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凌乱》折冥

3、第二章

　　第二章

　　自从那次的中毒事件之后，折冥的身边就有了一个跟班。
　　跟班的名字叫做偌溟，男，汉人，生于棠仁寿元年，今年十三岁。比唐连年长两年。
　　偌溟虽然年纪上不比他们大多少，但是从武功还是谨慎程度来讲，都强于他们太多太多。每天要做的就是监督折冥喝药喝汤早起晨练，若要用膳就用银针一个米粒一个米粒的验毒，折冥如果出门就时时刻刻寸步不离的紧跟着。
　　只是自从那次中毒事件之后，折冥的身体确实差了许多许多。也渐渐的，不能够见阳光了。
　　起初是三人一起出动，最为年长的偌溟负责抱起虚弱的折冥，两旁的唐甄和唐连负责撑伞。招摇过市地去看桃花。惹得全城的百姓夹道观看。后来经过皇帝和皇后对姓唐的两人百般劝阻，说什么一个皇子，一个世子，怎可这样为了一个容貌俊美得像女人的折冥而放下了尊严。后来两人拗不过唠叨，准备跟折冥提起此事之时。才发现折冥基本上是见不得阳光了。
　　看到折冥躺在榻上苍白忧伤的面孔，姓唐的两位常常会陷入自责之中。
　　一个念叨：“如果我没有让冥儿做我的陪读就好了。唉。”
　　一个念叨：“如果我没有和冥儿去打架就好了。唉。”
　　躺在床上的家伙百无聊赖地看着两人轮流叹气，也忍不住叹了一声。
　　于是一旁的偌溟一阵嗟呀。
　　不过生活也不是这么无趣，至少晚上太阳下了山，这一帮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还是会蹦出去玩的。
　　那一天，八月十五中秋夜。偌溟、唐连、唐甄、再加上姓折的一家四口一起到桃花林那边的山坡上赏月。御史大夫折段，也就是折家三姐弟折蝶、折冥、折受亲爱的爹，忽然诗兴大发准备出个对子。一行人没什么异议，只有折受拉着姐姐折蝶的衣袖问：“姐姐，什么是对子啊？能吃吗？”折蝶无奈的把他扔给了偌溟。
　　折段出的上联很有水准，就四个字——月亮真大。
　　反应最快的是唐甄，对的工工整整：“太阳好小。”
　　折段摇摇头：“不应景。”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折蝶，指着碟子里的月饼说：“月饼挺小。”
　　折段摇摇头：“有重字。”
　　第三个出答案的是折受，望着明月大喊：“哗——真的好大耶！”
　　众人无视之。
　　然后开口的是折冥，略有所思地道：“落影很乱。”
　　折段扶额：“是很乱。”
　　随即是偌溟：“红尘颇深。”
　　折段趴地：“是。深得我都不知道你要表达什么了。”
　　最后，许久未开口的唐连恭恭敬敬一拱手：“请问折御史，月亮是哪两字？”
　　折段惨淡的表情终于展露笑容：“还是二皇子殿下明智。回二皇子殿下，是阅读的阅，数量的量。”
　　唐连笑得及其有风度：“原来如此。我对书存太少。可否？”
　　众人唏嘘感叹之中，唐甄忍不住哇哇大叫起来：“小连你太阴险了！太阴险了！”
　　谈笑过后，折家那三口人先行收拾东西回去了。折冥、偌溟、唐连、唐甄四人舒舒服服地躺在月光下，月光如雪，如银，如练，朦朦胧胧的光感在眼皮上跳动。折冥看着空中的满月，轻轻勾起了唇角：“呐我说。连哥哥甄哥哥，还有偌溟。若是要你们选，天下，财富，爱人，你会选哪一个呢？”
　　“当然是财富了。”唐甄伸了个懒腰，声音都变得慵懒起来，“我的梦想就是天天睡觉睡觉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什么天下啊江山啊，太累太累了，我真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唐连依旧是微笑：“若我有了天下，还怕……没有财富与爱人吗？”说罢勾着唇角，朝着折冥的方向瞥了几眼，“冥儿，你说是吗？”
　　折冥皱了皱鼻子，明亮的眸子像晨星那般：“那可说不准啊。这宫城深似大海，自古帝王之争哪有不是血流成河的。我是怕啊，怕你还没穿上龙袍，就被人扔到海底去了。……呐，偌溟你要怎么选呢？”
　　“爱人。”偌溟垂下双眸，似是呓语般的呢喃，“就算家财万贯，江山逶迤。若没有一个人能够留在身边，又有何用呢？还不如与心爱之人行一叶扁舟，也活得逍遥自在。”
　　瑟瑟秋风刮过草地，青草的气息倏忽卷过鼻尖。唐甄翻了个身：“喂喂，冥儿你倒是说啊。我们都讲过了呢。”
　　躺在地上的少年没有回应。
　　“冥儿？”
　　唐甄趴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脸庞，少年动了动，却仍然没有回答。
　　“冥儿冥儿？”
　　唐连凑过去看了看折冥，有些无奈的弯起唇角。
　　“……睡着了啊……”
　　那一年，折冥十岁，唐甄十一岁，唐连十三岁。偌溟十五岁。

