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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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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主动提出要见我,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呢。”廖康成将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谜样的得意浅笑。
周六早上,高菲刻意没与廖康成约在咖啡店或是餐厅见面,而是选择了离公司较远的某个僻静的小公园。此刻,两人面朝着一汪冬日里渐冻的小湖,分坐于白色雕花长木椅两侧,间隔至少够挤下一个日本大相扑的。若是不知情者,大概会猜想他们是一对闹别扭、搞冷战的情侣,关系也处于渐冻期呢。
廖康成斜瞄了她一眼,低沉的语调中夹入了些许温情。
“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没事吧?”
“唔……东西带来了吗?”高菲不动声色地以问代答。这话听着怎么像是特务接头呢?话音方落,她险些哑然失笑,却又强自忍住。
“别心急啊,”对方微微一笑,侧过脸来望向她,“凡事欲速则不达,你先前不也经常这样开导我吗?”
高菲并无闲情雅致与他扯谈往事,一心只愿速战速决,态度却又不能太过蛮横,免得惹他翻脸,反而会中断线索。她凝定地平视前方,目光落在不远处正玩跳格子的一对母女身上,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小时候,妈妈也经常带我玩这个游戏,但在彻底治愈感统失调以前,我的跳跃动作总是非常难看,就像瘸了腿的小笨鸭似的。
“我再问一遍,也只问最后一遍:我要的东西,你到底带来没有?”
不知是因为忆及难堪的往事,还是瑟瑟寒风袭人,又或是语气渐转为生硬,高菲的面庞在苍白间透出一抹淡粉,虽然未饰脂粉,仍显得楚楚可人。
廖康成看得心旌神摇,和缓地轻笑着点点头,悠然从背包里掏出牛皮纸文件袋,漫不经心地捏在手里晃了晃。
“喏,东西在此,但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回心转意的?”
“廖康成!”高菲面现愠色,音量骤然上扬,不由得侧目狠剜了他一眼。
廖康成狡黠地吹出一声尖利的呼哨,心中不禁暗笑:她竟始终都没发觉,这种恼羞成怒、几欲喷火的睥睨神态对我最有杀伤力了。几只雪白的鸽子原本在长椅旁边闲散地悠然啄食,咕咕低语,听到他刺耳的哨声便扑棱着皎皎白羽,头也不回地飞远了。
“你的理解未免太狭隘了吧——”廖康成故意拖长音调,又抬手抖了抖牛皮纸袋,“所谓‘回心转意’,说的是你对这个东西,又不是指我本人。你急什么啊?”
高菲紧抿双唇,面沉似水,踌躇着要不要据实以告。然而,这错综复杂的一切尚属自己的臆断揣测,并无实情可告,她又能说什么呢?
她仔细想了想,正欲开口之际,廖康成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竟是她好久以前亲手为他设置的一曲《浪花》。
两人恋爱时,她曾特别偏爱张信哲的这首婉转悠扬、颇具古风的情歌,那句“到底什么是寂寞,什么是内疚,什么都不留”唱得尤其令人感喟唏嘘,哪知年少不知曲中意,听懂已成曲中人。后来,他们两人也正应了歌中的“苍天把缘分捉弄”,最终闹到无可挽留的地步。
康成本欲当即断掉电话,在瞥见来电联系人的刹那,他眼中蓦地闪过一缕似笑非笑的怪异神色,随即按下了接听键。
“喂?好久不见。”
这声问候打断了高菲飘忽不定的思绪,听起来对方是他的旧友,或许自己也认识。紧接着,廖康成看似随意的嬉笑打趣,却使她莫名地感到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嗯,当然有空。你的召唤,我何时敢不从命呢。哈哈哈!”
言罢,他促狭地睨了高菲一眼,佯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我正和朋友在一起,你该不会介意我捎上她吧?”
