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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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接近半夜，和兄长一起将亘送回宇智波驻地的奏真，在一个小时后去而复返。
飞雷神完全没有惊动其他人，只有亘坐在走廊上，揶揄地望着他：“堂堂二代目，却像个老鼠鬼鬼祟祟。”
他刚刚洗过澡，头发光滑地贴着脸颊，发丝下的脖颈修长雪白，在月光下侧着脸似笑非笑望过来的模样，简直让人怦然心动。
奏真走过去，嗅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斑几乎不喝酒，但成年人的家里放两瓶酒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况且这酒淡得几乎没有酒气，小孩子喝也没关系。夏天在井水或者冰里镇一会，等到天气冷的时候烫到滚热，可以和糯米团子一起吃，是很多人的时令记忆。
没有多余的酒杯，奏真就着亘手里的喝了一口。
五月末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为了安居，有些树被砍去，留下的都不成荫，白天时阳光直晒，满地都是热烫，只有屋檐下是阴凉的。到了晚上热气散去，头顶没有遮蔽，显得好大的月色，四处都是露水汤汤。
亘这会儿的心情就像是月夜一样晴朗，他指指心口，满足地叹气：“这家伙啊，终于安静下来了。”
从在这具身体里睁开眼睛那一刻起，斑对他充满排斥，意识之海中的喧嚣不分白天或者夜晚，始终在掀起波浪。斑不信任他，拒绝着他，所有的意愿只会引来被激怒的潮水。
但今晚之后已经不同了，海洋平静下来，虽然依旧是那样闪现着电光磷火的灰色海面，但风已经变得柔和，可以让人长久地在沙滩上漫步，也可以遐思畅想。
对这样的结果出乎奏真的意料。在他的预计里，说服斑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或许他太小看了木叶对于斑的重要。
将这一点发现放在心里，他注意到另一件事，“这样的话，现在你已经可以使用这双眼睛了。”
他伸手捧起亘的脸仔细看了看。因为被端起下巴而扬起的脸上，漆黑的眼珠缓缓转动，仿佛瑰丽的红椿突然在月光下绽放，红与黑交织，每一转都带着刀光——永恒万花筒写轮眼，在战国时代就像是天空正午的太阳一样，放射着让人目眩神晕的炙热光线，甚至在许多年以后，由这双眼睛带来震撼依然难以磨灭，留下了烙印般的痕迹。
但这双能够震慑天下的眼睛，此刻却如此驯顺与平静，因为脸颊被捧起的姿势而露出脆弱的喉咙，完全不舍防备地将一切敞开。
脑海中一个接一个黑暗的念头汹涌，但风暴下是自己也停不下来的战栗。因扉间而起的心悸来得如此突然而迅猛，让奏真不得不分出一半心神去平复。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并不知道已经在某个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仍如往常那样露出毫无戒心的笑容，顺着奏真的意思在膝上躺下。
头发散开，月光照亮了脸庞。
扉间见过女子的胭脂，丝绵蘸着在肤上化开，但从未想到在所亲所爱的人面前，宇智波的眼睛竟也能如此柔艳。雪野中猩红的早椿，冬雾里灼灼的霞光...二十余年中所见的关于纯白与猩红的景象，在这一瞬全被唤醒了。
奏真努力平复着意识之海中突然汹涌的波涛，突然下颌被轻轻一触。亘抬起手，脸上露出长久的疑惑终于得到了答案后的恍然，“果然...扉间一直都是尖下巴。”
一刹那，在意识中波动不休的浪涛突然冻结，在电光火石之间，关于扉间的一切已经远遁到再也无法探查的地方，奏真甚至来不及阻拦，只觉得头脑一清，仿佛突如其来的飓风吹散了云翳，只留下琉璃般明澈的天空。当他试着呼唤扉间的名字时，甚至能听到那凛冽的回音。
下巴上还留着手指触碰过的微妙触感，亘还抬着手，疑惑地向他眨了眨眼。
怀着对另一个世界自己前身的歉意，奏真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顺势握住了还停留在下颌处的手指，感觉完全没办法再说些什么。
夜渐渐深了，有萤火虫飘落庭前，闪闪烁烁地掠过，又高高飞过屋瓦去。月色依然大好，院中的草上凝起露水，白日里的各种声音寂静下去，只听见很远外似乎有溪水声响。
亘觉得眼皮一点点落下去，他翻过身避开明朗的月光。其实枕着奏真并不舒服，走廊的地板也嫌太硬，但更不想在满身睡意时起身回屋，铺开被褥重新躺下。朦胧中仿佛听见奏真叹了口气，似乎是说“以后对宇智波还有许多事...”
