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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愿随化雨之春泽 ...

  •   三月初九,济世堂并上京其他医馆大夫五十余人齐赴病迁坊。病迁坊原就是为防治病疫而建,故而布局与其他里坊有所不同。然而上京多年平安,病迁坊反而成了收容贫苦百姓的居所。此次病疫爆发,朝廷将原住百姓迁往他处,这里才恢复原貌。

      白夫人一行到了病迁坊之后,方知疫情远比他们知晓的更为严重。太常寺虽已经派遣三十余名医官,但患病人数众多,仅病迁坊就有三千余人,而病患仍在络绎不绝地送来,医者左支右绌。唯一可庆幸的就是病迁坊占地广,尚可容纳下源源不断的伤患。

      柳如卿和林燕飞跟在队伍最末,为不引人注意,都作男装打扮。病迁坊行人少有,只见着军服的兵士和驻守的医官,俱是白巾蒙面,行色匆匆。坊中哀鸣不绝,痛苦声声击打在众人心上,柳如卿不由得抓紧林燕飞手掌,也是冰凉凉地没有一丝暖意。

      知晓他们前来,太常寺少卿徐少敏亲自迎接:“诸位为大义而来,我等实在是感激不尽。”白夫人在上京享有盛誉,其他医者均以她为首。见此,白夫人也不拘礼,直接问道:“可否让我们先去问诊?”

      “夫人仁心。”徐少敏挥手叫来几名兵士,“你先为众位大夫领取蒙面白巾,然后带他们去病患那里,不得怠慢。”

      兵士立刻领命,将他们领到一旁:“这数排房屋中安排的都是病情较轻之人,再往后去,病情依次加重。”

      白夫人点点头,蒙上白巾率先迈步进入。其他医者也分散进入其他房中。柳如卿两人跟在白夫人身后,抬眼望去,房中安置了二十余人。因事发突然,朝廷紧急调用了京畿大营辎重,在屋中均安置了兵士行军所用床被。病患都清醒着,见她们入内眼中爆发出希冀,有人急扑上来,被跟进来的兵士高声喝住:“都躺回去。”

      白夫人靠近他们蹲下来,细细询问查看他们的症状,并吩咐柳如卿记录下来。等屋中二十余人都问过一遍,已是过了一个多时辰。白夫人又领着两人去往后方了解其他人症状。

      约莫过了未时,众人才集聚到太医署临时办公之所。庭院穿堂两边架着药锅,约莫有二十多个。年轻的医徒蹲在一旁,眼睛不眨地盯着动静。见他们进入,伶俐的兵士忙引他们去用热水净手净面。

      厅内已有几位医官在商讨对策,见他们到来,只是微微颔首。唯有年纪最大的医官招呼道:“萱卿,可有收获?”萱卿正是白夫人的小名,许文正和白家素有渊源,和白夫人也极为相熟。

      白夫人唤了柳如卿上前,让她将方才所记下的病症道出。

      “病情稍轻的二十余人,皆犯高热之状,或两三日,或三五天,持续时长难退,偶尔一日之内反复。伴有畏寒、头痛等症。脉象极速,舌苔黄而厚,均是阴微阳盛之象。而再重者,腹泻不断,全身无力,伴有少痰干咳,肺气受损不清,是阳失阴助之兆。最重者,口不能言,气促气喘,咳中带血,起身不能。脉象急疾,时而伏散无根,是阳气离散。”

      柳如卿说完退到一旁,白夫人说道:“许三叔,方才我和众位大夫问诊,得出结论大致若此。不知太医署可有其他发现。”

      许文正才发现柳如卿两人亦是姑娘,暗道一声难能可贵。和其他医官商量了一番,道:“大差不差。只是此症来势汹汹,不过六七日就能要了性命。我们用了数种药方,皆不见效。萱卿可有好主意?”

      德善堂的坐堂大夫出声问道:“许兄,药方可否拿给我们看看?”

      “这是自然,”许文正从案桌上取来几份药方递给他们,“萱卿刚才提到,既有热症,又有湿症,与伤寒极似,故初时用半夏、南星等以水煎服,然而服用过后,却是咯吐不止,直至病亡。”

      另一名医官也愁道:“病重之人咳嗽频频,故而又用木通、龙胆草、黄岑等物,并无半分缓解。”

      其他人又提出其他药方、偏方,俱被太医署众人试过,无一丝好转。众人讨论半日,见尚无头绪,只得再自病患身上下功夫,期望早日找出病因。

      因病迁坊较大,许文正便将医者两人一队,在坊里划分辖区,让他们每日汇报病情。因柳如卿和林燕飞年纪稍轻,对病理了解不及他人,便只安排她二人跟随白夫人左右,同德善堂郦大夫一道巡查。

      到了晚间,病迁坊灯火不熄,寂静的里坊街道上,时常有病患新入,或被兵士抬走。柳如卿两人根据白夫人吩咐,每隔两个时辰记录下症状变化。子时将近,柳如卿遂让林燕飞先作休息,卯时再来替她。林燕飞虽有担忧,更知病情耽搁不得,两人也并非铁打的身子,轮换才是正理,便应声回去。

      柳如卿独身一人前往病患居所,门前皆有兵士看守,见她前来点头示意:“柳大夫,这么晚了还需问诊?”

