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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最开拓 ...

  •   出了电梯,淳于凤给人打电话,袁来听出,似乎在问那家医院比较好。
      袁来乖乖地从他拉开的车门坐进去,想着刚刚淳于凤没事人儿似的和佟颜问好,然后说出了点意外,需要暂时离开一下,她心想说,大人就是大人,她当时愣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
      淳于凤从另一侧开门进来,一边往导航里输着内容,一边和她说自己打听到的医院。
      她听都没听过,也根本没有听清那几个字,只应了声说好。
      “头怎么样?”临启动,淳于凤面色紧张地询问。
      她笑着说没事,其实心里依旧满是惊慌无措,也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看,但从自己行动平稳,视力、听力和语言能力没有异常的现实来看,她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儿,只是好多年没有受伤流血了,还是觉得有些发瘆。
      淳于凤闻言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就开始出发。
      袁来趁他不再关注自己,偷偷拿下手绢一瞧,果然如她想的,血已经不出了,好好的一个灰棕色的条纹手绢,中间染上了深浅不一的一块血渍,看着怪可惜的。
      “怎么样了?”路口正红灯,淳于凤放慢了车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手帕,又歪过头来试图查看她的伤口。
      她本想躲着他自己看看情况,不料还是被发现了。
      听见他在问,她的第一反应是把手帕按回去,但迅速转念一想说那样会让他觉得还在流血,这样不好。
      她把手帕抓在手里,又笑笑说没有在流血了。
      “头痛么?晕么?…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淳于凤急切的表情,似乎要穿透她的双眼,直达她的伤处。
      她笑着摇了摇头。
      他神情放松了一些,眼神转向路况。
      她也默叹了一口气。
      似乎总是难以面对他人的慰劳与关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你没事吧”、“你还好吧”、“痛吗”这样的问句,开始善于笑着说“没事”。
      大概是从知道为什么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转过去一看却都假作无事,却又噤若寒蝉的时候起吧。
      从小在枪林弹雨中长大,这点痛,算得了什么。
      难道不是么?
      这点痛——这一点点□□上的疼痛。

      医院倒不甚远,找着了入口进去,发现虽然是工作日的下午,挂号处也队伍不短。
      袁来被安插着坐在一堆大爷大妈中等他挂号,渐渐地也就不再觉得医院的特殊气味特殊了。
      隔壁一个年轻的妈妈怀里抱着一个睡着了的孩子,轻轻地垫着脚尖摇晃着,用印着卡通图案的小手绢擦去孩子嘴角的口水。一旁孩子姥爷抱着一包尿布之类的东西,手里拿着薄毯,侧着身体向着母子俩,不断地猜测说孩子一直拉肚子是因为晚上受了凉吧,要不然就是那天的水煮蛋凉了些,孩子的母亲只是低着头,就像身边根本没人一般。
      过不多久,孩子的姥姥拿着挂号单回来,孩子母亲一声不吭地抱着孩子起身就往里走,姥爷最后才站起来,摇了摇头,拖着步子跟上去。
      袁来收回视线,突然想到说淳于凤的年纪明显比刚才那个母亲还要大一些,他再怎么晚婚晚育,也到年纪了,不过他好像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当然,她也没问过,不过话说回来,老外好像都不把结婚作为人生某个阶段的任务,他们好像就是这么洒脱。
      正想着,淳于凤挂号回来了,依旧是有些焦急的神情。
      袁来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估计是他看着她神情异样,皱着眉头问说是不是头痛,她连忙摆手。
      来看神经内科的人有点多,病人坐满了椅子,还站了一个不长不短的队,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他们。
      这期间,淳于凤打了电话请假,他隔一段时间就询问一次她的感觉,紧张得连她都紧张了两分。
      医生戴着眼镜、口罩,穿着白大褂,就跟印象中的医生一样。
      医生问了受伤的地方和原因,把她的脑袋扳过去看了一眼,问了些已经被淳于凤问旧了的“头痛么”、“头晕么”、“恶心么”之类的问题,点着头说没什么大问题,如果感到不适再来就医。
      淳于凤一直默默站在一侧,闻言转向那医生道:“我觉得有必要做一下CT检查。”
      医生明显一愣,继而点头说检查一下也好,可以彻底地放心。
      作为当事人,袁来骤然紧张。
