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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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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柔走出堂屋时,连熙微追了上来,姐妹俩站在干枯梅枝旁,侧脸显得尤为相似。
五香丸的香气萦绕周身,连柔低垂着眼,并未吭声,还是连熙微忍不住先开口。
“柔儿,从小你就听从母亲的安排,方才见过赵家的人,可有后悔?”
“婚事都没成,有什么可后悔的?”连柔腕间戴着一只细细的银镯,在日光下映射出水波似的柔光。
见连柔还在嘴硬,连熙微有些不满,凤眼微眯,她往前走了一步,意有所指道:“反正你我总归是不同的。”
两人分别后,连柔带着青苓折返葭月居,她将房中的小件物品全都收拾起来,装进藤编的箱笼中。
青苓边忙活边问:“小姐,咱们弄这个作甚?伯府不会真要出事吧?”
面对这个忠心的丫鬟,连柔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她压低声音解释,“先将东西搬过去,若是平安度过这一关,再搬回来便是;若是度不过的话,这些物件便是救命的东西。”
青苓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小姐说的有道理,“那咱们现在就去城西?”
“不急,等天黑吧。”连柔轻轻摇头。
她之所以敢把细软带出伯府,赌的就是圣上的心思。
鱼泉行宫坍塌的罪魁祸首是当朝太子,这一点圣上心知肚明,因此他在下旨抄家夺爵时,还是留了几分余地——不能伤及宁家上下的性命。
青苓虽然不明白小姐这么做的用意,却也不会反驳,只默默做着手上的事情。
没过几时,夕阳隐落,天色幽幽暗下来。
连柔抻头往外瞥了一眼,她戴上帷帽,双手捧起桌上的箱笼,沉甸甸的分量有些压手,但她却格外小心。
主仆俩踩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从角门离开伯府。
这会儿街上已经没几个人了,青苓心里害怕,忍不住唤了声小姐。
不止青苓怕,连柔也怕。活了两辈子,她从未在天黑后出过门。
陪都城中没有宵禁,热闹的夜市也并非摆在附近,连柔深吸一口气,强压住那股紧张。
走了约莫半刻钟功夫,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处巷道黑峻峻的,像是猛兽张开的大口,什么也瞧不见。
连柔心怦怦直跳,捧着藤匣的掌心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她唇瓣发干,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主仆俩跑得也越来越快。
终于,她们绕过小巷,行至一处视野宽阔的主街,此处恰好摆了夜市,周遭有许多往来的百姓,连柔这才吐出一口浊气。
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糖水甜滋滋的香气萦绕鼻前。
白日里百姓都在为生计奔忙,到了夜里才算彻底得闲,俩人围成一桌,坐在长条板凳上,手里端着吃食,时而聊上几句,简直热闹极了。
连柔甚至还看到有人当街叫卖温补养身的汤药。
也不知究竟想到了什么,少女形状姣好的杏眼亮晶晶的,方才因疾行生出的疲乏尽数褪去。
要是她能在这卖药茶就好了。
这样就能好好照顾自己的亲人。
连柔没再耽搁下去,她与青苓快步往城西行去,走了不知多久,终于进了宅子。
今晚要在小院过夜,青苓将箱笼放在地上,手里拿着掸子开始清理浮灰,边忙边说:“小姐,咱们上回到这来,您还在棚屋中救治了一名乞丐,可惜那人不知恩,连句道谢都吝啬出口。”
连柔没回答,只抿唇笑笑,她唇形本就生得好,那双杏眼眯成月牙儿状,说不出的好看。
说来奇怪,鱼泉距陪都极近,那边风雨飘摇,这边却天朗气清。
夜幕上蒙着浅浅云层,月亮和星空时不时映出几分。
连柔在城西小院住了一夜。
翌日清早,她换了件浅粉的裙衫,戴起帷帽将面容遮好,这才动身折返伯府。
走到主街一间名为仁心堂的医馆前,连柔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哭喊声,尖锐而刺耳。
她定睛一看,发现是几名穿着短打的庄稼汉簇拥着一对母子,其中的妇人在旁哭闹,不是赵母还能有谁?
“我儿子这么年轻就成了秀才,他右脸被狗抓出了那么长的伤痕,可不能作疤,大夫你要是不救他,我就吊死在这!”
本朝有令,面有瘢痕、貌丑者不得为官。
原本赵业的相貌虽称不上出众,也能赞一句俊秀,但现在被毁了个彻底。若是治不好的话,几乎再无前程可言。
赵母哭得双眼红肿,她死死拽住大夫的手臂摇晃,险些将人推倒在地。大夫无奈,只能让药童将赵业带进门去,死马当作活马医。
“这位夫人,对于令公子的伤势,老朽会尽力而为,不过究竟会有何种结果,就不能保证了。”
赵母心里不忿,却也明白大夫说的是实话,她牙关紧咬,缓缓点了点头。
此刻青苓也分辨出赵母的身份,拧眉哼了一声:“怎么是他们?”
