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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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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芝的家在市医院旁边的一个老式小区,楼房一码都是六层,外墙米白色的漆在风雨霜雪的侵刮下已显斑驳。
站在楼下往上看,陈釉陆鲜衣都有些感慨,尤其是陈釉,算起来大约有四五年没来这里了。小时候常常和陆鲜衣瞒着他爸来这里,他妈妈住的这栋在小区西面一角,紧靠的一道墙外就是一排废弃的仓库和荒寂的山坡树林,是个探险的好去处,所以成了他俩的秘密基地。
墙外的小道通往医院后门,以前城管管得松,小道上全是卖小吃的推车,5块钱一大碗鸡蛋火腿肠炒面,酱油总是裹满了面条;6块钱就能买一份麻辣烫吃到撑,大锅锅盖掀开热气蒙了眼,老板记忆力惊人,总能分清哪个煮菜篓归哪个客人;2块钱打一杯八宝粥,酒酿黑米银耳红豆随你加……
城建之后,推土机把仓库提成一堆堆砖土、把山坡夷为平地,城管隔三差五地驱赶,把小推车一辆一辆赶出了这里。
陈釉慢慢的也就再没来过这里,不过不来这里的根本原因还另有其他。
五年前的一个寻常盛夏,陆鲜衣约陈釉到秘密基地“捉鬼”。大白天的哪来的鬼?陆鲜衣偏偏能说得神叨叨的,唬她医院太平间有些贪玩的小鬼就是喜欢从后门溜出来来这里玩。
“光躺在里面多无聊啊,他们也喜欢跟我们一样来这儿玩!”陆鲜衣跳了两根结实的木棍,短一点儿的递给了陈釉。
陈釉被唬住了,把木棍紧抱在怀里:“可是我爷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唉,你爷爷那是安慰你!因为你害怕所以他就骗你说没有,”陆鲜衣走在前面,木棍在空气中挥来挥去,“世界上不仅有鬼,还有很多!”
陈釉忙迈着碎步紧跟到他身侧:“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挥着木棒的手突然停住,陆鲜衣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眼光炬炬,神色严肃,声音低沉:“我看过。”
陈釉下意识又向他靠近了一点:“在……在哪?”
移动着目光望向女孩的右肩侧,男孩表演力十足地睁大双眼,凝重地一字一字说:“在……你……肩……膀……上……”
不怪陈釉胆子太小,实在是这里的氛围过于契合,破败的仓库除了他俩一个人都没有,四周都是灰蒙蒙的色调,天色又阴沉沉的,乌云积在天空上,雨要下不下的样子。
陈釉哭叫着凑上去拽他的胳膊,生怕下一秒自己落单了,身后就会有双鬼手把她拽走。
陆鲜衣使劲儿掐自己大腿才憋住了狂笑,依然坚定地演下去:“别怕,有我在,咱们来这不就是捉鬼的嘛!”
行,那就……捉……吧?陈釉两腿抖得跟筛糠似的,苦着脸紧贴着陆鲜衣往前走,越是随他四处张望越是心里发慌,行至一棵树根粗壮、盘踞在路旁的广玉兰树时,陈釉喊了停。
“嗯?有情况?”陆鲜衣兴奋地问。
陈釉摇头:“不,我突然想到,我们得留个记号,万一鬼给我们施了法术,我们迷路了咋办?”
陆鲜衣配合地歪头一想,然后重重点头:“嗯!你真聪明!那在哪留记号?”
“就那棵树吧,”陈釉伸手指了过去,蹲到地上捡了块边缘尖锐锋利的碎石,“我去树干上刻个记号!”
“好!你去吧!”陆鲜衣停在原地鼓励。
陈釉往前走了两步又失落不安地回头:“一……一起吧。”
陆鲜衣在心里爆发出了无数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郑重其事,他一副英勇赴死的样子:“好!一起!”
两人朝树走去,这树树叶肥厚茂盛,绿得好像要滴下来,树干粗到两个成年人合抱都未必抱得过来,陈釉往树干前一蹲,开始认真刻字,在大树的对比下跟个小兔子似的。
好奇她刻的啥,陆鲜衣凑过去看,眼见她认真仔细,像对待一件工艺品,每刻完一个字还把木屑都吹干净。
就是这刻的内容嘛……也太不要脸了
——大哥陈釉(换行)小弟陆鲜衣???
“有你这么胆小的大哥吗?!”陆鲜衣叫唤。
陈釉嘿嘿一笑:“那不管,小弟就是要保护大哥的,所以你得保护我,懂吧?”
