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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身在局中不知局 ...

  •   自出了宫,殷元昭一字未说。

      郭平跟在后面,心里直犯嘀咕。今日早朝,嘉平帝命殷元昭代掌刑部,亲审曲如风案。此令一出,满朝哗然,底下窃窃私语者众多,纷纷猜测帝王心思。他当时看着二相神色闪烁,只怕大家想的都是一样。肃安郡王权势再上一层,储位之争将更不明朗。

      早朝过后,嘉平帝又单独召见他二人,谈及曹焱被杀一事,让他们秉公对待,绝不姑息。

      “王爷可是要去刑部?”

      殷元昭这才开了金口,点头示意:“郭侍郎,有劳为我分说刑部之事。”

      刑部衙门内,各司主事、都官得了消息,都聚在刑部大堂前,议论纷纷,等待新任尚书前来。姜魁一阵风一样地跑进来,嘴里不停喊道:“来了来了。”

      众人忙整理仪容,分两边站了,待郭平引着殷元昭进入时,齐齐行礼呼道:“下官参加王爷。”

      殷元昭步上台阶,略微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冷声说道:“各司主事以下回去,其余留下。”

      众人不敢逗留,挤眉弄眼地左拽又拉,转瞬间围着的人就走了一大半。留下的几人跟着郭平一起踏进大堂,见殷元昭带头坐下了,方按品级一一就坐。

      殷元昭环视一眼,问道:“怎么缺了一人?”途中郭平已和他说明,目前刑部侍郎一人、四司郎中各一人、员外郎、主事各两人,堂前坐的人中却仅有二十人。

      “禀王爷,刑部司郎中林正请了讯令,和苏府尹、冯将军正在审问人犯吴乾。”刑部司员外郎汪其起身回道。

      殷元昭抬手示意他坐下。郭平见状,趁机让众人逐个起身向殷元昭表明姓名、任职,一连串下来,殷元昭记了个面熟,沉声说道:“本王代掌刑部,还要偏劳各位。诸事循旧例,如有不决再来回禀。”大家齐齐称是。

      “今日若没事就散了,汪其留下。”众人本以为训话还要费些时间,正好观察他行事作风。没想只有简单一句,踌躇间听殷元昭问道:“有何事不决?”

      “下官告退。”“下官无事,先行告退。”几道声音赶着舌头响起。

      等他们回了司部,正听见有人忍不住哀叹:“早就听说肃安王爷治军严厉,看来刑部也要变成军营了。”

      其余人纷纷附和。

      有人佩服殷元昭用兵有道,反驳说:“肃安郡王赏罚分明,你们心虚什么。”

      也有人暗自高兴:“肃安郡王至少得圣心,总比某人好些。”他言语之中颇有不屑,虽未指名道姓,但大家一听便知。

      见他们争论,一人摇摇头道:“就怕老虎相争,倒霉的是我们。”

      他们说的热闹,诸位令史、掌固、书令史们也好奇,姜魁自告奋勇去问:“于主事,王爷他说什么了?”

      方才摇头的人时任都官司郎中,闻言吹着胡子眼睛一瞪:“还不去干活,卷宗都理好了?”众人一听,撇撇嘴都作鸟兽散。

      这厢殷元昭留下汪其,正是要了解曲如风之事。他先前不在上京,对此了解不多,只寥寥听说几句。

      “汪其,曲如风一案,你且详细道来。”

      “是,”汪其上前一步说,“曲如风,年四十有余,常年在锦州崖知县落山为寇,以收取往来商人过路财为生,江湖人称‘黑罗刹’。今年三月杀害锦州长史曹焱,被发现后逃亡。锦州刺史王宪上奏,言曹焱剿匪有功,被曲如风等人憎恨,趁夜仇杀。陛下命刑部下发通缉令,要求将人犯押解回京严厉惩治,以儆效尤。五月末,安州刺史在泉清县擒获曲如风,于六月下旬押解回京。七月初八,吴乾等人杀害狱卒,劫走曲如风。七月初十,赵平宜射杀共犯一人,王爷您,抓获曲如风和吴乾。”

      “曲如风人在何处?”

      “还关押在刑部大牢,不过他受伤沉重,太医署派了医官前来诊治,如今还不清醒。”汪其请示道,“王爷可是要审讯曲如风,下官这就安排提审。”

      殷元昭摆手止住,站起来道:“本王去刑部大牢。”

      阴暗湿冷的刑部大牢内,今日气氛凛然。

      因狱卒伤亡众多,又害怕再次发生劫狱,郭平上奏嘉平帝,请求调派兵士前来护卫。之前金吾卫保卫不力,加之此事涉及王家,嘉平帝便命京畿大营调兵。玄甲营韩启遵圣谕,命校尉唐叔怀带领五百玄甲军到刑部大牢值守。玄甲精锐不比狱卒懒散,个个抖擞精神,腰挟横刀,把刑部大牢围的如铜墙铁壁,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大牢内天窗极少,唯有以墙壁上安嵌的铜灯照明。铜灯上方飘着浓浓的黑烟,熏得墙上乌漆漆的,有些地方还遗留着血迹,时间长了,变成紫黑星点,如同将死之人身上的斑疮。玄甲军十人一队巡逻,气势肃穆,让幸运逃生的狱卒也提着心谨慎起来。

      还未走到大牢深处,就可听到鞭子挥动带起的风声,无故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这群猪狗辈,有能耐就一刀杀了我!”

