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卷首 · 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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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岁初一，不见艳阳高照，却是依旧霜雪满天，纷纷扬扬的，弥着天际撒开；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又压断了哪一树枯枝。
几位纡朱曳紫的高官一并走着，热心快肠地相互道喜。大明宫中玉琢银装，大雪盈尺，几人所到之处皆留下一长串参差不齐、深浅不一的靴印。
今日百官朝贺，人人精神焕发。就连那白发婆娑的东台左仆射崔大人也瞧着意气风发。几位大人更是喋喋不休地谈起了昨日陛下的赠下来的飞帖。
“听闻陛下今岁的飞帖是家家不一，可谓是煞费苦心呐！”
于是人人开始称功颂德。
崔仆射轻咳一声，叹道：“如今我朝是中天之世，陛下却是一向卑宫菲食，诸位可该好生学习呐！”
底下又是一群朱紫之官阿谀奉承。
高阳闻言轻嗤一声，附下身子替小女儿理了理外披，又瞥见跟在身后的小黄门，道：“你去兴庆宫南熏殿一趟，太后此时约摸在那边，替本宫告诉太后本宫就不去她那边了。”
“是。”
小黄门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句，落荒而逃。
宫中处处传言，高阳长公主的驸马新岁之后便要启程押送粮草至边境，惹得长公主郁郁寡欢，时常大发雷霆。宫中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岂料今个偏他倒霉，遇上高阳这位活祖宗。
不多时，陛下开始在含元殿接见朝臣外客。
高阳便牵着小女儿在蓬莱殿等着。许久才来了位小黄门说陛下在麟德殿宴请群臣贵胄，来请她过去。
高阳起身，遣了随侍的婢子去叫醒了在偏殿歇着的小女儿宝髻，随后领着宝髻去了麟德殿。
高阳到时，百官正高呼万岁。
她也不避讳，进了殿堂便道：“恭贺皇兄新岁康乐，高阳来迟了些，皇兄莫要怪罪。”
陛下挥了挥崭新的朝服衣袖，叫高阳入座。场上倒是一片其乐融融。
一旁的罗宝髻突然起身奶声奶气道：“宝髻祝愿陛下福寿安康！”
言罢，惹得一众朝臣哄笑满堂。
许是新岁，陛下也放开了些，竟然捧腹大笑，随后又满怀笑意对宝髻道：“朕也愿罗小娘子岁岁平安，生辰康乐。”
高阳的小女儿宝髻生在大年初一，说来也赶巧，新岁生辰往年都是一起过的。
高阳一怔，正要替宝髻谢恩时，陛下便高深莫测道：“朕今日高兴，难得朕的小外甥女这般活泼动人，不若今日朕就封她为县主，高阳瞧着如何？”
“高阳代女儿谢陛下圣恩。”
高阳起身，谢恩。
陛下挥了挥手，道：“免礼。”
陛下又瞧了瞧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的小娘子，转而向朝臣百官道：“朕想请诸位也为县主奉福，便请诸位替县主斟酌封号如何？”
参知政事李大人作揖答道：“陛下，臣早就听闻怀王家的小郎君自幼聪慧无比，四岁能诵百诗……”
言至此，陛下已明白，转而看向怀王，怀王拍了拍身侧的儿子李稹，宽慰道：“稹儿，不必怕，将你心中所想说出来便罢。”
不过才八岁的李稹一步一步走向殿堂中央，腰杆子挺得笔直，望了望高阳公主身边的小姑娘，轻轻一笑，道：“陛下康安。稹愿献上永乐二字，伏愿小县主千秋万载，永世康乐。”
陛下闻言，大笑。
良久，欣慰道：“那便敕封长公主女为永乐县主，此事交由凤阁所辖。”顿了顿，抿唇，又道，“至于怀王家的小郎君，便封为永平郡王，一并由凤阁拟旨。”
此话一出，朝臣皆是窃窃私语，随后齐声一通恭贺。
那站在殿堂之上的李稹不慌不忙，小小年纪却是十分镇定，有条不紊地叩首谢恩：“稹，叩谢陛下圣恩。”
再拜，谢百官恭贺之恩。
陛下扬了扬眉，目光里流露出赞赏。
凤阁内史郑大人也不慌不忙上前领旨。
