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玫瑰》绿腰青曲寻卿

15、第 15 章

　　后来，我们一直待在扬州。
　　彼时，我与名为苏月白的金发女子，倚坐在二十四桥上，看明月当空。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月白说道。
　　月亮便在这一瞬间朦胧开来，那些久远的记忆，迷了我的眼摄了我的魂。我才宛然想起，原来，我的故人，都已不在。我还在流浪，他们已入轮回。新的轮回里，他们又在何方呢？然后我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愚蠢，死亡，应该是一切的终结，我是在东方这片浪漫的土地上待了太久了么？竟然相信了轮回，相信了生生不息。这片土地，是哀伤的，所以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就活在凄婉的哀伤里，难以自拔。
　　然后，我在落花纷飞的时节，遇见了东方的神祇，南海君。
　　南海君其实是个女子，拥有最为艳丽却漠然的美丽脸庞。她总是漠然不关心一切的样子，淡漠的行走在世间。
　　之所以说她是神祇，是因为她有凌驾于东方万物生灵之上的力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神秘的东方总是有那些个神秘的力量，让人惊叹。东方的生灵们，称这为神力。
　　关于南海君的事迹，我听她随行的小妖精说过。
　　据说，南海有蛇妖，性残暴，仗着力量强大，喜欢吞噬别的生灵吸取它们力量。然后，在某个时刻，她遇见了南海君，引南海君入她魔障，一路追随想将她吞噬。
　　那时候南海君还不为人知，她一路慢行向着障的出口，一路讲着南海轶事，就像普通路途无聊讲故事自娱自乐一般。但是所有话语从她嘴里吐出来，就像带着魔力一般，那强烈的压制力将蛇妖压得难以近身，那是比诵读佛经还可怕的关于语言的力量。
　　南海君就此声名大噪，然后人们发现她来路成迷，不知道来路与去路的在世间飘荡，就像一缕幽魂一般。但是震撼于她的力量，人们称她为南海君，以神之礼拜之。
　　然而，她推却了神之位，离开了南海，四处游荡，漫无目的的流浪。
　　他们说，她在找寻，来路与记忆。
　　那是一个失去了过往的神。
　　然后，我们在落花纷飞的二十四桥相遇，这好像又是一个故事的开始。
　　南海君喜欢发呆。她有着倾城绝色的脸，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东方的灵性，神祗妖怪都能长成无比美丽的样子。她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安静地望着河水，脸上露出迷茫若有所思又怅然迷茫的表情。
　　一如曾经的我。
　　或许她是有很不堪的回忆吧？回忆太伤人，便会不由得想让人忘记。时光真是好东西，它磨灭了一切强烈的爱恨，把一切都变成细水长流的淡漠。我们还有什么呢？我们只剩时光，无论是痛苦还是幸福，那些曾经强烈的情感，日复一日，便也就不算什么了。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思念都能如此，何况是其他。
　　有时候我觉得，她就像一座石雕，失了魂丢了魄，只是安静地守望。
　　我们两只吸血鬼，和一个东方的神祇，就这样相安无事的一起在月夜里，在二十四桥上，眺望彼岸的人间烟火，想起来都是很奇妙的事情。
　　然后在某个月上中天的晚上，她突然说话了，她说：“银玫瑰，我见过的。”
　　就像是无尽长夜里闪起的启明星，一瞬间点亮了我的眼睛。她说，银玫瑰，我见过的。银玫瑰，那是属于我莉莉丝家族的徽记。
　　她说，我见过那个少年，黑色衣裳上隐约闪现的银色玫瑰，在归墟的尽头，他一个人，看天河的水汇入归墟，永无止尽。她说，他有着黑色的发，琥珀红的眼睛，他笑起来很温和，但是不笑的时候很落寞。
　　我突然就觉得内心柔软，那样的少年，多像是我的哥哥啊。
　　归墟的尽头，是哪里？
　　然后她说，那个少年，全身笼罩着最不祥的气息，那是绝望与死亡的气息。你们，是被神驱逐的种族么？
　　那一刻，我有一种被透彻的看穿的错觉，那个东方的神祗，那个安静的让人察觉不到她存在的女子，一语道破所有天机。缇雅在一瞬间就要暴起，被我一手抓住。
　　她在那一瞬间回头看我们，眼神是我从没见过的犀利，她说：“我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一切了，若你帮我办一件事，我便与你分享我的记忆如何？那不是你一直想要寻找的人么？”
　　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突然在记忆里闪现，似乎是似曾相识一般，但是很快淹没在无尽的虚无里，突然我迫切地想知道她究竟是谁？
　　究竟是什么事情？
　　她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的笑，让人有一种时间静止的感觉。她说：“你替我找到一个叫花君的女子，然后，在她为情所伤最悲伤心痛的时候，取她心头血来给我。”
　　很多年后，想起二十四桥上的约定，这就像是上天的刻意安排一样。神与我们歃血为盟，替她完成一件事情，来交换我们所不知道的真相。那时候我还不懂，契约的力量，那种关于口头的承诺，将会烙印在灵魂里，成为不得不完成的条件。
　　她道：“若你得到了花君的心头血，你就能再见到我，作为交换你想知道的一切的条件。这是契约，而契约的双方，就是我和你，花汐梦和苏浅浅，不，或许我应该叫你莉莉丝家最后的血裔才对。”
　　我是真的相信她知道着什么的，他们说东方的神祗，神秘而高傲，或许她能知道什么。在她叫出我来路的那一刻，好像契约就开始了。
　　我不知道我是为何而生的，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也不知道我的生命哪里才是终点。我只是浑浑噩噩的活着，带着属于我的月白，在漫长的岁月里，孤独寂寞的活着，没有任何希冀与期盼的活着。一直活下去，这件事，就像吸血一样，天经地义。
　　可是，那一次莫名其妙的邂逅，突然给了我希冀，让我漫长的生命突然有了事情可做。那个叫做花汐梦，被称为南海君的东方生灵，突然给了我一个契约，让我为了那虚无缥缈记忆的真相，开始了长达百年的找寻。
　　那真是几百年的找寻，我们走过无数的地方，见证了无数的事情，唯独找不到一个叫花君的女子。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我好似一直在找寻，又一直在停歇。我想着快点找到花君，但是又有点害怕听到什么让我无法忍受的事情。
　　在一个春风徐徐的夜晚，在秦淮河畔，繁复华美的花船上。
　　白衣的苏月白安静的抚琴，她用了百年的时光，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她已经完全爱上了东方这个国度。她将金色的长发染成了如墨的色彩，至此，依然完成了完整的蜕变。她不再是缇雅，完完整整成了苏月白。
　　我从没想过，那一场几百年前的契约，会在这样一个夜晚来到。
　　月白抚的是一曲《广陵散》。
　　无数围观的人中，有白衣的女子越众而出，很温婉的见礼，然后她，缓缓的说道：“奴家花君，见过月白姑娘，奴家愿以一舞，求取月白姑娘一曲。”
　　我看到月白抚琴的手颤抖了一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破音传出。
　　找寻了多年的人，就这样直接站在我们面前。
　　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清晰的嗅到了命运的气息，这样的巧遇，太像是刻意安排的一样。但是，我们谁也挣脱不得，只能循着命运的轨迹行走，直到谜底揭晓。
　　我听到月白轻微的叹息，她说，要开始了么？
　　是的，要开始了。命运在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