      吴乾整个人被缚在木柱上,手被铁链高高地吊起,脚尖堪堪顶在地上,身上皮肉翻起,红白一片。额头上全是汗水,杂乱的头发贴在上面,都快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他显然是个不肯吃亏的,口中不停大骂,唾沫横飞,掺杂的血水溅在络腮胡上,越发阴毒。

      他仰天大笑一声,“想让我出卖弟兄,做你的白日梦!”

      冯远生脸色一变,他们已经审了近半个时辰,无奈吴乾软硬不吃。他心中着急,担心再抓不住余党,嘉平帝怪罪下来,保不住官职不说,魏王那边也不好交代。

      他上前一步,问道:“你们劫狱当日,有共犯几人……”

      他话未说完,吴乾喷了他一脸血水,怪笑道:“哪里来的孬汉,连人都抓不住还做什么官,趁早收拾回家陪婆娘吧。”

      冯远生怒上眉梢,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尤其是女儿进了魏王府,朝中哪个不高看他几眼。

      他抢过狱卒手中长鞭,扬手一挥,习武之人力道十足,起落之间吴乾身上再现出道道血痕,皮开肉绽。每一鞭下去,吴乾的身体就往上一蹬,脚尖离地,整个人的重量全都仰仗吊起的双手,摇摆不定。脸上因痛狰狞,煞是恐怖。

      不过吴乾也着实硬气,嘴角都渗出血来,还强忍着剧痛,愣是不叫一声。他看冯远生脸色气极,咧嘴一笑:“爽快!再来!快打死我,哈哈哈!”

      冯远生还欲再打,林正阻止道:“冯将军,还请这边安坐。审讯的事,交给下官来就好。”

      冯远生冷哼一声,扔了鞭子,沉着脸坐了回去。

      一旁苏清见状,拱了拱手道声辛苦。

      听在冯远生耳朵里十分讽刺,斜了身子气道:“苏府尹慧心妙舌,不如小试牛刀,也让我见识一番。”

      苏清见他话中带刺,丝毫不介意。他二人虽分属两派,但如今却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嘉平帝限期已过,今日朝会又被训斥。余党要是再抓不到,大家一起倒霉。

      林正年过三十,看着却像二十出头。他生的白净,又没蓄须,除了面上少了点笑意,活脱脱一个眉眼清秀的儒生。但常和刑部来往的人就知道,这人天生心冷,经手无数要案大案却面不改色。
      他方才观吴乾为人极为讲义气,死活不愿吐露共犯形貌和踪迹,又联想到他们是为营救曲如风而来,猜想其中也许有隐情,便开口问道:“你们可知道,曲如风身犯死罪?”

      吴乾闻言挣扎,缚手铁链被晃的哗啦作响,怒道:“放你娘的狗屁!我大哥是为民除害,曹焱那厮本就该死。看来朝中当真无人,连曹焱王宪这般狗贼都可治理一方,真是苍天无眼!”

      “林郎中,今日主审劫狱共犯,先莫问其他。”冯远生没好气地道,他听吴乾说起王宪,心中一突,想起王赟的吩咐,连忙制止,生怕他再说出更多实情。

      苏清垂眸,端起茶杯小心吹凉:“冯将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林郎中既然发问,定是有他的道理。你我且先看吧。”

      冯远生心中暗骂苏清这个老狐狸,王谢两派斗的厉害,要是王宪在这其中真有差错,怕是明日平王一派就要为曲如风翻案了。

      林正对着二人一拱手,也不顾他二人打机锋,继续问道:“曲如风为何要杀曹焱?”

      吴乾听到曹焱之名,不由冷笑连连:“那个狗贼欺男霸女,我大哥他是替天行道,我只恨他死的太快,没等到我将他们千刀万剐。”骂了几句还不解气,又放声大骂,“还有王宪那个龟奴,早晚有一日我要杀了他!”

      冯远生再坐不住,把茶杯重重搁在桌上,茶水四溅地湿了卷宗。

      他大动作地起来走到林正身边,阴阳怪气地道:“林郎中,金吾卫奉命要抓共犯。我心里着急,可等不得你慢慢问了。”随即命狱卒行刑取来烙铁、夹棍等刑具,誓要问出共犯行踪。

      汪其陪着殷元昭来到刑部大牢,还未走到关押吴乾的牢房,便听得牢狱之中一声痛吼,他走快几步,就见吴乾胸腹处皮肉烧灼,焦黑一片。

      冯远生见他扛不住,继续大声问道:“余党长何模样,躲在何处,快说!”吴乾意识模糊,嘴角滴滴答答淌血,尤喃喃念道:“要我出卖兄弟,除非我死。”

      冯远生凑近听清他的话,却只得了这么一句,怒火再烧,大声命令狱卒再上刑具。

      忽听得一人道:“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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