懂个锤……刻好字的陈釉心情舒畅了很多,指挥着陆鲜衣继续在前面带路并且保护她,她牵着前面这人的衣角,寸步不离。
两个人来到一个库房的第二层,这个第二层是层很矮的平台,离地面也就一米左右,第一层太无聊了所以陆鲜衣提议上来看看,却没想在平台上转了又转也还是空空如也。
没劲,那就回第一层吧,陆鲜衣走到平台边缘发现它离地面不高,这下兴致就来了,直接跳啊还要楼梯干啥!
他对着身后拽他衣角的陈釉说:“我们跳下去吧!”
莽撞少年做事只瞻前不顾后,说完话还没等后面的女孩给反映自己就往下一跳,毫无准备的女孩被他衣角连带着往下一跌,面朝下径直摔在了地上。
痛,真的超痛!陈釉现在回忆那一刻还会情不自禁地捂鼻子,当时她大脑空白地抬起脸,感觉鼻子下面一股热流,手一探,竟是满手的血。感官接收到了鼻子和膝盖的剧痛信息,陈釉忍不住地大哭起来。
陆鲜衣也慌了,女孩脸上手上都是鲜红的血,哭声就像刀一样剜在他心上。“都是我害的”,颅内持续回响着这句话,他极度内疚地走过去小心翼翼扶起陈釉。
“对……对不起!”他低头难过地说,所有口袋都摸遍了也没找到一张纸可以帮她擦血。
陈釉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更恐怖的是鼻血还在往外流,她一抽一抽地抬头说:“陆鲜衣……有鬼推我……呜呜呜呜呜呜鬼把我推下来了呜呜呜呜呜痛死了!我们回家吧!”
陆鲜衣既心疼又好笑,忙安慰道:“好好好,我们赶紧回去,回头我来帮你收拾这个鬼!!”
陈釉被他搀扶着站起来,一跛一跛地走:“那……那不行,鬼……也会推你……你的。”
“没事儿,我不怕!”陆鲜衣一边扶着她走,一边伸手摊在她鼻子下面想帮她接血。
陈釉怕弄脏他的手,扭开头:“你别……别接!接了还是会流血……没有用……”
或许男孩只是想弥补自己心里深深的愧疚吧,脏不脏什么的,也就来不及想了,执意要帮她用手把脸上的眼泪和血抹干净……虽然越抹越花。
回家后,看到陈釉惨相的陆仲华把儿子一顿教训,恐吓他要是再带着陈釉乱跑就把他腿给打断。垂头坐在沙发上的陆鲜衣听着爸爸暴怒的骂声,心里也想着,再也不带陈釉去那个地方了。
哪曾想,五年之后还是来了这里,即使这里已经面目全非,不复当年模样。
陈釉跟着陆鲜衣爬楼梯爬到五楼,门上的对联画的还是去年的生肖,陆鲜衣开始还能温柔地按几下门铃耐心等待,等着等着门里也没动静,他便开始急了,改用手猛拍着门,冲着门里喊。
狂轰乱炸没把他妈妈喊出来,倒是把不堪其扰的对门邻居弄了出来,老大妈开着门缝探出头来抱怨:“那屋又不住人了,你们找谁啊?!”
陈釉奇怪:“不住人了?”
“是啊!几个月前就搬走没在这住了呀!”
陆鲜衣着急地追问:“您确定吗?屋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她不在这住了吗?”
老大妈点头:“我知道,王医生嘛!确实搬走了,不在这住了!你们别敲了,没人的!”
防盗门随后重重关上了,陆鲜衣感觉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被巨石砸碎了,他转头看向陈釉,眼神似乎在求助:我该怎么办?
电话也打了,信息也发了,都没个影儿……问外公外婆他们也都不知情,那就干脆来住的地方找她吧,得到的结果比任何一个都让他震惊,她居然瞒着他搬走了,一瞒就瞒了好几个月!
陈釉安慰地拽了拽他的衣角:“我有个办法,但不知道有没有用……你要不要尝试联系一下阿姨的那些牌友,或许他们会知道点消息。”
陆鲜衣捏紧了拳头,哑着嗓子说:“好。”
两人慢慢下楼,陈釉牵着他衣角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她轻声问:“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在那棵树的树干上刻下的记号?”
陆鲜衣跟在她后面,点头说:“嗯……你是大哥,我是小弟。”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一起一伏,渐渐重叠。
“那……”陈釉走下一级台阶停住,转过身子抬头望着站在几层台阶上的单薄少年,“你现在承认了不?我是大哥,你是小弟!”
仿佛一下子回到五年前的那天,陆鲜衣至今都在后悔当时怎么没有像陈釉这样回头看一下,他笑了笑,答应着:“嗯,大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釉得逞地大笑,转过头继续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哄孩子似的说,“小弟别怕,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