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尘风》塞北狂沙

5、凰梧沙地

　　“李现哥哥，我们还要在这里躲多久？”
　　留风怀里抱着自己的小狗，她之前给它取名叫“虎虎”，大抵是因为小狗娃子虎头虎脑的。她蜷缩在马车和巨石的夹缝里，全身裹着毯子。
　　李现整个人扒在车上，虽然车子埋在地里一半，又压了石头足够抵御被巨石抵挡大半的狂风了，但他还是很担心。他从车里摸出一小袋水从毯子的缝里塞给留风说道：“再等等吧，我看日头上来这风就要停了。”
　　留风挪动着换了个姿势解放自己麻了的腿说道：“现哥也没来过凰梧沙地，还空口放大话，羞羞脸。”
　　李现苦笑一声：“哥哥走过梧城，远远的看见过凰梧沙地，这次出发前也做了足够的功课。但常言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咱们把马匹换了骆驼，虽然车还是不便，但也换了宽轮裹了麻布，好好的在官道上走着，如此有些困难也不会出差错。谁知道运气不好碰上了难得一遇的凰风呢。这几天几夜的大风把道给埋了。如今我们偏了道，所幸方向没偏，指引旅人的凰标仍在正北浮动。咱们现在虽然经历些困难，也能安全出去。”
　　留风把毯子抓紧贴在脸上，毯子不厚，眼睛贴着就能透过薄毯看见天空中正北浮动的凰标。正是梧城城主担心沙地千里了无人烟，使在途中的旅人寻不见道，辨不清方向，而专门设置的。
　　只要梧城一日不倒，万里黄沙就迷不了旅人的眼，挡不住走向目的地旅人前进的步伐。
　　留风吧咋吧咋一口土味儿的嘴，感觉有沙砾在嘴里滚动，又没法吐出来，只得咽了咽唾沫说道：“不知道设凰标的梧城城主是不是和城里的凤凰花一样好看。”
　　李现瞥了留风一眼，马上就被沙迷了，赶紧闭上眼揉眼睛，边揉边说：“你倒是还有心情。现在羡慕在城里的凤凰花了吧。城里城外环境天差地别，我们前些天才见过一城的灿烂花朵，现在却窝在这鸟不拉屎的沙坑里。”
　　留风噗嗤一声笑出来说道：“怎么就鸟不拉屎了。先不说我们一路上看到的在沙地里滚来滚去的蓬蓬草。便是那边，都还有一棵树呢。”
　　“树？什么树？”李现勉强睁开揉红的眼睛，顺着留风手把毯子撑出尖尖的方向看去，影影绰绰的藏着漫天黄沙里倒真的似是一棵树。
　　李现心里咯噔一下脱口喊道：“怎么可能！那是什么玩意儿？”
　　留风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也害怕起来，磕磕巴巴的说：“怎...怎么不可能？”
　　李现盯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说道：“咱们肉眼凡胎隔着沙隔的远，还囫囵吞看着个树样，这得是多大多高一棵树啊。沙子里啥树能长出来。”
　　留风也看着说道：“那就又是仙人的仙树了呗。”
　　李现瞅了留风一眼说道：“你这孩子，有时比大人还像大人，有时又确实是孩子性子。说怕就怕，说不怕就不怕了。要是仙树才愁人，仙树那哪是咱们随便能见的呀。不定又有什么祸端呢。”
　　留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李现一看就知道她不明白，就用孩子能懂的方式解释起来：“本不该有树的地方被咱们凡人看见了树。仙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就像有好人坏人，仙人也各有各的样子，听说有的仙人一怒浮尸百里。也不是哥哥要吓你，咱们凡人行走世间，不牵扯仙人的事还好，牵扯上了，仙人要咱们的小命和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留风缩了缩脖子，摸了摸小狗说道：“你还说不吓我，那咱们会不会被捏死？”
　　李现见奏效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料呛了一口沙子，猛烈咳嗽起来，也不扒着车子了，和留风一起蜷在石头和车的缝隙里避风，缓了一会儿才义正言辞的说道：“留风放心吧，别怕，有你现哥在，神仙要捏死咱俩只蚂蚁，现哥也死在你前头咬那神仙一口。”
