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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番外二 ...

  •   暮秋十月,渤州大风肆虐,黑压压的云层低垂,隐隐有落雪之势。路上的行人掩面却步,急急奔向家中。渤州城正中央大道上,数匹骏马飞驰,显而易见地归心似箭,直到一座大宅前才停住。

      宅第是原来奚人王族的府邸,门梁上还雕刻着象征吉祥的云鹿,黑色的屋瓦和天迹混为一色,像极了展翅的鹰隼。

      五六个仆役缩着脖子候在门前,时不时的开口搭腔说几句混话。站在前面的远远瞧见尘飞蹄扬,忙招手唤了其他人上前。

      殷元昭利落地翻身下马,由着仆役牵了马,飞快地往府中走去。刚进了卧房,还来不及换身衣裳,瑶琴就闻讯而来。

      “王妃呢?”殷元昭饮了口热茶驱散在外的寒意,坐下来问道。

      瑶琴道:“王妃这几日都在济世堂,要到快酉时才回来呢。”她接过侍女们寻出的衣衫,正待服侍他换上。殷元昭摆摆手,示意自己来。

      瑶琴抿唇一笑,又道:“世子在书房念书,王爷可要去瞧瞧?”

      殷元昭欣然颔首,他去州县巡视一月有余,确实有些想念。

      “阿枞近日如何?”

      瑶琴跟在他背后亦步亦趋,道:“世子已经正式念《论语》,夫子说他聪慧,一点便通,赞不绝口呢。”

      天暗的早,虽是半下午,书房里已经掌灯,站在门外恰能听见稚子朗朗读书声。

      夫子年纪虽大,人却不迂腐,于课业上以引导为先。他抢先一步看见门外的殷元昭,抬手停住读书声。殷兆枞瞧见父亲,脸上现出雀跃,身子却是端正坐着,一动不动。

      直到殷元昭招手让他过来,他才溜下座椅,先是朝着夫子躬身一拜,继而再窜入父亲的怀中,搂着他的脖子撒娇:“父王。”

      殷元昭歉声道:“郑先生,课业可否暂停一日?”

      郑雁群捋须笑道:“今日课业实已完成,世子聪颖,老夫只是与他巩固罢了。”

      “那就多谢先生。”

      殷元昭抱着阿枞离去,一路上殷兆枞叽叽喳喳说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天上的鸟、池里的鱼……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是十足的新奇。童言稚语落入殷元昭耳中,余下满心欢喜。

      到了卧房门前,殷兆枞才停下来,和殷元昭眼对眼,又道:“父王,阿枞好想你。”言语中有些落寞,自他记事以来,还不曾分别过这么长时间。

      殷元昭坐下来把他放在膝上,又听到他说:“母妃也很想你。”

      殷元昭会心一笑,勾了勾他秀挺的鼻子,问道:“小小年纪,还知道这些?”

      殷兆枞咯咯发笑,小手包住他的手指,道:“母妃和我住一处,以为阿枞睡着了,在我耳边念的,希望父王早些回来。”

      “那是不是你惹母妃生气了?”

      殷兆枞跳下来,道:“才没有,阿枞很乖,母妃也说阿枞乖。”

      “是吗?父王今晚就问母妃,若是阿枞说谎,父王就要生气了。”

      殷兆枞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噘着嘴道:“阿枞才不会骗人。”说完又藏进殷元昭的怀抱,献宝似的道:“父王,阿枞最近学到了很多。”

      “那阿枞最近学了什么?”

      殷兆枞一板一眼地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

      瑶琴再过来的时候,殷元昭正陪着阿枞作耍。阿枞人没木剑高,两手抡着剑和半蹲着的父亲比划。

      “王爷,”瑶琴进来说道,“王妃差人传话,说是偶遇旧友,今日晚些回来。”

      殷元昭将阿枞手上的剑收了,捏了把他的脸,站起来随口问道:“可有说是谁?”

      “许庆说,是一位姓高的公子和他的夫人,看模样不到三十岁,王妃请了他们在聚福楼相谈。”

      殷元昭手下一顿,莫不是曾经和柳如卿有过婚约的男子?

      “王爷,”瑶琴不明所以,又唤了一声,问道,“那晚膳?”

      殷元昭道:“就摆在这里吧。”

      聚福楼是一年前新开的酒楼,比不得上京的燕子楼,但在渤州城可谓是首屈一指。殷元昭到了渤州后,大刀阔斧地摒除奚族粗俗作风,命人教化百姓,又选派青年才俊去上京等地游学,回来后各有任命。四年来渤州经营颇有建树,再不似从前愚昧。

      二楼雅间,三人相对而坐。

      柳如卿提壶斟酒,举杯笑道:“高二哥和嫂夫人远道而来,当让我一尽地主之谊。请。”

      高惠和彭敏忙端起酒杯,三人相视一笑,饮尽亮杯。

      柳如卿又道:“高二哥怎么离了云安到渤州来?渤州快至冬日,严寒难熬,等夏日过来风景才好。”

      高惠尚有些尴尬,当年退亲全因他之故,后来听说柳如卿上京谋生,又在上京得觅良缘,心中才安定。方才在济世堂外偶遇,俨然在渤州定居。依他到渤州短短几日游历,这里连肃州都比不上,何况上京。那几近消褪的愧疚又浅浅地浮了上来,他悄悄思量,不知柳如卿因何来到此地。

