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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   漆黑的雪夜中,隐隐可见一抹纤细的身影。

      这人穿得单薄,身上裹着张辨不出颜色的羊毛毯子,蜷在一堆枯枝后发抖。

      真的很冷,手指都快被冻僵了,冰凉蚀骨。

      青冢吸了吸鼻子,捂着胸口,惊魂甫定。

      她活动了手腕子,前几日总被麻绳捆住手脚,粗燥的绳索磨破娇嫩的肌肤,在雪色的肌底上划出道道血印。

      手脚长时间不能活动,关节处又酸又僵,随着青冢的动作,脚腕处也传来阵阵刺痛。

      她低下头,揉着疼处。

      头上拢着遮风的毯子滑下去几分,借着清冷的月光,露出一张大惊之后神情怏怏的脸,脸颊上抹了许多灰尘,看不清楚面容,倒是那双清澈的眼眸,熠熠生辉,长睫上沾了一粒雪花,眨眼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大盛国与成宣国接壤,相邻之处便是她现在身处之地,两国共有的山脉,世人称之为,华墟。

      举目而望,尽是白茫茫的雪原,连禽兽都不得见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树绵延数百里,越过去,才能抵达大盛国,她的故乡。

      可是,青冢咬咬嘴唇,面露忧愁。

      想在冬季孤身穿过华墟林,分明就是送死,可是此刻回头也是死,若是再次落入那伙人之手,她另愿冻死在密林之中。

      反正,她是死过一回的人。

      青冢六年前便死了,因为偷逃出来被捉住,叫人硬生生毒打致死。平时里的“好姐妹”被命令站在廊下观看,她们也都是苦命人,被人拐骗,或者买来,在这两国交界,仓皇无序之地做违心的勾当。

      密集的拳脚落在青冢纤弱的身体上,剧烈的疼痛如同涨朝的江水,令她痛不欲生。

      血从额角淌下,迷了青冢的眼睛,在一片血红的视野中,她看见施暴者狰狞的面孔,还有他们身后,脸上带着麻木以及悲哀的“姐妹们”。

      “我不想死……救救我……”

      这是青冢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她想了起远在大盛国的弟弟,他还没有成年,又眼盲,倘若自己死了,弟弟怕是也活不下去。

      浑身污血的青冢慢慢从地上直起腰,她廋极,嫩黄色的抹胸窄腰裙妥帖的包裹着她曼妙的身姿,腰肢盈盈一握,好像一只手就能环住,胸前袒露出一片雪肌,白的晃眼,只可惜被血染红了一片。

      青冢是个美人,就算此刻狼狈不堪,也如一枝绝艳的花蕊,眉眼低垂,眸中似有千种风情。就连下死手的打手都不免心软。

      他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还从没见过青冢这样好看的女子,让他忍不住想要为其向主人求情。可是,在华墟林附近,主人的命令比天还大,青冢不服管教偷偷逃跑,抓回来按规矩就是要当众打死,就算她长得好看,也只能做只薄命的艳鬼。

      成了鬼的青冢在华墟林附近飘荡了许多天,死后她惊喜的发现自己不再惧怕饥寒,也不怕刮风下雨,可她也没有办法离开华墟林,只好日复一日在附近飘荡。

      青冢姓魏,生来就被视为不祥之人,母亲因她难产而亡,父亲痛不欲生,刚降生于世的青冢不仅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父亲的宠爱。

      路过的算命先生说青冢命中带煞,需要一个带煞的名字来压制命格,先生捋着自己灰白的八字胡,从魏父手里头接过银子,掂量几下挤出一丝笑容,慢吞吞道:“便叫青冢吧,如此可保平安顺遂。”

      从此青冢便有了这个丧气到无与伦比的大名。说来也是奇了,此后魏父带着蹒跚学步的青冢进京做生意,竟然白手起家,靠一己之力在京中站稳脚跟不说,还置下了不少产业,魏父手下的绸缎庄生意红火,在京中富家太太小姐们中口碑爆棚,人人都争相购买。

      魏父成了魏老板,取了继室,继室冯氏来年就为魏家诞下了个大胖小子。

      这真是应了算命先生的话,魏氏一家当真就平安顺遂了。

      直到魏父为宫里头的娘娘做了件衣裙,忽而之间,魏家便大祸临头。青冢那年十六岁,弟弟才三岁,从宫里头来的“官儿”掐着细嗓子,指着父亲的鼻尖骂道。

      “没眼力见的东西,牡丹正红色只有中宫皇后可用,区区一个贵妃,竟然也敢僭越,妄图取而代之,你们这些从犯,统统该死!”

