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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麦穗抓着软趴趴的毛笔,在纸上抖啊抖,抖出一个胖乎乎人字。一撇活似大头蝌蚪在水里游,还游的很欢快,看那意犹未尽的尾巴就知道;一捺活像蹲着的肥猫,腰里软囔囔几圈肉。

      麦穗提着笔对着字左看右看,觉得像林子里的树疙瘩,也像秋生家厨房那根古怪的萝卜,什么都像就是不像字。

      麦穗撇撇嘴看陈长庚,陈长庚抿嘴挺直背跪在炕桌前,手腕悬空全神贯注在笔尖上。他的字虽然也颤,但是已经有字的模样了。

      无聊吹口气,吹得额上碎发忽闪忽闪上下飞,麦穗无奈再次提起笔。

      一会儿

      “崽崽,你腿疼不疼?姐姐给你把褥子叠起来垫着。”殷勤

      陈长庚从忘我之境惊醒有些不悦,抬头一张笑嘻嘻讨好的脸近在咫尺。

      “不用,下盘不稳不好下笔,你写的怎么样了?”看向麦穗的字

      一纸蝌蚪聚会,伴随菊花乱开。

      ……陈长庚无语瞪了麦穗一眼:“翻过来继续”

      麦穗磨磨唧唧把纸翻过来,一样的纸页子偏偏她就能翻的嚓啦擦嚓响,提起笔麦穗觉得手腕要断了。灵光一闪想到一个绝好的主意:

      “崽崽秋雨寒气重的很,我去烧炕免得你受风寒。”说完不等陈长庚答应,扔下笔蹦下炕趿拉鞋就闪。

      一溜烟儿不见了。

      陈长庚望向空荡荡的门口,四方的门洞外雨珠密密麻麻落在湿漉漉地上。

      后院柴棚响起悉悉索索声响,一会儿热气慢慢沿着膝盖传到身上。一道人影悄悄从院里闪过,院门传来轻轻的吱呀声然后合上。

      做贼一样

      陈长庚深深吸一口气抿唇,跑就跑吧。他轻轻平息气息,把麦穗写过的草纸拿过来,在背面继续写——就算草纸便宜,也是他娘花钱买的。

      陈大娘还给他们写了描红,陈长庚心疼娘辛苦舍不得用,也不许麦穗糟蹋。这会儿写完麦穗的草纸,陈长庚珍而重之把描红捧出来。

      先提笔在虚空描绘几遍然后落笔,一遍、两遍、三遍,描了几遍的字黑沉沉湿漉漉压在纸上。

      墨也要钱的,陈长庚抿着嘴唇,皱起淡淡的小眉头。忽而爬下炕拿笔走到檐下,在清澈的小水坑涮洗干净。

      回屋接了一点清水,把桌子上笔墨纸张收拾整齐放到炕柜上。陈长庚重新跪好,拿着他娘给买的《三字经》一壁指着一壁往下念。

      直到“少不学,老何为”

      “少不学,老何为”

      “少不学,老何为”

      默念几遍,陈长庚蘸点清水,在桌子上认真一行行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陈长庚抬起头看着满桌字,眉头轻缓舒心的看着。看了一会儿他左右寻找,最后把目光钉在麦穗洗脸的布巾上。

      不一会儿洗脸布巾委屈的和炕桌亲密接触。陈长庚一边擦一边想:笨蛋活该。

      秋日本来日头就短,更兼雨天不知不觉屋子就暗下来。

      “崽崽!你还在写啊”清脆的声音乍然响起,麦穗抓着斗笠蹦到屋里,两肩衣襟还有裤腿被雨打的半透。

      斗笠甩了甩放到桌上,麦穗一屁股坐在炕沿看陈长庚写字:“崽崽,你好聪明,这样可以省下纸和墨!”

      声音又脆又快,只多麦穗一个人,屋里仿佛多了七八只叽叽喳喳的喜鹊。

      陈长庚停下笔看着自己写的字:“你不是烧炕去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哈哈哈,崽崽你好傻,你不会一直在等姐姐吧!”麦穗捧起陈长庚的脸一阵揉搓。

      “傻子才老老实实回来写字,你看姐姐傻吗?”

      雨季里沁凉的手,揉捏着屋里温热娇嫩的脸蛋。陈长庚冰的一激灵,笨,不服教化,还自己为聪明。

      他真的要和麦穗一生一世?陈长庚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崽崽,是不是姐姐冰着你了?”麦穗连忙把手撤开,捂到褥子下“等姐姐暖手。”

      等你暖好再来捏我的脸?陈长庚没理会麦穗自顾自下炕,麦穗连忙从褥子下抽出手:“等下,姐姐给你穿鞋”

      陈长庚避开,自己穿好鞋去主屋找陈大娘,站在炕下带着自己不知道的执拗。

      “娘,一定要是麦穗吗?”