那又怎么样呢？亘睡意朦胧地在心中接了一句，他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五月末，松、杉、橡都已经完成了换装，嫩叶全变为深绿。山也换上了夏装，帘子外的山峦青青，穿着单薄的人们来来往往，从铺绿叠翠的山中吹来了凉爽的风。在轮休的田地间，长满了紫云英。树林里的金兰、银兰都开了花，还有蕨菜。这些都是宇智波的孩子们平时穿过森林时会留意的，但现在已经无人关注这些。
整个宇智波驻地沉浸在无措的等待中，即便是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也被惶恐的母亲哄着以免发出哭声。
火核和九八郎一大早就到了，但“斑”并没有马上见他们。
清晨的阳光还很疏淡，照在院子里的草上，露水莹莹生光。火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的露草，突然想起了和千手的最后一次战斗。
那是火核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惨烈战斗。宇智波的忍者被分成了数片，负责指挥战斗的忍者失散或者死了，剩下的人自发地凑到一起，然后奋不顾身地冲向敌人。他们是乱世中坚强地活下来的忍者，早就深谙战争的秘诀，但即便如此，在硝烟和火焰里，依然不断有人倒下去，接二连三惨败的消息不断报给大营。
作为最后的战力储备，堂兄宗介在忍无可忍之下，带着他的小队冲到阵前，迎着全部身着黑袍和灰色盔甲的千手冲上去。他们遭到了猛烈打击，但既没有停止更没有后退。在对方组织起第二波抵抗前，他们已经冲到了阵营更深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火核以为他们已经将胜败扭转，只要将这一波千手击溃，那么斑那边的压力就会大为减轻，只要他能腾出手，将已经被分割为碎片的宇智波忍军重新连接起来，那么这场战斗...
但就在火核冒出这个念头时，草丛里突然冒出更多的敌人，在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炸裂声中，宗介的身影消失了。在那群黑袍的千手中，火核看见了一个披着蓝色盔甲的熟悉身影，他一刀斩下了刚刚还飘扬在风中的宇智波的旗帜。
“千手扉间...”火核瞪大了眼睛，冷汗忽然簌簌而下。与此同时，信使已经飞奔到他身边，传达了撤退的命令。
“那...斑大人呢？！”火核难以置信。
信使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最终还是老实将全部命令说出来：“斑大人会负责断后。”
宇智波撤退了，或者说，从战场上败退了。被裹挟在忍军中向着后方退去的火核忍不住回头，望着还在燃烧着火焰的战场，仿佛看见了属于宇智波的太阳正在迅速向西边落下，那凄艳的红光似乎是宇智波最后的回光返照。
失败的忍者家族不会有好结果。世间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在无情地裁决着一切。
昔日的羽衣一族，还有更早的其他消失的忍者家族，当他们从云端跌落后，其他的忍者族群会像鬣狗一样追逐在受伤的猛兽身后，一口接着一口，将他们啃食殆尽。
败即是死。尤其是具备血继传承的忍者家族，在失败后面临的将是更为可怕与黑暗的命运。拥有着忍者世界中最为珍贵血继的宇智波，在贪求力量的忍者世界里，仿佛宝珠一样明亮而诱人。在充满觊觎的目光中，宇智波以血缘形成了纽带，紧紧团结在一起，历经考验，最终成为了令人战栗恐惧的存在。仿佛出现在天空正中的太阳一样，那因为强大武力而带来的灿烂辉煌，在很多年里都散发着金箔般的亮度。
但这样的辉光马上就要消失了。
抵达渡口时，太阳已经落下，火核突然停下回头。之前还在燃烧的火焰消失了，只有河面上星光闪烁。
不知为何，火核郎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呼吸急促，全身如虚脱了一般，没有一丝力气。
称雄天下的宇智波，转眼间灰飞烟灭。
这样的认知让火核备觉伤痛。他无法相信，但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这就是现实，在他的先辈以性命在世间耕作千百年后，换来了这样悲惨的结果。
为什么自己不早早死在战场上呢？火核肩膀剧烈地晃动起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斑在天快亮时回来了。他完全没有照顾自己伤口的意思，竭力要求宇智波再次发动对千手的袭击。
但没有人响应他。所有人的脸上都满是灰尘，写满了疲惫与绝望。
斑一个人离去了，剩下的人互相看着，似乎每个人都有话想说，但谁都没有开口，只在那一瞥里饱含着悲哀与绝望。
在和千手结盟之后，火核常常会想起那时的情景，寂静的月光下，有时候他会看见死去的亲朋的幽灵。
代他而死的正吉，为了断后在雪地中被杀的治长，冲入军阵中英勇赴死的宗介，在结盟前自杀的忠辉...还有年纪轻轻就死去的秀忠、康平、义清...他们在月光里到来，浮现在活人的眼前，像是在倾诉什么，又悄悄离去了。
我究竟在做什么？火核迷茫地想。
夏日的早晨静悄悄的，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是“斑”来了。
“吃过早饭了吗？”
非常家常的招呼，从“斑”嘴里说出来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火核和九八郎都有点转不过弯，但还是很诚实地摇摇头。
他们在桌子前坐下来，饭桌上有饭团，还有刚熬好的热气腾腾的粥。火核有点吃惊地看着“斑”抓起一个饭团，仿佛很香甜地吃起来。
这是很日常又完全不寻常的景象，眼前的“斑”、饭团子，还有粥的香味，所有这一切，就像是在这个世上第一次碰到一样，是那么新鲜。
不知什么时候，火核和九八郎也开始吃起来。等他们把一盆子饭团全部吃完后，“斑”拍了拍火核的肩膀：“战争已经结束了，这是我们新的开始。”
火核忽地顿住，他屏住呼吸，盯着“斑”，眼圈开始发红，慢慢竟湿润了。半晌，他盘腿而坐，如做了错事被人发现的孩子，低头抹去眼中噙满的泪水。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