清越,“可见天下事无不可为,事在人为!”

      沈浥尘猛然抬眸看她,眼底惊色未及掩去,显然未曾料到,如此机锋之语竟会从眼前这般清透女子的口中道出。

      纵观以往仅有的数次接触,沈浥尘约略也能推知许念悠并不喜涉身俗事,如今这一反常态之语是否另有他意?

      幡然忆起琼林夜宴之时季舒所见情景,沈浥尘心中一震,她这番变化莫非与那谢知非有关?这二人究竟有何牵连?

      正思量间,不远处骤然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沈浥尘按下心中疑虑,举目看去,只见曲华容与凌静仪二人相携行在前头,步履匆忙,凌静娴紧随其后,三人身边簇拥着不少侍人,颇显局促。

      “听下人说你在府上伤着了,正好静娴这有御医,让他给你瞧瞧吧。”曲华容身着雪青色宫装,先朝沈浥尘略略颔首,而后径直行至了许念悠跟前,神色焦急地往后挥了挥手,欲让御医上前诊看。

      “华容不必忧心,世子妃先时已替我包扎过了。”许念悠顷刻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之态,悠然起身向前方三人一礼,而后笑看向凌静娴,“念悠今日不请自来,又在府上生事惊扰了诸位,还请四公主见谅。”

      凌静娴与她并不相识,微愣过后也只是浅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姑姑将静娴的大事交与我和静仪来办,我见你往日这些大小宴会概不参与,便未遣人往你府上送请帖,没想到竟是我思虑不周了。”曲华容见她手腕确实已然包扎妥当,便也宽了心,故做哀怨道,“我数次相邀你都推脱了去,可见还是静娴的面子大些。”

      “华容怎知我不是因你在此才来呢?”许念悠眨了眨眼,笑着回敬道。

      曲华容原只是随口玩笑了句,并未料到她会回话,毕竟两人上次的会面并不愉快,现下听她这话,心底疑惑之余,面上的笑意却真切了几分。

      沈浥尘的心思并不在这二人身上,只立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凌静娴,一袭湖蓝色的宫装衬得她温雅秀洁,看着虽仍显病弱,却不似以往那般面无血色,已是精神了不少,可见这段时日以来她过得不差。

      许念悠二人也并未久叙,毕竟此处还立着不少人,几人相互致意后便一同缓行在这修葺精雅的公主府内。

      “我瞧着四妹这地方倒是比我那好上许多,有些花植甚至连宫中都少见,真是叫人羡慕得紧。”行走间,凌静仪轻摇着纨扇驱散热意,一边拿眼向凌静娴打趣道。

      还未待凌静娴有何反应,与她并行的曲华容却是笑着递了她一眼,“往日也不见你对这些花花草草上心,若真这般喜爱,正好东宫内的匠人新培了不少稀罕的莲荷,今日宴罢,你与我同往东宫小住几日,也好遂了你这艳羡的心思。”

      话音刚落,凌静仪白皙面容上迅速飞上一抹霞红,拢在袖中的手暗施巧劲,在她腰间拧了一把,薄嗔道:“我这不是替四妹高兴吗?开府之后总比宫内自在许多,偏你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曲华容眉眼盈笑,也不躲闪,随她动作,口中退让道:“是极,谢驸马又一表人才,年少有为,静娴也算是熬出了头。”

      凌静仪听得此言,美眸中却是现出了几许忧色,“四妹素来性子软,身子又不大好,也不知那谢驸马品性如何?”