      陈大娘做了一下午针线,肩背脖子且僵且硬。放下手里孩子们的棉衣捶捶肩:“崽崽怎么了,麦穗不好吗?你看这个秋天你都没病。”

      陈长庚看见娘难受,脱鞋上炕站在娘身后揉肩膀。麦穗换好干衣裳,也蹦蹦跳跳过来。

      “娘肩膀疼?我来揉我力气大,我爹可喜欢让我给他揉肩膀了。”

      一脚一只蹬掉鞋子,麦穗呲溜爬上炕挤走陈长庚:“我来,我来,你有几两力气。”

      麦穗确实力气大确实有经验,不一会儿陈大娘顺着麦穗的力气左右摇晃,脸色松懈柔和下来。

      “娘,这个红花棉袄是给我缝的吧?”喜滋滋快乐。

      “是,你来家里没带冬天衣裳,娘给你缝两身厚的一身薄的换着穿。”

      “娘你真好!”喜笑颜开‘叭’在陈大娘脸上亲一下。陈大娘宠溺的笑笑,抬手在麦穗胳膊上轻轻拍拍。

      陈长庚默默看着。

      ……

      “崽崽,我不想写了……”麦穗痛苦的趴到桌山,脸埋在纸上全不管墨迹染到脸上。

      “天晴了,姐姐带你出去玩?”眼睛闪亮亮蛊惑。

      “下雨也没妨碍你往出跑。”不予理会

      麦穗膝行爬到陈长庚桌子这边:“崽崽,你咋管的比以前还严?娘都说我要实在不想学就不学了。”

      我不想要一个不通文墨的妻子,也不想我孩子他娘是个粗鲁乡下女人。

      “崽崽~”麦穗苦求。

      “都十天了,你还把‘人之初,性本善’写不对。”

      麦穗都都囔囔撤回身子:“差不多没错啊,最多初字少一点,善字少一横。”

      “都是那字太难写了嘛……”麦穗不服气。

      “呵……”陈长庚气笑了“那你名字更复杂你这辈子不学了?”

      自己的名字!麦穗眼睛一亮,至于复杂根本没入心 。麦穗又趴到陈长庚面前讨好:“崽崽~”甜腻腻的声音。

      陈长庚微微往旁边挪了挪膝盖,好蠢啊。

      “你会写姐姐的名字,是吧~”眨巴眨巴眼。

      傻透了,陈长庚脸色平静点点头。嘴角藏了一点矜持骄傲,学字第一天他就跟娘学了两个人名字。

      麦穗越发压抑不住眉花眼笑,双手捧着纸到陈长庚面前:“崽崽~写给姐姐好不好。”

      哼,欣赏了一会麦穗‘蠢兮兮’讨好的笑容,陈长庚执起笔手腕悬空:

      张麦穗

      麦穗瞪大眼不可置信指着‘穗’字:“这什么字啊”吓死人了。

      “穗字,张麦穗。”陈长庚一个一个指着念。

      麦穗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我不学了,太难写了!”

      “你总不能一辈子不会写名字吧。”有点生气

      “不会就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考状元”麦穗顶回去,想了想突然乐道“要不我叫‘人人’吧,张人人多好听。”

      人之初,性本善。人字最简单!

      陈长庚阴沉脸,你要是会写‘一’是不是要叫张一一?

      麦穗忽然发现这字越学越多越学越难……拉倒吧她再不学了,好好的女孩子学什么字。

      麦穗拿定主意下炕穿鞋:“再不学了,我去玩。”

      陈长庚跪直身子:“必须学”

      “就不学!”麦穗穿好鞋站起来,捏着脸对陈长庚吐舌做鬼脸:

      “不学了。”转身往外走。

      “你出这个门,我会生气的。”沉着郑重

      麦穗停下,在写字和陈长庚生气之间掂了掂……那还是让崽崽生气去吧。

      “去玩喽~”

      陈长庚抿着嘴盯着房门,胸脯起起伏伏,半晌垂下眉眼看自己面前的纸墨,慢慢平息气息。

      陈长庚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趴在炕桌上睡着了,等他觉得脸上凉飕飕的时候,慢慢睁开眼。

      眼前麦穗手里捏着笔看他,见他醒来乐不可支‘蹬蹬蹬’跑到主屋,拿来陈大娘的铜镜。

      “崽崽,你看。”

      陈长庚已经感觉脸上湿黏,他隐约有感觉可是还是不死心。接过镜子双手捧到面前,橙黄的镜面里映出他的样子。

      两只眼眶画了两个黑圈,眼睛下边脸上各写了一个人字。两个黑圈加两个人,像哭泣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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