      青冢那时候不明白那“官儿”的意思,只见父亲不停的磕头,口呼恕罪和冤枉。府里乱哄哄的,继母冯氏将弟弟塞到青冢的怀中,嘱咐她看管好弟弟,说完,便被一个官兵模样的人拉走了。

      直到青冢与弟弟被充为官奴,才从他人之口得知,贵妃在宫里头行巫蛊之术,已经被皇上下令赐死,而他们魏家,不过是帮贵妃做了件衣裙,在袖口绣了几朵正红色的牡丹花,便遭了死罪,因青冢与弟弟年幼,才侥幸苟活,只被充为官奴罢了。

      命运对青冢很不友好,给了她十六年安稳的岁月,终究狠狠刺了她一剑。

      青冢面貌随母亲,桃花眼、樱桃小口,唇边梨涡清浅,黑发如瀑,虽然只有十六岁,早已出挑惹眼,没几天就有许多人来打听她。按照大盛朝的律法,被充为官奴的人便是朝廷的财产,私人可使银子向朝廷购买。

      达官贵人、娼馆妓院都会定期过来挑人。

      面若桃花如含苞待放的青冢,自然成了那些“豺狼”眼中的鱼肉。

      春仙阁的妈妈出价最高,便是她将青冢赎了回去,又转手买给了华墟林的“主人”。

      从此,直到死,死后成了鬼,青冢都没有回过大盛。

      这年冬天,华墟林破天荒的下了场大雨,惊雷滚滚,大雨倾盆,吓得青冢做鬼都不得安生。往生后她就十分畏惧惊雷和阳光,她慌忙躲在一间房子的屏风后面,心中没由来的慌张。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巨响,青冢抬头,眼睁睁看着道泛紫光的惊雷劈下,来势汹汹,已避无可避。

      看来老天是想叫我灰飞烟灭,连做只浑浑噩噩的鬼都不允。

      天雷贯穿了青冢的身体,或者说魂魄,屋子里飘出一股浓烟,刺刺拉拉一阵响动之后,屏风之上窜出一股火苗。

      “不好啦,着火啦!”

      “快!姑娘房里头着火啦!阿庆,还不来救火!”

      一时间华墟林旁这最华贵的建筑,在来往行商间大名鼎鼎的华墟宫一角,开启一阵短暂的鸡飞狗跳。

      鬓角簪了朵艳俗珠花的秦妈妈推门走进来,一阵香风当面扑来,青冢微微蹙眉,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秦妈妈见屋里头那新来的女子无恙,巴掌大的脸蛋上眼含点点水雾,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翠,已经有几分尤物的姿态,今后定大有用处,不免对自己的眼光十分得意,连带着脚上踹人的动作,都带了分怜惜。

      “死蹄子,是不是你纵火?!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秦妈妈破口大骂,一脚踹在青冢的小腿上,脚上一阵疼痛,青冢脑中还是一片眩晕,一下子半跪倒在地,膝盖狠狠嗑在地上。

      阿庆提着桶水走进来,将屏风上的火扑灭后,抬头看了眼被雷劈怀的窗户,弯腰恭敬地道:“秦妈妈,是雷引燃了屏风,您看这窗户纸都焦了。”

      “哼,这还差不多,你给我老实点!”

      一身甜香的秦妈妈好似香囊成精,刺鼻的甜腻气熏得青冢太阳穴突突直跳,年轻时秦妈妈想必也是美人一个,可惜美人迟暮而不服老,脸上沟壑纵横填满了白灿灿的香粉,更加显出老态来。

      青冢打了个寒颤,伶仃的身子骨往后一缩,低头不语。

      秦妈妈当她知错了,冷哼一声仰头走了出去。

      风寒袭人,凉意蚀骨,衣着单薄的青冢犹如萧瑟疾风中的一株温室花蕊,抱臂打起冷颤来,她一头乌黑茂密的秀发半垂,修长白皙的脖子上围了圈粉色的围脖,毛绒绒的,和白色的肌肤相映成趣。

      华墟宫里头的姑娘们个个都是这样的装扮,怎么这新来的姑娘就这般出众好看呢?

      阿庆是华墟宫里头的奴仆兼打手,他抓了抓头发,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女伸出手,有几分憨气道:“姑娘快起来吧,地上凉。”

      青冢仓皇抬头,惊讶问道:“你看得见我?”

      成了鬼之后她飘荡数年,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她,更别说与她说话了,她每日飘呀飘,看遍见了很多人很多事,渐渐懂了许多道理,不再像以前一般傻乎乎轻信于人,什么都不懂,只是没有一人能见到她与她说话,那样的日子太孤独太寂寞了。

      “当然看得见。”阿庆笑了,他是个高大的年轻后生,有张方正甚至略带秀气的脸庞,虽然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讨生活,骨子里头还带些天然的善良,他将青冢从地上扶起来,语气中带着好意的劝说:“姑娘里已经三天不吃饭了,身子受不住的,多少吃些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青冢如再次遭到雷击般,手紧紧攥住阿庆的胳膊,急切问道:“你……现在是元华几年?”

      阿庆后退半步,脸颊上泛起些不自然的红晕,目光落在青冢白皙娇嫩的纤指上,正握着他粗糙的手掌,阿庆头一遭有这待遇,脸一红心一热,小声回道。

      “元华十二年。”

      六年之前,青冢死的那年,正是元华十二年。

      在华墟林飘荡数年,孤魂野鬼一只的青冢,就这般被一道泛着紫光的惊雷,哄然一炸,回到了六年前,回到刚被华墟宫主人买回,带至华墟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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