高菲一跃而起,动若脱兔般的跳到他身前,惊惶地探出双臂打了好几个夸张的大叉叉。廖康成却对她视若不见,闲闲地晃着二郎腿笑看别处。
“嗯……唔……那好吧!就这么定了,”他抬手瞄了下劳力士腕表,“半小时后,猎焰射箭场见。”
“这跟绑架有什么分别?你简直是刷新了‘无耻’的新高度。”
廖康成提出交换照片的条件,是要高菲陪他同去射箭馆玩耍,她只得气鼓鼓地坐上副驾驶座。他颇为惬意地笑道:“你可是手脚自由的哦,说我‘绑架’言过其实了吧?顶多也就是趁火打劫、趁人之危而已。”
“你还有脸说呢!我问你,对方到底是谁?你干嘛非要拉上我啊?”
廖康成依旧目视前方,平淡无奇地回答:“因为对方是这么说的:‘也好,你的朋友如果愿意,不妨为我们做个裁判。’”
高菲微微睁大眼睛,“什么裁判?”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廖康成莫测高深地笑了。
厚重的绛紫色窗帘缝隙间透进一缕强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此刻恰落到常轼酸胀沉涩的眼睑上,头脑中似是白茫茫的一片冰天雪地,强烈的反光照耀得人睁不开眼。他感到久违的宿醉眩晕,正欲抬手遮住光亮,窗帘却刷拉一声霍然全开。
在刺目的天光下,一道身材姣好的身影在落地飘窗前甩动着柔顺的披肩长发,束素纤腰亦随之微摆,娇俏犹胜弱柳扶风。
常轼眯起惺忪的睡眼,慢慢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发现那人曳着一身薄如轻纱的睡衣款步走近。
“怎么是你?!”常轼腾地从床上惊起,发觉自己居然□□,不禁发出喑哑的惊呼,“这是哪里?”
“我家啊,宝贝。你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我虽然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可也不忍心让你露宿街头啊。”徐晨星单手叉腰,轻佻地一笑,“怎么样,你意不意外,惊不惊喜?”随之迸出一串妖娆的哂笑。
“意外的惊喜。侃哥,如何啊?”
闻听廖康成的揶揄调侃,默然相对的二人交换着复杂而异样的目光。
就在片刻之前,阚侃本已执弓负箭,正在场上静心敛神地热身练习。高菲遥望那个头戴黑色棒球帽、一袭皓洁白衣的昂臧背影,便隐约感到势头不妙。待他不经意间回首,对上自己惊诧的目光时,她旋即验证了自己最为忧虑的猜想,陷入急欲遁地而逃的尴尬窘境。
阚侃乍见他们一同出现在射箭场上,胸中纵有霹雳激雷,却面如静水无澜,竭力稳住声调,唇边很克制地小幅上扬。
“高小姐,你都恢复了吧?”
只凭那声淡淡的“高小姐”,她便已秒懂BOSS心中深埋的幽幽怨怼。她曾在他办公室中信誓旦旦,自称与前男友从此不复相见,如今却极具讽刺意味地在他面前双双现身。高菲忐忑地紧抿双唇,没有做声。
廖康成面露些许疑惑,定睛瞧瞧他们二人。
“她恢复什么啊?”
阚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看来,向赵华宇探问高菲病情的那个人不是他。阚侃缓缓摇了摇头,又转向高菲轻声道:“没想到,你也对射箭感兴趣?倒是没见你参加过公司组织的这类活动。”
“呃……”她正寻思着得宜的答案,廖康成露齿一笑,抢先开口道:“侃哥难道忘了,今天可是你请她来的啊。”
“你说是我么?”阚侃惊疑不定地转向他。
“没错,”康成言之凿凿,“她就是你邀来的裁判啊。”
“对于当年的恩恩怨怨,早就该有个公正的评判。不是吗?”徐晨星见常轼劲瘦的腰间裹着浴巾,面向他光洁的背脊,镇定自若地抛出一句。
“我不懂你的意思。”
常轼俯身抄起沙发椅上的衬衣时,被晨星从背后一把抱住。
“知道吗?经过了昨夜,我只会更爱你。你酒后说的那些话……”
常轼猛然扭转挺拔的身躯,手肘恰撞在她纤细的手臂上。晨星痛得低呼出声,咬牙紧捂住上臂,颓然坐倒在床边,哀怨而不敢言地痴望着满面愠色的他。
他迟疑片刻,动动唇角却没吭声,顺势抄起上衣,低眉系扣子时,愕然发现白衬衣上凌乱地绽着几枚艳若春桃的唇印。他手指的动作稍稍迟滞,只听背后爆出一阵冷笑。
“呦,肯定是昨晚咱们兴致太好了,跳舞时一不留神,还真是遍地开花呢。”她撅起娇唇冲他身上努了努,长长地吹了声口哨。
“跳舞?你是说在这儿?”常轼难以置信自己竟会迷醉至此。
“对啊,就在我家里,我只不过是放了一张陈奕迅的CD,你就非要拉着我跳舞,你说好笑不好笑?”
