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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秋阴不散霜飞晚 ...

  •   谢玉澄和人约好在燕子楼相聚,方才已着人打听,知道冯远生不在,正好趁机溜走。不妨被人叫住,他停住脚步,没好气地问道:“何事?”

      吴长史满脸堆笑,道:“有一件事还得谢郎将做主。”

      谢玉澄听了诧异,他年纪轻,羽林卫管教森严不愿去,靠谢相才在金吾卫得了一官半职,平日下面的人只把他供着。自一年前冯远生执掌卫所,两人不和,更是少有事要他决断。不过看到吴长史佝偻着背,一脸有事相求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好奇,随即拂袖进来,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刑部派人前来,想领走劫狱共犯的尸首。冯将军不在,下官不敢擅专,特来请您示下。”

      汪其闻言眼睛一跳,吴长史分明隐去为难他们的事情。不过今日只要领回尸体,卫所内部如何,与他何干。故而他只坐在一旁品茶,耳朵却竖得尖尖的。

      谢玉澄虽是个纨绔子弟,但劫狱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谢相还特意嘱咐他们兄弟几个不要生事,他自然知道其中关窍。不过谢家和王家向来势如水火,七夕纵马次日就有人上达天听,少不了王家插手,如今能为魏王添堵他是乐意之至。

      “刑部办案,领回尸首确是应当。就依例办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汪其一听,立马从位子上跳起来,推着吴长史帮他们领路,一边招呼人去抬尸首,像是生怕他们反悔似的。

      待到汪其不辱使命将尸首全部放置在刑部大牢,已经时过正午。

      在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就有玄甲军去请示殷元昭。

      片刻后齐越从不远处走过来,道:“王爷说众人辛苦,先回去歇息。这里有他和林郎中处置。”目送汪其等人离去,齐越撞上梁益手肘,扬眉问道:“你用什么办法抢回来的?”

      梁益冷冷瞧他一眼,自去禀报,徒留个背影。

      齐越得了个没趣,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待会儿你不还是要和王爷说。”

      刑部牢房内,吴乾蜷缩在干草上。昨日烙刑伤其脏腑,让他痛地喘不过气来,还不如之前昏迷好过。

      殷元昭和林正站立在牢门之外,他们刚刚询问过仵作和发现尸首的人,言行中并无线索。

      殷元昭使了个颜色,玄甲军打开牢门,两人架着吴乾往外走,脚链拖在地上,一步一响。吴乾初时还闭着眼睛,越走进闻到死人的味道,无来由地生出一股惧意。

      “吴乾,你可认识这些人?”

      吴乾听声轻骂一句,再睁眼一瞧。即便眼睛肿如木鱼,眼前之景仍是让他目眦尽裂。他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大吼一声:“二哥!”又颤抖着爬到旁边,有一人面上受了一刀,血迹早已干涸,眼睛却呆愣愣地睁着。他抬手合上那人的眼睛,口中不断念着几人的排行。忽然他似发了癫狂一样,猛地朝牢门冲过来,右手握拳,重重击向殷元昭的右胸。拳风凶狠,却被人中途拦截,殷元昭握住他的手腕,盯住他道:“你难道不想为他们找出凶手?”

      吴乾一怔,殷元昭卸了力,他失去支撑又跌倒在地上。他望着兄弟们的尸首,眼睛空洞洞的:“不是你们杀死的?”他突然想起什么,咬牙切齿地盯着前方大吼:“一定是他!他骗了我们!狗贼,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他嘴里恶言不断,浑然已听不见外界的动静。

      殷元昭低声吩咐几句,便有玄甲军将他架回牢房,他尤然不觉,口中仍是声声污秽之言。

      林正上前去翻看地上的尸体,盛夏时节,一天不到就散发出异味。他屏住呼吸蹲下去,将左边第一个人翻过去,尸体砸在地上一声闷响。他解开那人的衣衫,果然后心处有一处剑伤,薄如蝉翼,直截了当,不似其他人的伤口杂乱。仵作曾怀疑此人是被一剑毙命,其他伤口乃是后面添上的。能够一剑功成,必是剑法高超之人。从方才吴乾的反应来看,幕后肯定有一人在推动此事。
      他站起来,吩咐狱卒把尸体送回,道:“王爷,是否再提审吴乾?”

      “请令史前来。”齐越闻言飞奔而去。

      高高燃起的烛火,将原本湿冷的牢房照的亮如白昼,在旁守卫的众人汗流浃背,却一动不动。
      殷元昭和林正坐在长案之后,一言不发。玄甲军押来吴乾,手中巧劲压住他的肩膀让他跪下。吴乾已经安静下来,人却有点木木的。令史坐在一旁,提笔欲写。

      烛火轻响,爆了个灯花,墙上的影子跟着摇曳。

      殷元昭盯着吴乾,冷声说道:“吴乾,曲如风等人已死,如今涉案人员只剩你一人。你若是想让他们枉死,本王也不强求。”

