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第21章 ...
-
连柔没想到伏廷会回应自己,她一直觉得,这人身为骠骑将军,性情淡漠孤僻,根本不会将身份低微的商户女放在眼里。
最初连柔怕极了他,总觉得无风不起浪,骠骑将军在百姓传言中能止小儿夜啼,他自身必定极其狠戾。
谁知道还没过多久,那些固有印象连带着心悸就被击碎,烟消云散,被她彻底遗忘在脑后。
“那舅舅多保重,柔儿先告退了。”
少女歪着头,眼底盈着融融笑意,唇珠粉润,在烛火掩映下显出浅淡光泽,即便面上不带半点脂粉,依旧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对上那双眼睛,伏廷喉结上下滚动,险些开口将人留在行宫。
不过他好歹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将士,意志力比普通人强上许多,很快就缓过神来,神态恢复如常。
“你的伞骨断了,拿墙角那把回去。”
听到这话,连柔先是愣住,随后弯下腰身,把墙角的伞握在手里。
这把伞伞骨结实,伞布偏厚,刚才还沾了不少水渍,拿起来沉甸甸的,又有些冰凉。
她一步步往外走,雨线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往下落,雨后特有的清新气息让她精神一震,心情也不像来之前那么压抑。
跟在伏廷身边的侍卫都是他的心腹,这会儿早就备好了马车,对待连柔的态度也变得格外谨慎。
沉默寡言的军汉掀开车帘,等连柔坐稳后,这才扬起马鞭,徐徐前行。
边走军汉边琢磨着,将军今年二十有三,以前从来没对哪个女子另眼相待过,只有连氏女是例外。
她皮相精致不假,但陪都城乃至于整个大业,比连氏女貌美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将军不止没在那些美人身上耗费心神,甚至连看都懒得看。
连柔不清楚军汉的想法,她脊背靠着车壁,柔软指尖摸索着伞骨。
折腾了好一通,她也有些累了,闭上眼,昏昏欲睡。
谁曾想男人那张俊美至极的面前突然浮现在她脑海中,眉目疏朗,轮廓分明。
少女像是被吓着了,没拿稳伞,发出砰的一声响。
车帘外的军汉怕出意外,忙问道:“连小姐,您怎么了?”
小手按住襟口,连柔扬声回答:“无碍,伞倒在地上罢了。”
闻声,侍卫放下心来,继续驾马前行。
连柔走后,伏廷继续翻看卷宗,身边伺候的侍卫将箱笼中玉簟铺在榻上。
玉石相碰,叮咚作响。
青年听见动静,抬眸瞥了眼那张熟悉的玉簟。
“怎么把这东西带到鱼泉了?”
侍卫常年跟在将军身边,早就习惯他喜怒无常的脾性,即使伏廷现在没有动怒,他的态度依旧谨慎。
“咱们在陪都时,您将此物放在书房,时不时还会拿出来看上一眼,属下以为您用惯了这玉簟。”
伏廷挑了挑眉。
放下手中的书册,青年起身走到榻前,掌心覆盖着触手生温的玉片。
他还记得连氏女去将军府给他送谢礼,发现木匣中装着的是玉簟,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可怜极了。
方才查阅卷宗,伏廷已经确定行宫的地基有问题,若是房屋因暴雨而垮塌,玉簟留在这里还真是糟践了。
“把东西收好,明日送回将军府。”
伏廷起身走到窗前,天光完全黯淡,以马车的速度,他那外甥女应该已经回了别庄。
--
马车停靠在别庄前,连柔抿了抿唇角,细声细气地跟军汉道谢。
她不想惊扰了母亲,自顾自撑伞走进了厢房。
连柔没发现,连熙微一直站在墙角,那双向来美丽的凤眼被嫉妒灼得通红,指甲狠狠从木框上刮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响声。
连熙微不是傻子,在鱼泉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柔除了去行宫还能去哪里?
行宫内住着的两位贵人,是她下半生的筹码,连柔已经夺走了爹爹娘亲的爱、夺走了珍贵的茶方,为什么连她的机缘都要抢?
她那张脸生得美,万一陈王或者秦琰动心了,自己拼命筹谋的一切岂不是付诸流水?
想到这种可能,连熙微的脸色霎时间阴沉下来。
原本她只是厌恶连柔这个胞妹,此时此刻,厌恶已经化为浓到化不开的恨意。
也许是要想个办法了。
连柔刚踏进房门,青苓这丫头便红着眼迎了出来,瞧见小姐换了身衣裳,她担忧的问:“小姐,您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你别担心,刚才雨势太大,我只不过在行宫更衣罢了,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少。”连柔眨了眨眼,轻声保证。
“当真?您莫要骗奴婢。”
青苓不太相信,仔仔细细端量着,确定主子面颊红润,藏在衣襟下的肌肤也没有什么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今晚把衣裳细软收拾好,咱们也该回陪都了。”
连柔不能确定行宫究竟会在何时出事,但早些回去,她也能提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手足无措。
青苓有些奇怪,“最近连着都是阴雨天,小姐为何这么心急?”