郑内史不过而立之年，却是一副老成深虑，自视清高的架势，惹得一众追随崔仆射的高官极其不快。一些追随郑内史的朱袍之官也不甘被人骑在头上，自然得回瞪过去。
场上一时暗流涌动。
凤阁郑内史与东台崔仆射同为百年世家出身，一个是荥阳郑氏，一个是清河崔氏。荥阳郑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等豪族甚至可上溯北魏时代。
乌飞兔走，白衣苍狗。这些个世家大族却在山河更迭的巨浪里蒸蒸日上，百余年来，互结姻亲，如盘根错节的参天万木，屹立不倒。
同为山东豪族，崔郑二氏自然来往频繁。崔仆射又是郑内史的长辈，这二位都未见不合，倒是底下一些蝇头小官仗着顶头的世家故作挑衅。
无论场上如何势如水火，宝髻却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小脑袋转来转去不知在瞧谁，一双乌溜溜的杏眼也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也不知她是在思索什么。
高阳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起身替她向陛下谢恩，又趴在宝髻耳边温声细语道：“宝髻，殿堂之上的那位名唤李稹的小郎君可是你的小恩人呢！”
宝髻坚定的点头：“母亲，宝髻知道要谢恩！”于是，小姑娘一摇一摆走到李稹身边，一双杏眼弯弯，奶声奶气道：“稹哥哥，宝髻很……很……”
宝髻心中疑虑，要说很什么呢？
努力思虑好一阵，才十分坚定地大声喊道：“很喜欢你！”
言罢，满堂又是一阵哄笑。
宝髻心中十分不解，为何大家瞧着是在笑话她？母亲时常对爹爹也是这般说得呀！真奇怪，这些大人……
李稹瞧着她若有所思的面庞，却是觉得，这脆生生的声音，仿佛珠玉落盘，格外的讨人欢喜。
小姑娘瘪瘪嘴，委屈地看着李稹，仿佛是询问她是否说错了什么。
李稹忽的俯身温柔地摸摸她梳着垂挂髻的小脑袋，轻声细语道：“我也很喜欢你。”
陛下爽朗一笑，看了高阳与怀王红白交错的脸面，心中略微思忖，扬声打趣道：“你们二人如此这般，朕今日便许诺，待你二人成年之时，赐你二人一纸婚书，成全今日之缘分。两位小家伙，意下如何？”
陛下才言罢，便有官员阿谀奉承。
大唐建国至今，历经三朝皇帝，而西平怀王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开国功臣，高祖皇帝赐封怀王，特准世袭罔替，可谓是风光至极。
上皇在位时，还未袭爵的怀王嫡长子李榷一心想要求娶高阳公主，奈何律法有规，同姓不婚。此事便不了了之。后来高阳嫁了兵部职方郎中罗琅。
职方郎中罗大人原也是关陇氏族之一的河东柳氏长房嫡子柳琅，坊间传言柳琅因不愿入朝为官与柳家断绝往来，以至于更名换姓。
后来更是为了高阳公主心甘情愿入仕。
这三人的恩恩怨怨，坊间口口相传，这三人成虎，传到最后竟成了本朝一大风流韵事。
陛下见高阳冷若冰霜，眉目间似乎是在思忖，便知她心中或许介意。
但此事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不好搬到明面上来谈，也只得作罢。
思忖间陛下的眉宇之间也染上一层忧虑。
站在陛下左侧的内侍官刘公公见状便传唤舞姬。
歌舞升平，鼓瑟吹笙。
人人皆是各怀心思，面上却是推杯换盏，相互道贺。
那些暗处的刀光剑影源源不断，或是言辞间，或是眼神里。分明是和和睦睦，笑逐颜开的日子，麟德大殿里却流淌着权势相争的暗流，令人作呕。
唯有宝髻傻乎乎地盯着对席上的李稹，笑得眉眼弯弯。
仿佛星河坠落，沧海桑田。
后来，李稹终于知道，一切的一切，终是庄周梦了蝶，她是恩赐，也是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卷首 ·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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