      “嗯,我进去看看有何变化。”柳如卿低声说道。

      看守的兵士见状,跟在她后头进入。

      房中燃着一盏灯,有人还未入睡。柳如卿放轻脚步,走到他们身边,查看他们神色、脉象等,一一记下。有人呜呜咽咽,拉着柳如卿的手喋喋不休,祈求给一副良药。柳如卿闻言心中酸涩,内疚所学医术尚不能解,只得柔声安慰。也有人被扰了安宁,于梦中醒来吵闹不停。

      到了最末一位,是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脸上虽然惨淡,但仍能看出戾气。也不同别人一样躺下,靠着墙坐着,见柳如卿走近,不屑之意渐起,口出恶言:“一群废物,还来做什么。反正都是等死。”

      柳如卿也不理会,低声道:“你小点声,别惊扰了其他人。”说罢寻了他的手腕诊脉,指腹感受脉搏跳动。

      那人见是三根葱白的手指搭在脉上,反手攥住柳如卿,另一只手摸上去,□□道:“原来是个娘们!偌大的上京无人可用,竟来了个女人伺候!”还不待柳如卿反应,身后的兵士见势不对,立即上前抓住那人的手腕用力一拉,只听“嘣啦”一声,那人发出一声惨叫,攥着柳如卿的手瞬间失力,往下垂去。

      “李三儿,爪子放干净些,要是嫌它多余,老子不介意帮你剁了。”柳如卿闻言一愣,竟是方才跟着他的兵士出口教训。她不禁瞄了一眼,那人只是抱拳朝她咧嘴一笑。

      李三儿手腕脱臼,瞪大眼睛怒道:“姓罗的,等老子好了,定要去京兆府衙门告你!当过几年兵就仗势欺人。”

      罗义懒得和他纠缠,道:“那也得等你有命出去。”说罢偏头轻声道:“柳大夫,我们走吧。”

      柳如卿心中诧异,也来不及深思。对罗义摇了摇头,捉了李三儿另一只手诊脉,却被他躲了过去。李三儿嘴上硬撑,实际却怕罗义再废他胳膊。罗义嘿嘿两声,大力抽过他胳膊往柳如卿面前一伸,低声吼道:“你这胳膊是金做的还是银铸的,给我老实了!”

      柳如卿方才是察觉李三儿脉象和他人有差,故而才要重新诊脉。

      “你何时开始发热?吃过什么药?”

      李三儿在罗义紧盯之下,乖乖答道:“三日前发热,两天前被送到这里,他们拿什么药我就吃什么药。”

      “我见你现在高热已退,大概是何时退的?”

      “这我哪儿记得住。”

      柳如卿心中记下,在他胸腹、腰腿几处按压,又问:“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有力气?四肢疼痛与否?”

      “没力气,感觉饿,不痛。”李三儿不耐烦地嚷嚷,“我说罗兄弟,明日饭菜能不能安排多些,要不然没病死,反而被饿死。”

      罗义理也不理,威胁道:“李三儿,你放老实点。要是这儿有人向我告状,等你出了病迁坊,老子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说话间柳如卿已是站起身,罗义忙跟在她身后出了屋。

      罗义和门口当值的兵士吩咐几句,道:“柳大夫,您是回太医署住处,还是?”

      柳如卿“嗯”,边走边道:“先回太医署。方才多谢你。”

      罗义咧嘴一笑,道:“这是卑职当做的。若是让姑娘有失,王爷定不饶我。”

      柳如卿闻言怔住,方明白此人是殷元昭特意安排。刹那间,心中除了为他之担忧高兴外,还添了一份怒气。怒他不该让无辜者混入其中,更不与她商量。若是因此让他人染病,她良心难安。

      罗义瞧她面色不豫,想起殷元昭曾叮嘱,说是她见无辜者入内,心中定是忧虑不安,还要劳他解释一番。

      “我爹娘染病也被安置在这里,我担心他们特意申请来了病迁坊护卫。王爷知晓我在此,才命我闲时照看姑娘。”

      柳如卿心中稍安,又问道:“你爹娘如何?”

      罗义咳嗽两声,他方才不过是托词,此时听得柳如卿继续问起,腹内正思忖如何答话。而柳如卿见他不答,却误会是他双亲病重,暗恨如今情形,不该提起。

      “抱歉……”

      “他们……”

      忽而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歇住。两人面面相觑,柳如卿噗嗤一笑,惊乱了夜色。

      “那个李三儿是何人?”

      罗义见她抛开方才的问话,暗暗舒了口气,答道:“他是南城有名儿的混混无赖,最爱偷鸡摸狗,调戏良家妇女。柳姑娘,以后切莫独自一人接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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