      她抱着无甚大事不过蹭破了点皮的心态来的,如今要被推进那个庞大的机器里面去,即使继续坚定地相信不过是皮破血流的小事儿,却挡不住莫名的担忧。
      没有机会知道,那就当做一切安好,如今机会来了,真真地有些担心事实并不安好。
      躺上那个构造复杂的庞大机器的时候,袁来心里觉得忐忑到了悲壮,虽然相信自己不会像电视或小说里面说的那样,顺便一检查,检查出个什么不治之症什么的,却也准备好了说,到时候医生脸色凝重地表示,检查结果显示,情况远比想象的要坏,撞出了难消的血块什么的。
      机器嗡嗡地把她推了进去,隐约间听见淳于凤说了句“不要紧张”。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紧张外露,以至神情木讷,肢体僵硬了。
      被推到了头,她睁眼看着周围,除了一个弧形的白色苍穹顶,别的一概看不见。她料想现在那医生正坐在那个显示器前面,看着她被X光照射后的脑袋图像——她在电视里看过那样的图,好像只有左右两半白色的像核桃一样的图形,当然,如果那医生看到了别的,那她的麻烦也就大了。
      一阵沉寂之后,她听见医生的声音响起:“没什么问题,等伤口痊愈就可以了。”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开始怀疑刚刚那几分钟,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呼吸。
      “那真是太好了!”她听见淳于凤的感叹。
      被推出来之后,她坐起来,和淳于凤相视,都是轻松一笑。

      袁来拿着一袋包扎伤口的材料走出医院,淳于凤说要回公司交接些东西,晚些再送她回去。
      出来的时候,她连包都没带,现在身边什么都没有,早上连淳于凤送她的手表都忘了戴,她甚至连现在几点都不甚确定。
      想到因为这场意外,已经够麻烦他的了,袁来丝毫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淳于凤先把她在路边放下了,自己去找地儿停车。
      她抬头望去,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瞻仰这一个个玻璃框拼接成的soho城。
      正在西沉的太阳反射在靠东一排的窗户上,逼得她眯起了双眼。
      以前坐车经过的时候,总看到穿着职场的男女步履匆匆,路口黑压压等红灯的人,总是跃跃欲试地想要飞到对面去的模样,他们就像活着另一种节奏,高傲而昂扬的姿态。
      高傲而昂扬的姿态,就像淳于凤那样。
      他说公司在23层,两人和一拨人挤着电梯上去,想起可能要和许多人打招呼,袁来又觉得有些不自在。
      出了电梯,拐出楼梯间,淳于凤推开眼前正前方公司的那扇玻璃门让她进去。
      隔起来只留一方出口的工作区间,在现实中,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于第一时间想起了“鳞次栉比”这个词儿。
      靠近门口的几个区间里,有人抬起头来笑着叫“Brandon”,袁来后知后觉地了解到这是淳于凤的英文名。
      有人开口问他说“这个美女是谁”,没有开口问的眼神也一直在她身上流连。
      虽然“美女”一词在今天的意义已经等同于“女生”或“女人”,袁来还是努力冲他们笑了笑。
      她走在前面,半转过身来看着淳于凤,希望他来开口说明。
      “她是我姐姐的女儿,确实是美女吧。”他满眼是笑,很开心很骄傲地向同僚介绍。
      袁来只能更加努力地绽放笑容。
      “哦~会说中文么?”靠近门口戴着眼镜斯文模样的男子趁势问道。
      淳于凤挺着眉把脸转向这边,袁来接收到“你自己说”的讯息,犹豫着抬起手掌来,眼神溜了一圈,招呼道:“你们好…很高兴见到你们…”
      说完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会说出两句很“外国”的话,她想起上次淳于赪就是这么和她打招呼的。
      “说得很好呢。”那人及时地称赞道,淳于凤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跟着笑。
      她有些讪讪地收了手,对着那人笑了笑,心想说能不好么,她这辈子连国门都没出过。
      办公室虽然不是很小,但也不是很大,这边的声响早就惊动了更里边的人。
      淳于凤结束了这边的问候,领着她往里走,一路没再停下来说明情况,一路上的人都笑着冲他们点头,或叫着他的名字打招呼。
      他的办公室在东南一角,是用简易的材料隔出来的一处地方,空间不大,当然也不精致,里面只有一些必须的办公用具,也没什么装饰。
      他倒了一杯水给她,说有些事情要处理,指了指办公室门前的第三个空位置让她先过去坐会儿。
      袁来拿着玻璃杯出来,早在门前等候的一个姑娘冲她程式一笑,然后抱着一打文件踩着高跟鞋进去,转身关上了门。
      她找到那个位置坐下,看到桌上有很多文件,文件旁还有相片,四周贴了些埃菲尔铁塔、富士山、北极光之类的剪贴画,一个角落里有一张相片,一个年轻姑娘满脸笑颜地搂着一个中年男子的画面占据了大半张相片,袁来料想说被文件遮住的另一边,应该是这姑娘的妈妈吧。
      她抱着杯子在座位上失神,突然一个声音试探性地想起。
      “小美女?”