      “凭他是谁,静娴公主之尊下嫁于他,他还能薄待了静娴不成?”曲华容凤眼微阖,并不甚在意。

      “我听夫君偶然提过一句,谢驸马待人温和有礼,公主不必心忧。”许念悠淡淡一句,看向凌静娴的双眸中微含暖意,似乎有意安抚她。

      凌静娴浅笑着略一颔首,承了她的好意。

      这时又有侍女行到曲华容跟前禀道:“诸位夫人小姐们均以到齐,现下正在环翠阁内候着。”

      曲华容却是懒怠前往招呼,兴致缺缺地吩咐道:“让她们自行在府内玩赏便是,吩咐下去,都给本宫好生伺候着。”

      侍女唯唯应下。

      “这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说的净是些胭脂水粉婚姻嫁娶之事,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曲华容抬手揉了揉眉心,厌倦道,“不怪念悠你从不掺和,当真是烦人得很,倒不如自个在府内烹茶抚琴来得自在。”

      凌静仪瞧见她面上倦色,知晓她平日里的苦楚,此刻碍着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默默牵着她的手。

      “能者多劳,华容在闺中时便素有心志,如今又怎会被些许小事所难倒?”许念悠柔声安慰道。

      “再有心志又能如何?”曲华容眸中郁色渐浓,眉梢已挂了丝缕霜意,到底顾及人多眼杂,腹中千言行至嘴边也只余了句叹息,“这世道,终归是男人的世道。”

      许念悠听罢亦是心有戚戚,然而转瞬间嘴角又衔了抹莫测的笑,话声极轻,像是自语。

      “谁又知道呢?”

      曲华容略略敛了情绪,见沈浥尘不发一语,不由奇道:“本宫看世子妃与念悠脾性倒有些相仿,俱不喜这繁杂俗事,镇南王府虽少有宴饮,可平都氏族林立,总也少不了这人情往来,世子妃竟不曾被这诸多事务搅扰了心绪么?”

      沈浥尘面色无异,只淡淡一笑道:“食得鲜鱼,便要忍其刺;啖得熊掌,便要候其时。”

      曲华容闻言却是笑了,轻叹道:“是了,这世上总不是事事都能叫人称心如意的。”

      “父皇今日于京郊设宴接待两国来使,听闻突厥主事之人乃是七王子拓跋弘。”凌静仪见她自入府后行止无一丝不妥,方才言语又颇显不俗,于是存了几分试探之意,“十年前两国会盟之时,世子与其可谓结怨甚深,今日再次相会,恐怕难以善了,父皇欲与突厥修好,世子妃便不担忧世子意气用事,闯下祸来?”

      许念悠抬眸觑了她一眼,又扫了眼她身侧的曲华容,随后撇开眼,不动声色地轻移视线,观注着一旁垂首顾自缓行的凌静娴。

      笑意一凝,沈浥尘沉了脸色,“突厥年年叩边犯境,掳掠烧杀无数,罪行实乃擢发难数,大安百姓无不愿生啖其肉,即便季舒与七王子并无前隙,只此一点,便是今日起了冲突,亦在情理之中。”

      “听闻数日前秦川将军后人现身平都,于街道设伏欲杀拓跋弘,十六少年尚有舍生除寇之勇,高堂之上的列位臣工,又岂会坐视边关百姓陷于水火?”

      沈浥尘语声渐缓,眉眼微垂,“民心所向,想来陛下不会不察。”

      曲华容略一颔首,凤眸中隐有几分忌惮,须臾后消失不见,似乎为难道:“世子妃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大安近年天灾频发,地方亦不甚太平,值此关头,内忧未除,焉能再生外患?”

      “大安立国二十载,外患又何曾消过?昔年高祖皇帝定国不足一载,国内百般凋敝,民生维艰,然则面临突厥虎视恶行,亦决然挥师北上,几番血战方保下大安国祚。”沈浥尘侧首看向她,凛然问道,“今时比之昔时,何如?”

      曲华容默然不语,半晌后玉手指向远处亭亭如盖的莲池,语笑嫣然,“听闻静娴府中的莲荷乃是宫中花匠新培的品种,不知比之东宫的青莲如何?”

      一场言语机锋消弭无形,沈浥尘顺指看去,只见无垠碧海中漾着几点金黄,一阵风过,便成了上下跃动的星火。

      “看看便知。”

  •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引自刘向《晏子使楚》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