“鱼泉乃是非之地,不宜多留。”
主仆俩正说着话,连熙微从屋外走了进来,她微抬下颚,瞥了青苓一眼,示意她退下去。
青苓向来忠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是连柔推了她一把,小丫头这才顺着回廊往厨房走。
“姐姐怎么来了?”
重生两月有余,连柔单独面对连熙微时还是有些害怕,却也不像最开始那样手足无措。
连熙微坐在玫瑰椅上,面上露出和缓的笑容,但仔细看去,她腰背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箭。
“柔儿,你我是双生姐妹,世上没有谁比咱们更亲近了,你实话告诉我,刚才究竟去了哪里?”
端着茶盏的手攥的更紧,连柔反问道:“姐姐聪慧,我去了哪里,你会猜不到吗?”
“你果然去了行宫!”
连熙微眸光一暗,随后又缓缓笑开。
“柔儿在行宫可遇上了什么人?”
浓黑眼睫垂落,遮住眼底的恨意。连柔知道连熙微想问什么,她这个姐姐眼睛里只能看得见高处,只能容得下勋贵。
孪生妹妹与陈王相比,连鞋底的尘土都不如。
“我只见到了骠骑将军。”说着,她顿了顿,状似疑惑的问:“行宫中除了长公主和将军外,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连熙微讪笑摇头,“像我这种身份,哪里知道这些事?”
左右都问不出什么,连柔也没再说下去,她给自己斟了杯茶,淡绿茶汤温热,却不到烫的程度,喝上一口,唇齿生香。
柔软唇瓣蒙着一层微光,显得尤为润泽。
看到这一幕,连熙微更不舒服,她心跳骤然快了几分,从袖中取出支桃花钗。
这钗是用桃木雕刻而成,钗头的位置镶嵌着指甲大的粉玉桃花,质地不算名贵,胜在意义非凡。
前世连柔见过这钗不知多少次。
每当夜深人静,秦琰都会坐在院子里,修长指节一遍遍摩挲着桃花钗,格外爱惜。
有一回,秦琰曾向她招手,等她走到近前,发髻就被插上了这支钗。
当时连柔很高兴,她身体残缺,难得有个人不嫌弃她,悉心照料,还将这么好看的首饰戴在她头上。
可惜,秦琰并没有把桃花钗送给连柔。
她不知道,连熙微曾经送给秦琰一只纹绣白鹭和木芙蓉的香囊,桃花钗就是秦琰亲手雕刻而成的回礼。
在连柔嫁进相府的那一夜,连熙微派人将这支钗还给秦琰。
夫君让她戴上桃花钗,不是爱她,而是因为她的容貌与连熙微有三分相似。
月色朦胧,模糊了连柔的五官,也遮住秦琰的双眼,让他觉得连熙微还在身边。
那会儿连柔还奇怪,为何天亮后,秦琰又将桃花钗收好,用一副红宝石头面弥补她,后来她无意间碰到了盛放桃花钗的木匣,惹得秦琰勃然大怒,这才知道真相。
在秦琰眼里,妻子远不如爱物。
现在瞧见熟悉的物件,连柔心里仍不太舒服,却没有表现出来。
“宝剑赠英雄,鲜花赠美人,这支桃花钗与柔儿很相配,你戴着吧。”连熙微笑吟吟开口,她探起身子,作势要将钗插进连柔发间。
连柔猛地往后退,脸色比刚才苍白许多。
“姐姐,先前我淋了雨,怕是着凉了,这支钗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连熙微的手还悬在半空中,起也不是落也不是,只能尴尬一笑。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柔儿了,你好生歇息。”
连熙微离开不久,青苓便从小厨房回来,她手里端着一碗酒酿,里面加了勺蜂蜜,滋味香甜。
连柔心情不好的时候,惯爱吃些甜食。
她将酒酿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整整吃完一碗,腹部升起胀鼓鼓的感觉,淡淡酒香冲散忧虑,皱紧的眉头才松开。
“小姐,您、”
青苓话还没说完,就被连柔打断。
她摇摇头,声音低得好似自言自语:“我没事。”
前路笼罩在迷雾中,随着她的重生不断变化,有些事情连柔自己都没想明白,心绪愈发烦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