“是你非要拉我来的,好不好?”
高菲忍无可忍,对廖康成怒目而视,可对方只是淡淡一笑,稍微侧过身去,背对阚侃时暗中指了指背包。
阚侃见高菲面露难色,不再多作辩解,于是想了想,转头对廖康成一挥手。
“这些琐碎的细节,不值得多费口舌,”他微晃手中造型别致的复合弓,“我们这就开始吧。”
“这张弓挺有意思,我猜是馆长私人定制的吧?”廖康成目不转睛地瞧着它。
“果然是行家。”阚侃微笑颔首。
“我以前来时曾经用过的,记得……应该是有两把才对,”廖康成瞥了瞥高菲,“既然是比赛,自然要公平合理。没错吧,裁判女士?”
“你刚才说当年的事?什么公正的评判?”常轼无暇顾及形象,只披着单薄的衬衣横眉冷对徐晨星。
“那好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毁掉我容貌的那一脚球,其实不是你踢的,没错吧?”
她突然“腾”地站起身,昂头向常轼逼近一步。随着她的语调陡升,他心头猛烈一震:我究竟对她说了什么?总不会是我苦苦隐瞒多年的真相吧!不,她没有证据,不过是信口胡诌,想要套我的话罢了。
徐晨星见他神色飘忽,将信将疑,缓步移至窗前,深呼吸了一下。
“我还真得谢谢你,昨天酒后吐真言,总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恨了你那么多年,也爱了你那么多年。原来,我的恨,我的爱,全都是为了一场骗局!”
“我……我到底说了什么?”常轼眼中闪出些许惧意。
她猛然转回身,面色冷凝令人胆寒,眼中烈焰却喷薄欲出。
“你使劲摇晃我的肩膀,不停地哭喊着一句话:‘我为你骗过了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就不肯爱我,高菲?!’”徐晨星顿了一顿,深吸了口气,“说吧,你都隐瞒了些什么?我到底哪点比不上她?”
“你骗了我,你说从没来过这里。”
待到阚侃转身去取普通型号的复合弓时,高菲对廖康成忿然低声道。为避阚侃的耳目,高菲几近唇语,并未发出什么声响。
“我说过么?”康成半眯起眼眸,“如果说过的话一定要作数,那我当初还说要爱你一辈子呢!”
高菲听他胡搅蛮缠,气不打一处来,但见BOSS回身走向这边,只得强行忍住。
“我们都用HOYT的这一款,你意下如何?”阚侃将亮红色的霍伊特大力士射准复合弓小心地递给廖康成。
康成接弓在手,稍微掂了掂,又上下打量一番。
“好吧,怎么比法?”
“请等一下,”高菲突然跨出一步,插在他们二人中间,仿佛有意阻断渐生的杀气,“你们要我来做裁判,可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比赛射箭。”
“你为什么总拿自己和别人比呢?”常轼无奈地慨叹道,“高菲和你不一样,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在我看来,任何两个人都是没法比的,又何必自寻烦恼。”
“那都要怪你!因为你心里只有她,早不知把我摆在哪里了!”徐晨星终于按捺不住,冲常轼咆哮起来,“那么多年了,我只能远远地看你陪着她,守着她,护着她,你却丝毫不在意我的感受!”
常轼好整以暇地扣好衬衣,探身拾起地上的毛衣时,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一只掉落的小袋。他眉头微微一皱,在捡起衣服的瞬间顺势将它掖到褶皱中,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入衣袋。
“随你怎么说吧。也许,有些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