自打赵母上门闹过以后,青苓对这家人的印象极差,她扯了扯连柔的衣袖,小声道:“小姐,咱们快些回去吧。”
突然,赵母余光一扫,恰巧瞧见了这对主仆。
她眼睛毒,即便隔了一层面纱,她依旧能分辨出连柔的身份。若不是那日去长夏伯府退亲,她儿还好端端的待在长石镇,哪里会出事?
一时间,赵母将胸臆中盘踞的所有愤恨都倾泻到连柔身上。
妇人僵硬而缓慢地松开钳制住大夫的双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爬满血丝,直勾勾地盯着连柔,模样说不出的瘆人。
连柔下意识觉得不妙,她拉着青苓的手,一步一步往后退。
但她每退让一寸,赵母就会上前紧逼一寸。
“连氏,你知道阿业是如何受伤的吗?”赵母面容扭曲狰狞,声音也格外嘶哑。
连柔不断摇头,她从未见过赵业,当初之所以同意这桩婚事,也是相信母亲的眼光,怎知竟遇上这样的疯子。
赵母不想听,也不在意连柔的回答,她冷笑一声,继续说着:
“那日我刚从伯府出来,便看见阿业驾着马车在门外等候,我俩一路赶回长石镇,偏偏在路上遇到野狗,足有十几条,将他的脸给毁了……”
说到后来,赵母浑身都在发抖,她膝下只有两个孩子,赵业是长子,自幼纯善孝顺,在读书上也有天赋,就连长石镇的夫子都说过:假以时日,阿业定会中举。
乡间若出了一个举人,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因着夫子的话,这么多年来,赵母一直以举人亲娘自居,可惜这一切都被连氏给毁了。
若不是长夏伯非要定亲,自己也不会匆匆从镇上赶往陪都;若不是连氏生了张狐媚子的脸,勾引了阿业,事情便不会落到这一步。
察觉到赵母周身散发的恶意,青苓张开双臂护在主子跟前。
她虽是伯府的丫鬟,却几乎没怎么做过粗使活计,论起力气来,完全比不过常年在乡间耕种的妇人。
赵母猛地拽着青苓的襟口,将小丫鬟那张脸勒得发紫。
见状,连柔赶忙冲上前,想要救下青苓,不防被赵母狠狠朝前推去——
不远处是陪都的护城河,浅碧水流在河道湍行,少女两脚踩空,直直跌了下去。
连呼救都来不及。
青苓一口咬在赵母胳膊上,从妇人掌控中挣脱开来,她冲到河边,哭喊道:“小姐!小姐!”
水面被不祥的平静笼罩。
正当青苓挽起袖子准备跳下去时,竟被人用佩刀挡住了。
她定睛一看,发现那人身穿镇北军的官服,瞧着也格外眼熟,好像是将军府的侍卫。
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面色阴寒的骠骑将军。
“将军,我家小姐落水了,您能不能救救她?”
不必青苓多言,伏廷便将玄墨色的披风扯下,直接跃进河中。
此时连柔沉在河底,她水性不差,偏生在被赵母推下水后,右腿磕到隐在暗处的石阶上,伤了膝盖,完全动弹不得,才会不能反抗,不断往下沉。
她有些不甘,却又无力挣扎。
半昏半醒间,她睁开眼,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庞。
伏廷搂住小姑娘纤细的腰肢,带着人往岸边游。
原本他的眉眼就仿佛斧凿刀刻般深邃锋锐,被水浸没后,周身萦绕的煞气更浓,简直令人心惊。
男人弯下腰,捡起青石板上的披风,罩在小姑娘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把行凶者带到大营,严加看管。”
留下这句话,他将陷入昏迷的连柔横抱在怀,阔步走进医馆。
伏季恭声应诺。
凭骠骑将军的身份,足够让伏廷在仁心堂中畅通无阻。此时此刻,堂内医术最精的老大夫站在榻前,仔细给连柔诊脉,半晌才道:
“将军莫要担忧,这位姑娘仅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不过腿间的伤势亟待处理,免得化脓。”
说话间,老大夫拿起剪刀,刚准备剪开连柔的裙裾。
不曾想竟被骠骑将军阻止。
他眸色幽深,像再难融化的坚冰:“我亲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18:00更新三章,因为三次元事情比较多,只能保证每天三千字,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一定会努力加更的!!!!
感谢妹砸们,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