　　留风分辨不出他是玩笑还是真的，只是默默记下了原来蚂蚁那么容易被捏死，死前也是能咬人一口的。
　　等到日头正中时，风果然渐渐小了。
　　李现把留风护在怀里，两人半个身子都埋在了沙里。李现拎着留风站起来，身上扑簌簌的往下落沙子。
　　留风挣开李现扑通一声跳在沙里说道：“现哥你瞧。那树还在那儿呢。”
　　李现随声看去果然如此，没了风沙阻挠视线那棵树看的更清楚了。
　　李现扒拉扒拉留风的头发，把绞在发丝间的沙子弄出来说道：“现在看样子倒不是凤凰木。我本以为在这凰梧沙地里不会有他木了。倒不知道那是什么树。”
　　留风摇摇头，然后自己把头发扎了个马尾说道：“留风也不认得是什么树。现在能看清楚了，倒像是一根柱子，没什么树杈，直耸耸的。我们要不走进去看看？”
　　李现冲着留风脑门就是一拍：“忘记现哥才与你说过什么？不要让不该有的好奇心送了小命。”
　　留风瞪了李现一眼：“我才问问，又没说一定要去。娘还说你稳妥，她知道你整日里命来命去的吓唬我这个小孩子嘛！”
　　相处久了，李现这才不拿着劲儿，有啥说啥，见留风这么说，也不放在心上，而是一把抓起她放到车旁说道：“快与我一起把车刨出来，你再威胁我，我就让那丑骆驼用唾沫喷你。”
　　一直窝在一旁被忽视的骆驼应景的咕噜噜打了个响鼻。
　　留风嫌弃的看了李现一眼，小小的人叉着腰也不动手说道：“刨出来车就能用了么。沙子虚虚的积了这么厚，又不像刮风前铺瓷实了混着石头的官道。”
　　李现一听，猛的也不动手了，笑着道：“是我钻牛角尖了，这么多年一直拉着这车到处跑，实则在这沙地里反而拖了后腿。”
　　留风用毯子把小狗绑在自己身前，像绑着个婴儿似的。两人利索的把东西打包成规整的行李，均匀的驮在驼背的两边，李现把留风放在骆驼背上，自己牵着骆驼走。
　　走的很慢，但一步一步的慢慢也走远了。
　　唯有那半埋在沙里的车架方能证明这渺无人烟的滚滚黄沙中有人来过了。
　　但又有什么能证明两个普通人来过这世间呢。
　　那棵树正在两人要前进的方向的正反方，背着走，一直看不到眼里，便慢慢抛在脑后了。他二人却不知此时要是回头看，便发现那树陡然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梧城中城主府。
　　城主望着树消失的地方轻轻叹了一口气：“若当年，我有这桐树现世，又如何会伤的那般严重呢。也不知这神桐树消失了又去哪里。”
　　不管怎么说，留风是不知晓的，她正随着李现向命定的前路一步不停的走去。
　　凰梧沙地并不艰险，因为不会迷路，只要水和食物充沛，任何一个凡人都能走过去。凰梧沙地对留风来说，难就难在她此前从未出过远门，一个孩子，风吹日晒的，可能许多人受不了沙地里的苦。
　　所幸留风很坚强。
　　经过一场凰风，也没磨灭留风的心气儿。她的脸因为风沙吹拂起了皮，嘴唇也常常处于干裂的状态。但她仍然乐呵呵的，不哭不闹。
　　李现在要休息的时候把留风从骆驼上抱下来的时候，瞧见了她脸上留下的痕迹，有些心疼。
　　“也不知道叶婶儿什么意思。”李现揉了揉留风的头，把留风本来就因风吹松散了的马尾辫弄的更散了。“你现在就像个小乞丐。”李现摇摇头说“我就像个大乞丐。我倒是常受这苦，不明白叶婶儿让你跟着我受这苦做甚。”
　　留风把辫子分成两绺攥在两只手里向不同方向一扯，辫子就紧了紧，比刚才看着精神了些。留风回答李现道：“现哥也知道娘亲让我去找外公。”
　　“叶婶儿嘱咐过我了。”李现抿了抿嘴：“只是咱们离洛城太远，那洛水派听都没听过，把你送过去我心中紧的很。”
　　留风嘻嘻一笑：“你怎么比我还上心”说完吐了吐舌头继续道：“我知道这是现哥担心我，但是还早呢，我们还在沙地里呢，犯不着担心洛城的事。现哥不如先和我研究研究我娘给我的这东西。”
　　说着留风手里捧出一块乌漆漆的刻着纹路的石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