      江妍?袁来很快把自己的这个念头断掉。
      这世上,除了江妍,还没有人这么叫过她,而且声音和语气都有些像。
      她惊奇地转过头去,看到是隔壁桌的姑娘。
      那人有着圆中带着棱角的脸,清爽大气的五官,头发全部扎起来露出好看的额头,脸上施了点淡妆,特别是一双大眼睛闪着亮光,让人一时难以移开双眼。
      是个美女啊,她默叹道,发着光的姑娘。
      “小美女”,见人转过来了,那人挑了挑眉道,“来,姐姐请你喝鲜榨石榴汁,比这水营养多了,抗氧化的圣品。”
      话语间她已经将东西递过来,确切说来,是塞到了袁来手里。
      袁来正沉溺在“说话有些无厘头的方式也和江妍很像,还有连爱挑眉的‘流氓气’也很像”的感叹里,一低头看见自己手里多了一杯红色的饮料。
      “来~”她又凑过来拿着纸巾把吸管插了,抿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尝尝。
      不知该做何反应,袁来端起喝了一口,在对面人闪烁着星星的期待目光中表示很好吃。
      那姑娘“哈哈”大笑两声,满意地两脚一撑,划着座椅回自己位置去了。
      袁来一手一杯水地愣在“连大笑都好像”的震惊里,待醒悟过来,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回身要把水先放在桌上。
      “哎你脑袋怎么了?”杯子还没落定,又听见她的声音响起。
      袁来急忙转过去说不小心撞破了,她身体晃出去30°无声地查看了一番,最后放低了眼神,撇了撇嘴说,“怪不得说有急事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该做的检查都做了吧?”她又抬起眼神,面带严肃地问道。
      袁来面对来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的关切有些为难,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又笑了起来,眼睛下的两瓣卧蚕衬显出几分甜美:“别点了,当心再把脑袋给点坏了。”
      袁来忙摇了摇头说“不会的”。
      她见了,笑容重了两分,说:“哎呀~你怎么这么萌?”
      袁来有些不好意思,上回听到这个流行语,是在去参加鲨鱼生日party见到Dolphin的时候。
      这姑娘身上有江妍的影子,而且看上去性格不错,袁来也完全没有觉得生分,趁着这个当口问了她名字。
      “Joy”,她很认真地解释说,“enjoy后面的那个joy。”
      袁来想了想她说的那个单词,明白了是哪三个字母,点着头表示这个名字很适合她。
      Joy一直憋着笑,见她发言完了,爆发出了不可遏制的笑声:“哈哈哈,你真的好萌啊!”
      袁来不知如何是好,差点又要摆手摇头说“没有没有”。
      “Joy你个女神经收着点,别把人小姑娘吓着。”
      从对面一排的办公区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袁来找了一眼,没看到脸。
      “人家才不怕呢,你也不看看人家背后站着谁?”
      从左侧传来故意压低的声音,话音一落,就从四处角落响起窃窃的笑声。
      “可不是么?就是把人小姑娘吓着了,那也是家务事儿,你急个什么劲儿?”