　　又过了约莫一年光景。老秦王病故，唐甄不得不回到长安去操持家业。
　　他走的那一日，太阳高高的悬在当空。折冥没能出来送他。
　　去宫里吃了饯别的宴席，又去御史府看了看熟睡的折冥，唐甄微微一叹，手捏了捏床上人儿嫩嫩的脸颊：“笨冥儿，甄哥哥可要回长安去了。你怎么都不知道起来送一送我呢……”
　　“其实我这么回去，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
　　“自己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身边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都分不清楚。家里人也都奇奇怪怪的，一个除了政治之外让人很崩溃的爹，一个自称从什么什么世纪穿越过来的姐姐，还有一个笨得要死的弟弟。外加一个让人无语的跟班偌溟，明明才十几岁，却像七老八十的老头一样沉稳。唉唉，也好，有他在我也能放心些了。”
　　“还有。你要小心小连哦。”
　　“是啦是啦，他对你比任何人都好，但是他是皇子啊。皇宫里尔虞我诈太多太多，我怕你受伤呢。冥儿乖，如果以后受了委屈不能对小连说，你就来长安找我，好不好？”
　　“好不好嘛？”
　　“哎呀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好了，我走了哦。”
　　“冥儿，我走了哦。”
　　房间的门被轻轻掩上的那一刹那，床上的人儿睁开了双眼，泪水忍不住盈满了眼眶。
　　“你不去送他吗？”
　　折冥蜷在被衾里，身体微微打着颤。
　　“是了……相见越少……相思……也就越少吧……”
　　偌溟吻去了他眼角的泪，悄然勾起唇角，颈间的明珠散发着幽紫的光芒。
　　“你说对吗？”
　　“……我最敬爱的王。”
　　在都城里闲逛了许久的唐甄，最后还是不得不骑上了骏马。
　　唐连站在城门旁，微微抬起头看着他。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马上的少年咧嘴笑了几下：“可不要想我。”
　　唐连甩给他一个白眼，嘴角却是有些苦涩的笑容：“谁会啊。”
　　沉默了太久太久的时间，久到唐甄身边的随扈忍不住催促。马上的少年才吸了吸鼻子。
　　“小连。我走了。”
　　他傲然勒着骏马，微微一笑，抖了抖缰绳，马儿掉转了头，“我答应你，只要我在位一日，秦地，定然不会反。”
　　唐连笑着将耳畔的垂发别在耳后，潇洒的扬了扬手：“你我说好。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骑在马上的少年傲然一笑，风清月朗：“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马蹄激起城门前的尘土，响喝行云的歌声在万千尘埃中缓缓散去。唐连目送着那少年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只是这重阳日，太久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