      吴乾浑身一震,曲如风的死讯他才知情,眼中总算有了点生气,却是越来越怒。他握紧拳头,黝黑的手背上青筋暴露,狠狠打在地上,顿时血肉模糊。忽而嚎天动地,眼泪滑落,面前立时一片湿润。良久,他平复心情,哽咽着道:“我说。”令史闻言,连忙抖擞精神,严阵以待。

      “这要从去年腊月说起……”

      永昌九年腊月,对于漠奚山的土匪来说,不过是比往年稍冷一些。漠奚山地处崖知县和同安县交界处,正是往来锦州的交通要道。锦州因盛产绫罗绸缎闻名,各地慕名而来的商旅众多。他们兄弟十余人落草为寇近十年,倚仗着漠奚山收些过路财,日子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比之寻常人家还是要好上许多。偶尔官府剿匪,因收受了他们的钱财,仅是派官兵前来装模作样一番,让他们避避风头。几年来也一直相安无事。

      “那一日,大哥和我们正在寨子里喝酒,说起官府又派人前来,要收整整五百贯钱,”吴乾提高声音,粗砾地嗓音磨地人不适,他闭上眼,当日的情形恍惚就在眼前,“我们听了都很气愤,纷纷吵着以后再不向狗官纳贡,尽管让他们来。可是老二不同意,毕竟我们……”

      吴乾咽下未出口的话,察觉四道视线齐齐聚在他的身上,继续道:“后来有一天,虞傻子跑过来说,山下来了豪客,打扮虽然朴素,但车辙很深,一定是位大主顾。我们就同平时一样,截了他们一个箱子回来。谁知道,就是里面的东西惹了事。”他喉结滚动,言语中颇有些后悔。

      林正听了忙倾身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里面除了一些珠宝以外,还有一本账簿。”

      “账簿?是什么样的账簿。”

      “我是个大老粗,认不得几个字。不过大哥看后很高兴,说那是锦州官场行贿办事的记录。”

      在旁边记录审讯的令史手中一顿,偷偷觑着殷元昭二人。只见他们面上都有些惊讶,随即冷下来,神情越来越凝重。牢房里一时变得寂静,他大气不敢呼,轻轻蘸了墨记下。

      “后来我们去打听清楚了,才知道主人原来是锦州刺史的幕僚,叫周济则,在锦州开办当铺为生。这是本烫手山芋,老二却说要拿这本账簿去谈条件。”他想起那段日子,兄弟们莫名变得兴奋,都说即将苦尽甘来。谁知不到一年,就重逢在黄泉。

      林正觉得口有些干,他抿了抿嘴唇,站起身掸了掸官服,走到吴乾面前,沉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也不知道老二用了什么办法,竟引的曹焱亲自前来,愿意用黄金百两换回账簿。”
      殷元昭不言,想来其中有诈。

      果不其然,吴乾继续说道:“到了交换的那一天,我们依约前来。曹焱那厮却指责我们言而无信,污蔑我们早就抄了副本,埋伏了一群人想将我们兄弟一网打尽。”他语带怒气,悔恨交加,“要不是曹焱出尔反尔,哪有现在的祸事!”

      林正道:“那也是你们咎由自取。你们若不贪心,怎么会给曹焱可趁之机。”

      吴乾闻言冷哼,用力一呸,道:“他们收取的也是不义之财,我们不过是替天行道。”

      “一派胡言,”林正拂袖回到位子上,问道,“所以曲如风就杀了曹焱?”

      吴乾苦笑,摇摇头道:“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我们虽然是土匪,但也知道人命关天,杀害朝廷命官更是罪上加罪。那次我们脱逃后,即使兄弟们咽不下这口气,也没说要报仇雪恨的话。如果不是曹焱那个畜生,竟然,竟然……”他狰狞着说不下去,拳头在地上狠狠打了几下,铁链哗哗作响,满腹恨意难以发泄。

      “他竟然奸杀了莹儿!”吴乾眼中冒着怒火,久久不熄。他怒吼道,“莹儿才十六岁,他是个畜生,他该死!”声声嘶吼在牢房内回荡,令史手中的笔停在空中,滴下的墨瞬间散开,染晕了字迹。他急忙重新铺上一张纸,记下吴乾所言。殷元昭眸中冷静如常,修长的手指抵着案桌,林正见他不发话,开口问道:“莹儿是谁?”

      吴乾抹了抹脸,泪水血迹混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狼狈。半张脸被杂乱的头发和络腮胡子遮住,若是柳如卿在此,定然认不出砍伤自己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窘迫的汉子。

      “莹儿是我大哥的女儿,我们上山为匪,把莹儿寄养在山下的一户人家,还指望以后给她找个好归宿。”他想起莹儿以前总是腼腆地喊他三叔,有事相求时就摇着他的胳膊撒娇,不由得嚎啕大哭,匍匐在地上。

      “之后呢?”

      他抬起头来,横眉怒目,道:“后来,那个畜生不知从何得知莹儿和我们的关系,就差人绑了她去。还派人来说,要是想要莹儿的性命,就拿账簿来换。谁知道……”他恨恨地捶地,咬牙切齿挣扎着说道,“我大哥他们不过是晚了一会,莹儿已经被他们逼死了!他根本就没想放过莹儿的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秋阴不散霜飞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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