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的嘴，骗人的鬼》短袖儿

44、第四十四章

　　青莲逃走了。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从守卫森严的地牢里消失的，等被人发现的时候，阴暗的地牢里早已没了踪影。

　　青莲易容伪装的技术炉火纯青，在偌大的江湖里，要找这样一个狡猾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李昊因此时常惴惴不安，他太了解那家伙了，青莲绝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

　　睚眦必报，是他人生的第一信条。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连李昊也怀疑，难道真是他想太多了。

　　这一天，李昊醒来眼前一片漆黑，恍惚中，还在奇怪今天怎么天没亮，就回到了出租屋里。

　　“醒了？”

　　几乎是瞬间，江书墨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仿佛就在他的耳侧，带着湿润的热气。

　　李昊稍稍撑起身子，嗓子沙哑又疲惫：“睡了好久，天竟然还没亮。”

　　回应是沉默，李昊睁大眼睛也无济于事，眼前仍然伸手不见五指，于是疑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江书墨起身，“我去点灯。”

　　李昊随着江书墨的动作转头，试图在黑暗中捕捉对方的身影，却被略带紧张的声音制止，“不要动。”

　　顿住动作，李昊扭头找窗户的位置：“今夜怎么这样黑，窗外一点火光也没有。”

　　嗤——

　　李昊分明听见烛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响，也闻见灯芯燃烧的淡淡气味，等了半晌，却不见浮现半点光亮。

　　等了又等，他反复闭眼又睁眼，最后整个人僵硬在那里。

　　李昊被恐慌冻成了冰块般，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江书墨，天是不是已经亮了？”

　　***

　　李昊失明这件事，很显然是青莲的搞的鬼。

　　恐怖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听着外面的接连不断的磕头声和喊“冤枉”的求饶声，李昊不太熟练地靠耳朵分辨，仔细听，发现连春桃也在里面，还有那个声音粗犷的“金毛狮王”。

　　虽然整个人还处在失眠的惊疑中，外面的声音让他越发混乱，李昊还是下意识地拽拽江书墨的衣角，还没开口，被江书墨打断。

　　江书墨先是半吸口气，语速有些快，“我知道你不愿伤及无辜，可今日不排查清楚，定有后患。”

　　李昊倒是更冷静的那个，他道：“我只是奇怪，我现在除了看不见，身体倒是没觉得有大碍，如果单纯是为了害我，不会大费周章却不要我的性命，我总觉得，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不对。”

　　今早，江书墨已经数次为他搭脉，确认身体并无大碍才准许他稍稍活动。

　　按照江书墨刚才从外面找回来的郎中的诊断，应该是中了一种奇毒，至于是什么毒，那个郎中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庸医。”殷娇娇照旧冷哼。

　　“你，你们，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你们无端把我绑来就算了，竟然还……”大夫许是年纪大了，气火攻心，说话气喘，断断续续的。

　　也许是眼睛看不见，嗅觉格外敏感，江书墨身上那股子冷香，几乎时刻萦绕鼻尖，手上一凉，李昊的手被握住，脉搏被对方稍凉的指尖轻触。

　　江书墨问，“当真治不了？”

　　分明是客气的语气，却导致了一股子冷凝诡异的气氛，老大夫似乎才意识到此刻是在魔教窝子里，半晌才抖着嗓子回答：“老夫本事不济，但我知道这天下有一人一定可解此毒，那，那就是神医谷传人，白小女。”

　　“白小女？”江书墨念起这个名字尤为生疏。

　　李昊出声提醒，“你忘了吗，当初她医好了你的伤。”

　　江书墨轻声，“是我忘事了。”

　　“既然如此，把这位老先生送出去吧。”江书墨起身，歉然道：“今日贸然将先生请来，实在是事发突然，加上此地偏僻，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莫怪罪。”

　　李昊凭着直觉朝大夫的方向望去，也想要感谢一番，老先生猛地“啊”了一声，似乎是腾空了。

　　伴随着殷娇娇告退，大夫惊呼的声音上下起伏不定，逐渐越传越远。

　　屋子里回归沉默，李昊看不见，朝着大夫远去的方向发愣。

　　闻到那股子冷香靠近，李昊朝着江书墨的方向扭头，觉得自己像是被香味引着道路的小狗，他不自觉笑了一下，“真神奇，我一旦见不着阳光，果真回不去自己的世界。”

　　还好他这个星期才缴纳了半年的房租，不至于被房东误会是欠款潜逃了，他房间里那点东西是他最牵挂的。

　　对了，还有他的连载！

　　李昊低头苦笑，因为穿越导致断更，这说出去谁信呢！

　　殊不知，这副模样落在江书墨眼里，却全然是落寞和伤心，在他的印象里，李昊时刻是乐观又豁达的，从未露出过像此刻这样的表情，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一样，这个陌生的世界令他觉得孤单和害怕，他在怀念和悲伤自己回不去的世界。

　　他瘦弱的肩膀被纤细的双臂撑着，肩胛骨耸起一个流畅的弧度，大睁一双无神的眼睛，连平常总是在微笑的嘴角也垂下来。

　　江书墨是怜惜的，但也并不只是怜惜。

　　慢慢的，江书墨的目光逐渐从怜惜转化了为一种肆无忌惮的观赏，他能感觉到自己在缓缓分成两半。

　　理智告诉自己，他此刻该上前，温柔地安慰和怜惜他，像是从前那样。

　　江书墨抬手抚摸自己的嘴角，下意识摩挲，在判断自己是否露出了不合时宜的微笑。

　　然后又释然地笑了，还好，他看不见。

　　这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李昊必须倚靠他，也只能倚靠他。

　　一旁，李昊黯然的表情只维持了片刻，他试着转动了身体，没有意识到此刻就在床边，整个人朝着地面栽去。

　　下一秒，淡淡的冷香倏地靠近，李昊被按进一个怀抱里，他整个人几乎被圈在江书墨胸前，动弹不得，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能帮我个忙吗，我想去茅房……”