      彭敏却是笑答:“夫君和我这几年都在四海游历,听闻渤州大有不同,故而前来。不过才十月,倒像是咱们那里腊月的天气了。”

      柳如卿抿了口酒,道:“还记得以前高二哥就说要游历四方,写成游记,以待他人足不出户,亦知天下事。”

      高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年幼稚之言,难为你还记得。”他近年游历,时而遇到尴尬萧索之事,偶尔夜深想来,也会迷茫此志此求是否值得。尤其是看着彭敏随他年复一年在外,往昔明丽面容也因风沙而变得踪迹难寻,虽然她从无抱怨,但他心中哪能不愧疚。

      彭敏似看出他所思所想,嗔道:“我却觉此言是志存高远。”

      柳如卿颔首同意,又听彭敏说道:“去年在安州,有书局已经替夫君付梓出版前几年的游记。”她一脸欢喜,十足的以高惠为荣。

      柳如卿心中暗道,这才不负当年退婚之约。

      “是吗?”柳如卿真心恭贺,“恭喜高二哥,夙愿得偿。”又举起酒杯道:“再祝高二哥称心如意。”

      “多谢,”高惠饮了酒,“之前听林伯母说,你在上京生活,怎么也到了渤州?”

      柳如卿答道:“外子在渤州为官。”

      高惠与彭敏却是惊讶,不曾想她嫁的竟是官身,礼尚往来贺了几句。

      柳如卿一转话锋,道:“我长居渤州,对外事知晓不多。高二哥和嫂夫人在游历途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彭敏笑道:“新鲜事多,稀奇事也不少。”

      “长夜漫漫,正可佐酒以听。”

      红烛劈剥,灯花闪烁,两壶好酒喝了个干净。

      三人酒意上头,红晕爬上脸颊。又说起云安的旧事,嬉笑了好一阵子。

      直到窗外二更声响,三人止了话音,才开口告辞。

      柳如卿和他们前后下楼,时不时朝后叮嘱两人小心脚下。等在一楼站稳,三人才看到靠墙的桌边坐着一人,自斟自饮。

      一旁柳如卿却是惊喜道:“你回来了。”话音未落已快步走到那人面前:“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差人告诉我一声。”

      殷元昭听她连珠似的发问,嘴角含笑:“还有客人呢。”

      柳如卿回头望了望高惠两人,转过头嗔了殷元昭一眼,拉着他走过去道:“高二哥,嫂夫人,这是外子。”

      高惠和彭敏相视一笑,夫妻情好,才让人放心。

      高惠道:“我和拙荆尚有事待办,先行告辞。”

      殷元昭道:“天黑路滑,不如去寒舍留宿。”

      高惠摇摇头,笑道:“客栈离这儿不远,明日一早我们还要启程,就不去叨扰了。”

      四人并排着往外走,借着摇曳的灯光,发觉地上已有一层浅白。

      高惠和彭敏作揖离去,车夫趁着他们说话的时候,解了缰绳,殷元昭携着柳如卿的手登上马车。

      柳如卿掀开车帘往外探去,相互依靠的背影在漫天雪花中逐渐远去,继而变成一处黑点,消失在夜幕中。

      殷元昭握住她掀帘的手,道:“刚喝了酒,不要吹风。”

      柳如卿趁势倒入他的怀中,仰着脸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殷元昭嗅着她发上的酒气,微微皱了眉,道:“下午刚回的。”

      柳如卿埋怨道:“那怎么不差人来告诉我一声?”

      殷元昭道:“那不就打扰了王妃雅兴。”

      柳如卿对上他的眼睛,如多年前一样让人沉迷。她长长哦了一声,掩住眸中的戏谑,伸手塞进他的衣袖,不怀好意地问道:“敢问王爷,可是呷了醋了?”

      殷元昭按住她乱动的手,道:“王妃蕙质兰心,一语中的。”

      柳如卿听他当了真,坐起来看着他,果真有些不豫。她低声道:“真吃醋了?”见殷元昭不答,她眉头微锁,又道:“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今日出了济世堂,正好遇见。一开始还有些不认得,倒是高二哥眼睛厉害。我想着许久不曾见了,又是在渤州,总要尽尽地主之谊的……”

      她急着解释,却见殷元昭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她方反应过来这人又在戏弄她。

      “不和你说了!”她捶了他一下,偏过头对着车壁。

      殷元昭掰正她的身子,赔笑道:“是我错了。不过王妃也要体谅,我急马奔驰回来却不见人影。一别月余,难道王妃就不挂念我?”

      柳如卿低了头道:“谁说我不想的。”

      随即听到一身轻笑,殷元昭搂住她,左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背。

      “可见过阿枞了?”

      “他睡了我才出来的,他长得可真快,”殷元昭下巴挨着她的发丝,“云之来信,他又得了位千金,笑说要许给我们家呢。”

      柳如卿在他怀里闷笑:“他说得好听,真许给我们了看他舍得。”

      殷元昭亦跟着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柳如卿抬眼,嗔道:“这又不是我能做主的。”

      殷元昭将她搂得更紧些,低声说这几句,只闻得几声娇笑。片刻后车内寂寂,雪花扑打车帘,偶尔散入一两片。

      “如卿,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渤州清苦,陪我在这里,亲朋好友都难得见。”

      柳如卿笑了笑,闭着眼睛任由殷元昭的气息裹着她。

      “我早说过,天涯海角,我都随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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