      又不知从那个角落传来故意压着声音,却故意让人听见的声音。
      袁来听得云里雾里,Joy却已经鼻孔出着粗气,抿嘴皱鼻,先用言语警告说“我听着呢哈,人小姑娘也正吓着呢哈,众路妖物都散了吧哈。不然——嘿嘿”,随后摩拳擦掌,一副就要跳起来与人大干一场的架势。
      周围闷闷地说笑了几声静了下去,Joy转过来皱着眉眼冲她不好意思地一笑。
      Joy的肤色不算白皙,袁来似乎看到她脸红了。
      她试着回想刚才从各个角落传来的话,从各路信息中,她隐隐地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在说什么呢?”
      淳于凤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话语间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最终停在了袁来一侧。
      “闲聊。”Joy面对上司也不起身,只抬眼看着,云淡风轻地应了两个字。
      虽目标并不是自己,但袁来同样截住了她投向这一边的目光。
      她记得高中时在午休时间躲在寝室看的一部青春小说里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意是无处隐藏的,它会从嘴边眼角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
      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也觉得没有在自己交往过的男生脸上看到这样神奇的东西。
      大概,这种情况就属于“当局者迷”吧。
      无论如何,这次,她仿佛“旁观者清”了。
      说不清Joy现在上扬的眼角和上翘的嘴角有何不同,但她眼里和嘴边的笑意就是与之前不同,好像多了一分温暖,两分娇柔。
      “你们继续聊。”淳于凤笑着摊了摊手,示意二人继续。
      袁来饶有兴趣地抬着眼神窥看他的神情,不由得在心里暗笑。
      Joy好像发现了袁来的异样,支吾了一声,道:“有非女生在,我们不自在。”
      淳于凤畅怀一笑,不置可否地继续站在原地。
      袁来有些像见了外星生物一般地偷瞄着他。
      她见了他这么多面,还是头一回见他笑得如此自由自在。
      她甚至开始反省说,他如此关心自己,她一直以来给他的反馈是不是太消极了,都没有让他彻底地高兴过一回。
      她正在自我审查,瞥见他拿出手机来接听,刚说了两句,就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糊里糊涂地瞥了一眼屏幕,是鲨鱼。
      “你头怎么样?做检查了么?什么脑震荡什么的怪吓人的。”
      鲨鱼开门见山,袁来据实以告。
      “佟姐说,今儿晚上要和韩国那边的人一起吃饭,你手机没带,所以我只能打这个电话。你现在在哪儿,我们今天会提早下课一点儿,你是时候就过来吧。”
      “能…不来么?”被暂时抛诸脑后的画面又回旋起来,一双双在黑暗中发着绿光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那一出闹剧,何况还有佟颜和一队韩国友人及时的旁观。
      “恐怕不行…”鲨鱼明显很能理解她的心理,“佟姐说必须每个人都去…特别是你…”
      袁来一时语塞,不知道佟颜特别指明自己是何用意。
      这次和韩国那边的人一起吃饭,恐怕就是要创造个机会让对方了解一下他们平时的样子,她对去韩国做练习生的事儿完全不感兴趣这一点,虽然没有直接和佟颜表示过——她也不曾就这事直接询问过他们的想法,但是鉴于她听说早有人通过各种方式向佟颜表决心,她不感兴趣这一点,恐怕佟颜也有所感觉吧。
      “你不要想太多,佟姐只是说每个人都到场的话,对大家公平一些…而且她看到你受了伤也很担心,刚还特意来问怎么样了…”
      鲨鱼其实人粗心细,在她持续的沉默里猜出了她的担忧。
      “其实也就你不在啦,你来了大家就都在了。你别想太多,就先赶紧过来吧。”他放松了些语气催促道。
      袁来只得应了下来,把手机还给淳于凤,看他皱着眉头的样子,只说一会儿有一个聚餐,现在要回公司去。
      淳于凤提出送她过去,她谢绝说他刚回来就别再跑了,反正她头没事儿地方也不远,自己坐地铁回去也方便。
      她现在身上一分钱没有,于是咬了咬嘴唇说需要两块钱买地铁票,淳于凤恍然大悟,从钱包里抽出一张20的塞到她手里。
      她看着钱,默默思考说机器收不收20的纸币,如果收的话,到时候得找她18个硬币?
