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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   说起这门婚事,江月篱便气不打一处来。那年,父王打了胜仗归来,一高兴,便在府中设宴庆功。江正这人有个毛病,平时领军时饮酒甚少,但若没仗打了,每回一喝一个醉,醉了还死要面子。那日也不知怎的,便随口应下了这门亲事,酒醒后懊恼不已。谁知对方第二日就亲自上门定亲,当着那么多人说出去的话怎么收回?他堂堂王爷,又是皇上的亲弟弟,丢不起这个人。最后就连皇伯父都骂他糊涂。

      没过多久,江正又领兵出征了。江月篱与母妃,还有弟弟留在京城。素闻那人品行不端,经常与一班狐朋狗友一道流连烟花之地也就算了,还仗势欺人。她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趁父王不在,想尽各种方法让那人对她也同样喜欢不起来。巴不得他退婚。

      其中一件……

      江月篱心虚地看了对面一眼。

      却听白景迟不知好歹地哈哈大笑说:“为了退这门亲,郡主,你可是无所不用其极。想当初谨之兄……哎哟!郡主,你踩我做甚?”

      江月篱还嫌这脚踩得不够狠,脸上笑脸盈盈,桌下咬牙又狠狠辗了几下,直辗得白景迟嗷嗷求饶。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初若不是逼于无奈,她会找唐晟下手?谁让那人自诩京城第一俏公子?自以为没人比他更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她只好找个更好看的来膈应他了。

      唐晟稳稳放下茶盏,淡淡看了二人一眼,这一眼真真是意味深长、顾盼生辉。江月篱心尖一跳,勉强对他一笑,心道:即便当初确实喜欢过,玩着玩着动了心,胡闹,那也是过去的事,也是她年少不懂事。都放下这许久了,大家还是忘了的好。

      白景迟终于明白方才自己哪里招惹到她了,这种事怎么能在受害人面前提及?遂找话岔开道:“郡主,那你将来有何打算?”

      还打算?江月篱可没想那么长远,且不说如今定南王府是个什么光景,就算没这样,她一个被人退婚的女子,年纪也不小了,还有谁会争着要不成?这点,她四年前就有准备,当时与眼下想法一致--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父王又不是养她不起。谁让他当初酒后失言?

      不过,既然是白景迟问,江月篱自然不会说这种破罐子破摔的丧气话。看看二人,一笑,问:“要不……你们考虑一下?本郡主或许可以随便挑一个下嫁。”

      白景迟毫不犹豫道:“好啊!”

      唐晟微抬眉睫看着二人一声不吭。

      还好还好,江月篱隐隐松了口气。还好唐晟没像白景迟那样破口而出,否则今晚这顿饭就要吃得不是滋味了。哪怕是玩笑都不行。

      不过,须臾,唐晟道:“我将长驻庆城。”

      “啊?”江月篱二人很是意外。不为别的,他之前的差事明明很多人眼红,那可是京城的巡防营。再说他一走,谁接手?

      过去定南王长年戎边,哪儿有战事,便往哪儿带兵,后又因南方战事频繁,方才更多时候留在南边,被皇上封为定南王,享亲王礼遇。但作为贵妃本家的唐家军,则一直留守京畿要地。唐晟更是以十六岁的年纪掌管了巡防营,负责京城驻防,唐家军素来以他为傲。莫非……

      江月篱与白景迟互看一眼,心照不宣,也没再问他原因。

      可话既然说到这份上,有件事江月篱不得不问,毕竟日后大家在庆城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些事无法避免,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遂笑着道:“谨之兄,今日那父子二人莫不是在京中有什么关系?”

      这层关系不用说得太过明白,相信唐晟不会连这都听不懂。之前的县令因何被她十堂兄江玦斩首示众,恐怕朝廷上下就没人不知道的。而这些地方官几十年、甚至一辈子也见不到那人一眼,又如何不被人察觉地向那人纳贡?那人又用了什么方式监控他要监控的人?明线,暗线一个都少不得,不然做得太过草率迟早会翻船。就是做的这般严密,不也被人翻出不少罪行来了吗?

      这种事,大家心中明白,除了苦无证据,更多的却是敢怒不敢言。毕竟那人是储君,将来要君临天下的人,谁都会选择明哲保身。可她不用,保不保,定南王府都是那人眼中钉。

      唐晟不答。

      江月篱笑了。其实何须问他?他既然出现,便说明那父子二人确实是其中一处暗线。若她今儿真动了,搞不好又被那人无端端记上一笔黑账。可她压根儿不在乎。遂故意一声长叹:“谨之兄,你这样,我很为难呢!莫非就因他身份特殊,是你表哥,我便要睁只眼闭只眼?皇子犯法尚与民同罪,莫非他比我那几位堂哥更尊贵不成?”