　　江书墨将他扶正，李昊正欲站稳，整个人突然腾空，被横空抱起。

　　李昊的耳边能听到江书墨稳定的心跳声，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姿势，连忙摇头，“放、放我下来。”

　　江书墨告诉他，“这里的地砖不平坦。”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

　　李昊试图解释，自己只是眼睛看不见，基本的自理能力还是有的。

　　江书墨顿了顿，道：“你身体本就不如习武之人强健，又全无内力，如今双目不能视物，无法倚靠五感辨路……不可再出闪失了。”

　　言下之意，他太弱鸡了。

　　这话让李昊完全无法反驳，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死宅，连青莲如何给他下毒，自己何时失明都不知道，除了主角，这个世界他确实谁都不能随便信任。

　　李昊试图挣扎，“我好歹是个大男人，不至于因为失明就成为一个废人，而且，我不想麻烦你。”

　　江书墨不在意地笑了一声，问道：“当初你照顾我的时候，觉得麻烦吗？”

　　李昊摇头，“当然不。”

　　江书墨嘴角勾出愉悦的弧度，“这也是我的答案。”

　　李昊心中一暖，眼眶都差点红了，他何德何能有这么好个大兄弟！

　　他眼睛看不到，只能仰头朝对方真诚地笑，“那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江书墨低头，眼底一片晦暗不明，“荣幸之至。”

　　***
　　很快，江书墨派出去的人传来消息，白小女此刻正在武林盟，为武林盟的千金，也就是江湖第一美女治病。

　　江书墨表示，他正在收拾行李，明天就出发去武林盟。

　　听到这个消息，李昊先是一脸无语。

　　剧情君也太努力了。

　　按照小说剧情，江书墨在征服魔教之后，下一站就是武林盟，参加武林比武，开始扮猪吃老虎打脸装逼的剧情。

　　而如今的主角，分明一副摆烂的模样，还自制什么三无小药丸，活脱脱一个恋爱脑，别说剧情了，连人设都崩得一塌糊涂。

　　原著小说里，社会你江哥不说短情绝爱吧，也算是翻脸无情。

　　江书墨一直津津有味地看着李昊不停变换的表情，对方因为双眼看不见，再也没办法避开别人的目光强装淡定。

　　看见李昊舔嘴唇，他递过去茶杯，柔声道，“喝点水。”

　　“谢谢。”李昊抬手托着江书墨的手，小心翼翼地张嘴寻找茶杯的方向，在主角的帮助下，一饮而尽。

　　对于见惯了光明，适应突如其来的眼盲是很难受的。

　　他终于能懂得当初紫薇眼睛瞎了时那么激动的样子，因为他自己也常常慌得东倒西歪。

　　常听人说人瞎了后听力会变好，谁曾想，他瞎了后，别说听声辩位了，连方向感都丢得干干净净。

　　他才发现黑魔山是这样安静，连人好像都碰不到几个。

　　“放他们下山了。”江书墨坦然道，“既然我们要离开，这群人也没必要待在这里。”

　　李昊心道，好家伙，这魔教教主当的，跟玩儿似的。

　　李昊想起什么，问：“殷娇娇呢？”

　　江书墨：“就是她带头下的山。”

　　被小说女主们嫌弃的人设，倒是一点也没崩。

　　李昊诶了一声，突然想起，这人都散了，那他那个苦恋的对象呢？

　　江书墨轻笑一下，“不急于一时。”

　　他补充说，“你的眼睛要紧。”

　　李昊露出愧疚的表情，他拽了拽对方的衣角，说道：“等我眼睛治好后，就帮你去追那个姑娘，你这么善良又优秀，肯定会马到成功。”

　　半晌没声儿，李昊仰头，周身涌出一股子冷意，下一秒被江书墨揽进怀里，“起风了，先进屋吧。”

　　屋里没开灯，李昊如今瞎了，也做不了什么，这个世界也没发明出盲文让他打发时间，只能坐着或者睡着。

　　此时，一声炸雷，吓了李昊一激灵。

　　窗外下起暴雨，雨声从四面八方袭来，让李昊陡生不安之感，他缩回被子里。

　　门应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吵闹。

　　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李昊察觉不到现在几时了，自从眼瞎后，他基本上失去了时间观念，问道：“天黑了吗？”

　　江书墨回答：“嗯，该休息了。”

　　李昊折腾了一天，其实也疲乏，此刻在大雨之中，心悸与后怕缓缓涌上来，他眉头紧皱，被子盖住下巴，以一种蜷缩的姿态抱住自己。

　　江书墨立在床边，俯视陷在柔软被窝的身体，目光逡巡，从微张安静的嘴唇，到挺翘的鼻尖，最后停在对方不安的眉毛上，他想要伸手去触碰，又不想打扰李昊好不容易才有的睡意，不经意间，丝丝缕缕溢出的黑气已经袭向对方，代替自己，一路纠缠，缓慢地拥住了对方。

　　本来在熟睡中的李昊，隐隐觉得拘束，他不自觉呼吸变得加快，陷在枕头里的头偏向一边，试图摆脱这种不安感，却无济于事，连睁开眼睛也做不到，只能任由缥缈的黑气在自己周身纠缠，仿若一只陷入蛛网的猎物。

　　这副毫无防备由弱小的样子，让江书墨眸色深沉到仿佛是雷暴雨下的海面，他有些怀疑自己，这种温柔的戏码还能坚持多久。

　　不能吓到他。

　　如今，已经逃不掉了。

　　既然如此，就暂且陪他玩玩，所谓的江湖戏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