      “机器只收5块和10块的。”Joy从手旁的收纳盒里捏出4个硬币递到她面前,“机器有时候识别不了,多拿几个保险一点。”
      她谢着接过了,回头把20块钱递还给淳于凤,淳于凤心情大好地表示让她留着去楼下买杯饮料吧。
      袁来不想多费口舌,不想多做停留,默默揣到了口袋里。
      她提出得走了,举起手冲两人说再见,Joy站起来说送她到电梯,淳于凤也自然地跟着。
      电梯下来了,淳于凤再次强调了一遍说有任何问题就给他打电话,她努力地点了点头。
      “你觉不觉得她点头的样子很萌?”Joy说着抬眼看向淳于凤。
      他笑着看了她一眼,又把眼光转向正盯着两人的袁来,看到袁来一幅气定神闲看热闹的模样,有一瞬间的不好意思,晃了晃眼神才道:“是的是的,她很可爱…”
      西方人特征还很明显的五官,密集而长卷的睫毛,袁来第一次醒悟说,淳于凤笑起来那么好看,怪不得来北京这么两个来月,就成功征服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
      坐上电梯,她默默地思量说,Joy看着也就24、25的样子,如果她真成了她的舅妈,指不定还能成为闺蜜呢。
      这真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出了电梯听不到音乐声,推开门来,所有的眼睛全部看向自己,一张张脸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表情。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情景。
      这是她到达练习室时的情景。
      鲨鱼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光着上身欢呼着“你回来了”就冲了过来。
      他的热情,总常常让人需要努力才能消化。
      问了检查情况,查看了伤势,他一副总算石头落了地的模样,说完“哦对了”就踱到别处去了。
      她正忙着向聚拢过来的同僚们道谢,这一声声的“注意休息”、“小心碰到伤口”的嘱托,说得她颇有些感动,虽然她也明白,很可能他们现在脑子里回放的,是那出“动作片”。
      “那你这样这几天都没有办法练舞了吧?伤口碰到汗水恐怕不好。”珍姬瘪了瘪嘴,很为她可惜的样子。
      袁来从一开始因为意外受伤而担忧,到后来没什么事而安然,她竟然还没有想到这一点。
      接下来几天在伤口结痂之前,怕是没法好好练舞了,这三伏天一动就汗流浃背的,头皮更甚,偏偏在这韩国合作方来检视的时候…
      不过她不是对此不感兴趣么,也就没什么关系了,她释然地想到。
      珍姬晃了晃身体,看了看她包扎着的伤口,又道:“这样连洗澡都不方便吧,伤口不能沾水吧。”
      这一点,医生倒早已告诫过了。
      她觉得既然伤势没什么大碍,忍个两天再洗洗估计也没什么事儿。
      “先忍个两天,到时候就可以了吧。”袁来只能这么表示。
      “你的手机。”鲨鱼已经在旁站了一会儿了,这会儿及时介入,其余人见她搭档回来了,也就散了。
      她打开一看,11个未接来电,8条短信,看到那两个人的名字,不由得皱紧了眉。
      “那个…”鲨鱼想了想道,“它一直响,我看就要没电了,没在你包里找到充电器,就先帮你关了刚打开…希望没耽误你事儿…”
      他话语间,手机一阵接一阵的震动,又有3条短信进来,一看,除了林昊的两条,居然还有袁起的一条。
      “您这青天白日地关哪门子机?欠了高利贷多少钱?”