      竟凌驾于律法之上?试问普天之下除了皇伯父,谁敢?相信这话若传到皇伯父耳中,他老人家必然当场拍案而起。她更不可能留这么根扎眼的针在庆城县。

      所以这根针,即使唐晟不同意,她也要拔,而且非拔不可。她问,自然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至于他怎么想,她管不了,横竖大家立场不同。

      江月篱挑衅地看着对面,已做好随时翻脸的准备。

      唐晟淡漠地看看白景迟,最后看着她说:“我来。”

      “哈?”江月篱好似高高举起了一根棒子,却突然挥不下去,有点儿不知所措,也有些郁闷。这人半年不见,莫非真性情大变?居然帮她?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接话,唯有呵呵呵呵。

      无疑,由唐晟来处置那两人,是最好的选择,但江月篱之前连想都没想过。她忽然有些明白了。要监视定南王府,何须暗探?唐晟素来我行我素,多个人,他反而觉得碍手碍脚,这本就是他的风格。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江月篱连这声多谢都省了,难不成还要多谢他来庆城县监视他们一家?也难怪那人委以重任,她父王什么人?带兵二十余年,又是皇伯父的亲弟弟,军中威望极高,即便如今下野,在那人眼中也只不过是父王做与不做罢了。恐怕放眼大宛军方,也唯有将门唐家能稍稍与之抗衡。

      也罢。江月篱见好就收,遂拿出一等良民的觉悟,对他说:“好了。谨之兄远道而来,咱再不许提那些无趣之事,实在有煞风景,今晚只谈风月。”

      此时,桌上饭菜已过半,唐晟却滴酒未沾,江月篱觉得很不公平,催促道:“谨之兄,你有点儿不给本郡主面子哦!既是替你接风洗尘,你怎可以不饮酒,独善其身?今晚怎么也要不醉不归。”

      唐家军军律其中一条便是不得饮酒,而这个不得饮酒,不仅仅指领军之时,但凡加入,便从此不得,那是相当的苛刻。她怎会不知?却又忍不住想使坏。与他相识四年,尚不知他酒量深浅,往后如何“相处”?

      何况江正在家从不约束女儿,江月篱的酒量当然不浅,自问还没几人能喝得过她的,因此也相当自信。

      反倒是白景迟前前后后饮了大半壶,有些酒意上来,想着县衙尚有几份较急的公文要处理,今晚或许还得挑灯夜战,赶紧帮腔道:“谨之兄,下官都陪郡主喝了快半壶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接着陪她一下?否则她不尽兴,回头又要埋怨我俩了。”

      唐晟淡淡瞥了一眼身前的酒杯,态度不甚明朗,好一阵才伸出修长的手指执起,也不出声,仰头一口便咽了下去。

      “好!”江月篱见他破戒,犹如抓住了一条小辫子般兴奋,拍手叫好,拿起酒壶便起身转到他身边坐下,又殷勤地给他斟满。说:“我俩好似头一回坐在一起饮酒呢!”

      唐晟微微侧脸看着她,问:“你呢?”

      态度很明显,难不成让他一个人饮?

      想着白景迟也喝得差不多了,得留下个清醒的自己人,江月篱兴致上来,遂又起身过去取来自己的酒杯,斟满,举杯道:“好。我陪你饮。多少都成。”

      这面子得给足了才是,谁让她家几百上千口性命如今都握在他手中呢?不到万不得已,她才不会轻易与他真翻脸。又担心酒不够,赶紧叫来店里伙计再去取两壶。

      完了问唐晟:“够不够?酒菜不够接着点。”

      她再落魄,也不会没银子付账。

      唐晟微侧着脸,说:“怎样都行。”

      --

      夜。月色朦胧,繁星点点。皎华的月光穿透稀薄的云层轻轻洒在小城青石街道上。长街一头蹒跚走来的两个人在这片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街上几乎所有商铺都已早早打烊,也没有行人的身影,与过去繁华的京城大街简直是云泥之别。兴许这座城里的百姓都一向勤俭,竟也没有几户人家挂出替行人照路的灯笼。

      一人的身子几乎挂在另一人身上,她微微闭眼靠着他的胳膊,小声嘟囔:“谨之,下回我还请你饮酒。”

      她身边这人看上去十分清醒,只是那双极具诱惑的眼眸比平时睁得略大,十分刻意,却一如往常没有回答。

      她仿佛也不需要他回答,一个人自说自话道:“今儿真高兴。真的。从来没这么高兴。我终于不用嫁给那种人了。你说我应不应该高兴?”

      实则她似乎还是有点不开心,可是她已习惯将所有的不开心放在自己一个人心里。

      他终于应了一声:“嗯。”

      相当笃定。

      得到认可,她又说:“你也觉得我应该高兴对吧?那你呢?开不开心?”

      显然已比方才开心了一些。

      他又嗯一声,“当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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