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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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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山庄里点上了盏盏烛火,诗会之上,气氛热烈的恍如黑夜未至。山庄里的这些人,做着再单纯不过的梦,寒窗苦读,一朝及第。这一场诗会,就好像是烈油洒在了篝火之上,气焰浓烈的即将遮蔽天际。仰光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对岸灯火明媚,笑语频传。她的房内只点了一盏灯,许是时间久了,略略显得有些暗。
推开门,屋中到处堆放着纸张,偌大的房间竟无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仰光弯下腰,细致的将散在地上的纸张捡起,放在了一旁。被纸张包围着的是一位白胡老人,正式名士郭奕,郭老先生。他的案几就像是一座孤岛一般,被卷纸团团围住。
“好!好文章,好文章啊!萱儿,你过来看。这文章写的!行文如流水般流畅,观点犀利,用词精准老道,堪为典范啊。”平时极为严肃的脸上突然的挂上了笑,倒让人有些不习惯了。
仰光依言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卷纸,细细的看了起来。这字写的极为不错,粗粗看上去便如蛟龙腾空流转腾挪,落笔处毫无凝滞,端是一手好字。这一手怕是得有十数年的浸淫。
郭奕坐在一旁,呡了口茶开口道:“萱儿啊,这位公子,字体周正,想来人品自然也是极好的。观其遣词造句,可谓文气与贵气并重,文采家世想来都是不缺。你且不妨仔细考量。”他说的认真,看着仰光的眼里是掩不去的慈爱。
仰光拉住郭奕的衣袖,娇声道:“师父可是嫌萱儿成老姑娘了,这可不行~ 小心我告诉师娘。”仰光从善如流的撒着娇,显出了平时少有的女儿娇态。
郭老无奈的捻了捻胡子,无奈道:“萱儿,这女儿家归根结底还是要嫁人的,流光阁虽好,却也是个烟花之地。为师尚在时还能护持你一二,但若哪日,为师不在了,又叫我如何放心的下你呢?”他说的语重心长,眼里是掩不去的担忧之色。
仰光久久未语,目光虚虚的悬着,“师父,您说这世间有几人能不在乎过往,只因为喜欢便真的喜欢了。就连他……也同样做不到。”不似与绿萝对答时的轻松,仰光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悲伤,整个人都好像被淡淡的暮气笼罩着一般。
郭奕看着她这幅伤神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自家的徒弟,他再清楚不过,和她父亲一般倔强。但是很多事情,其实都靠自己才能放过自己。
夜色渐浓,桃花宴的气氛更热烈的几分。湖中间灯火通明,喧闹的好似白昼一般。酒逢知己,自是时间再久也是不够的。
酉时,门扉轻叩,绿萝轻推开了房门。“姑娘,君公子到了。”
“请他进来吧。”仰光说道。
门口站着的竟是那位紫衣公子,他抬脚跨入房门,淡淡的冷香在空气中萦绕。抬眸便看见一位白衣女子立于花丛之中,灯光下,整个人都闪着莹润的光,就好像是一块仔细雕琢过的玉石,整个都包裹在薄薄的光雾之中,他一直静静的站着,等着她回身。
仰光放下手中的水壶,执着一支牡丹,回过身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儿轻捻绿叶的紫衣公子,他的唇角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骨节分明的手拂过一盆半绽的魏紫,竟似深渊的妖物一般,比那魏紫更显几分姝色。他起身,抬眸对上了仰光的视线,展开一抹笑。“仰光姑娘有礼,在下君悦兮。”他的双目专注的看着仰光,好像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其他一样。
仰光屈身回礼道:“君公子有礼。”素手轻翻,衣袂上镶着的宝石在灯光下闪着淡淡的光彩似一条光带一般将他们二人须臾间的牵连,又瞬间消逝。
二人在一旁的小桌旁坐了下来。
“久闻仰光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可当得上是巾帼不让须眉。”君悦兮轻摇着手中的折扇,眼中是戏谑亦或是认真。
许是听多了这般的夸赞,仰光仍面目平静。“愧受,只是俗世一蝼蚁而已,倒是公子,龙章凤姿,不同寻常。”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可她的眼眸里却显得异常平静。话语和神态差了不只一筹半筹,本来的自谦却更显主人的无谓,自信的仿佛那些夸奖,本该是属于她的一般。
君悦兮愣了愣,展开一抹兴味的笑,好似见到了极为奇特的东西一般。他单手托腮,面带笑意的看着仰光。
“你真有趣。”良久,他突然开口说道。
仰光放下手中的茶盏,用罗帕轻拭唇边的水渍。“那公子见的人许是太少了。”她将他类似与调情一般的话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这种话不过逢场作戏,她听的多了去了。她懂得男人的劣根性,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珍贵,越是让他们琢磨不透的越是特别。她静静的看那些人用那张令人恶心的脸演出一场场看似深情实则无耻的大戏。
她静静的想着,待她回神的时候,一张放大的俊脸几乎占据了她整个世界。仰光微微向后一仰,略带惊慌的轻抚着胸口,一双凤目嗔视的看着他。
君悦兮的目光滞了片刻,“果然佳人姝色。”
许是此时的气氛过于微妙了一些,对于他的话,仰光有片刻的失措,随即用手中的桃花枝抵在了他的肩上,慢慢的将他推回了原位。“郭老先生曾言,观公子行文,必是人品极好。却不想公子却是……”仰光话未说完,带着淡笑的看着他。
君悦兮愣了愣,随即折扇轻摇,半点不在意:“世间多衣冠锦绣,内里草莽。想来,文章亦如衣冠一般吧。”
文章…亦如衣冠吗……仰光有些怔愣,随即轻笑了起来,文章……确实如衣冠一般,谁又知道,衣冠下面的,是人是鬼,是神是魔呢?她早就过了凭文章断人的年纪了……
“公子所言极是,倒是仰光着相了。只是公子这番言论,倒是孟浪了些,下次,可该谨慎些才好,须知祸从口出。”仰光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世人多因言获罪,这位公子也是个通透之人,万望能走的更远些。
君悦兮不禁有些失笑,暗道这位仰光姑娘果真有几分特别,倒是与他有些投契。
“姑娘所言,悦兮记下了。”他笑望着她,一口应下,笑容比之前的更灿烂…也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