      袁来感觉自己生生地看到了他头顶冒烟的样子。
      袁起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他这次又不惜浪费电话费,想来是又有什么事儿想要传达。
      袁来顾不得和鲨鱼多说,马上拨通了电话,响了许多声那边才接起,却跟没事人一样气呼呼地问说“干嘛”。
      她说刚手机没电了,袁起一副“哦,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不久前给你打过电话但没打通”的语气,鼻孔哼着气,懒懒地道:“没啥大事,就是周末回了趟家,我妈让我问问你过得好不好,我说肯定好得不能再好了,她不听,一定要我给你打个电话,这不刚充了话费,就顺便给您打个电话。”
      袁来想起袁起的母亲总是一脸慈爱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想念她。
      她用自己的奶水哺育了她,她对自己的关爱绝不亚于任何一个家人。
      她总是这么温暖柔软,展开自己的臂弯呵护着她,为她阻挡仇意的眼神、恶意的语言。
      一个普通农家妇女的力量虽然也很柔弱,何况她不曾对任何人尖锐,但是袁来知道,她为了自己,已经倾尽了全力。
      袁起的奶奶极其不喜欢自己,二十年来不曾拿正眼瞧过她,说她是扫把星,说她来这世上就是来逼人还血债的,她一直想要袁起远离这个是非之人。
      那次,老人家又拿出了那套说辞,睨着眼对着来到家里找自己孙子的袁来一字一句地抖,袁起的母亲就在里屋备饭,忍了一阵,劝了几次,最终手里的菜刀都来不及放下就冲了出来,噙着两眼的泪,冲着婆婆半求半吼地喊道:“妈你就别再说了,都说了十几年了也够了吧?就算她是个害人精,也是我喂大的,你要骂就骂我吧!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我不好!…”她还想说什么,只是一时再说不出口,抬起袖子粗粗地抹了一把泪,转身回到了屋里。
      袁来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哪怕是袁起,她虽然喊着“阿姨”,但心里一直把她当“妈妈”,虽然她也不十分清楚真正的“妈妈”,应该是怎么样的。
      袁来想得有点久了,袁起见一直没声儿,扯着嗓子调侃道:“别告诉我您在大首都过得不太好,我可已经向我妈交代说您过得十分好了。”
      袁来忙说过得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这样的话,却迟疑着没能说出口。
      袁起长长的一口气呼得听筒“嗤嗤”地响。
      想到他刚回过家,正要打听一下家里的情况,却听到周围人有了动静,转身一看是佟颜,于是只得匆匆挂了。
      佟颜笑着巡视了一周,说完“既然大家都到了,准备准备一会儿就出发”之后,把目光转回了袁来身上。
      “头怎么样?”她走近了两步停住,嘴角牵起优雅的弧度。
      袁来说没事,笑着谢过了。
      “我知道你平时话不多,一会儿努力多说几句,好好表现。”她保持着笑容建议道。
      她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袁来”,佟颜突然换了语气,“我大概知道你的态度,别人往我这儿跑得腿都要细了的时候,你是一个眼神都没有。”
      袁来本收了眼神正想回去收拾东西,被佟颜一个称呼喊了回来。
      此刻,她脸上笑容依旧,表情依然,若不是自己正听着她的话,她会以为她还在谈自己的伤情。
      她被说得无言以对。
      佟颜说得完全是事实,她不善于扯谎,也完全没准备为自己辩护,所以只是暗咬着嘴唇低下了眼神。
      在这之前,她不曾觉得自己不想争取是一件需要觉得抱歉的事情,如今被负责的人这么一说,她觉得自己好像十分不思上进,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就是来闲荡的一般。
      “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佟颜神情如旧,语气却稍微和缓了一点,声音却也低了一分,“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你们这群孩子,如果说我没有私心、没有偏爱,那是假的。”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我也没有要给你施压的意思,只想说,你们都还年轻,不要这么坚决地断了自己的路,多给自己留些选择,我觉得始终是好的。”她补充道。
      袁来抬起眼来,感激地看着她。
      “如果你能在这事儿上也努力一把,我会很高兴的。”佟颜伸手拍了拍她的臂膀,“这几天好好养着伤,注意休息。”
      袁来重重地点了点,看她转过身去。
      “哦对了。”她高跟鞋一声脆响折了回来,“今儿早我和刘馨通过话,她还和我提起你呢!我和她说,你尽管放心,你推荐的人自然是十分努力的。”
      一瞬间,袁来觉得自己肩上分量加重,以至于不知如何平衡。

      第三十九章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最开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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