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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诊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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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铁们,现在是加利福尼压马路时间晚上十一点整,咱们马上就开始今天的灵异探险啦。”
“我前面这个废弃的私人诊所非常生猛,以前这里的无良大夫不仅无证经营,还硬要给十里八乡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做无痛那啥手术,但是因为水平不行,经常闹出人命,所以就导致里面的‘萌萌’多得直扎堆!”
“今天咱们一起进去探险,代表妇联慰问一下,给里面的‘萌萌’送温暖!”
夜阑人静,午夜将近,蹲守在屏幕前看灵异探险直播的夜猫子观众兴奋起来:
“白弟小心啊!今天你印堂发黑,美颜都遮不住……”
“主播长得像个小姑娘,真的是男孩子?是直的还是弯的啊?”
“白家军永远支持小白!!!”
“主播有对象吗?你长得有点像我下任男朋友哎!”
白贺把车停放在诊所门前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拧亮了手电。
“我……直的,呃……单身……”
他向来不擅长应对观众的调戏,对弹幕上提出的私人问题有点无所适从,只好腼腆地傻笑几下,便将手机摄像头切换到了后置模式。
西北风把白贺微卷的头发吹成了鸡窝,白贺冷得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拉上冲锋服的拉锁。
保持良好的形象是主播第一要务,只有把自己捯饬好看了,观众才更乐意打赏。为了可持续发展,主播形象和直播内容,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白贺忽然想到自己的发小程子一直嘱咐的这两句话,立即临时抱佛脚,匆匆对着后视镜扒拉了两下头发。
像白贺这种只会说单口相声,既不擅长互动,也不会调戏观众的主播,之所以能在灵异探险直播的圈子里混得不错,主要得益于他那一张白净清秀的脸,和一双十分漂亮的下垂眼。
在一群做探险的糙老爷们儿之间,辨识度极高的颜值和20岁小鲜肉的标签,替他撑起了直播间人气的半边天。
程子替他总结的很到位,虽然他本人完全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为了壮壮胆,他点了一支烟,对着矗立在黑暗之中的破旧诊所吐了几个烟圈。白烟飘飘悠悠地升到半空,转瞬便被深秋的寒风吹散了,像极了午夜里的孤魂野鬼。
他的目光随着残余的烟雾上升,冷不防发现诊所的楼顶上似乎有个修长的人影。
他正纳闷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那人影突然一跃,竟然从楼顶直接跳了下来!
“我靠!啥情况!”白贺以为那人要自杀,刚想飞奔过去救人,那人已经在眨眼之间稳稳落地。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白贺关切地跑过去管闲事,见那人落地的姿势十分轻盈潇洒,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竟然心不慌气不喘,一看就知道身手不凡,不太像是要自杀的人,便稍微松了一口气。
那人比白贺高出整整一头还多,穿了一身令人压抑的黑,连面部特征也隐藏在黑色的口罩后面,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睛打量着呆若木鸡的白贺,阴鸷的目光简直能把白贺当场击毙。
白贺从没见过眼神这么有攻击性的人,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还没等想好开场白,那人就对白贺沉声道:“你不该来这,快回去。”
说完,他像是要继续追踪什么东西般,淡定地扫视一圈,而后朝诊所后面的树林跑了过去。
白贺看得目瞪口呆,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信有人能在毫无保护措施的状态下,从四层楼的高度跳下来还没事,这已经不是不科学了,这简直太特么玄幻了。
如果换成是自己,别说站起来就跑,恐怕早就摔成烂柿子了——这位,绝对是个高人啊!
他忽然想到自己以前直播的时候,好像也会偶尔看到有个身材修长的人影闪过,和刚才那位好像有些相似。
不止是身影,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神奇第六感,他竟莫名地觉得那双眼睛特别熟悉。
“哎,那个大哥,咱俩是不是在哪见过!”
白贺吼了一嗓子,情急之下不由自主地追了过去,那人却跑得飞快,一转眼不见了踪影。
他根本追也追不上,只好在后面呼哧带喘地嘀咕了一句:“靠,不能等会吗,跑那么快!”
等等,他刚才说……我不该来这里?啥意思?
来都来了,还能不播?
他目视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愣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瞎琢磨一个陌生人说的话纯属多余。
于是他摇了摇头,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掉,打起精神往诊所里走,对直播间的观众说道:
“各位兄弟,不好意思,刚才有突发状况,我跑题了,现在正式开始哈。”
白贺将手电光对着诊所里黑暗的走廊照去,有些压抑的黑暗氛围,让他情不自禁地跟着压低了声音:
“这个地方的萌萌不简单,都是女人和小孩儿,作为一个五讲四美的好青年,登门拜访不能空手,所以我今天是有备而来的。”
“我带了很多零食和糖果,给这里的‘萌萌’吃,和他们套套近乎,希望他们别吓唬我。”
白贺借着手电光大致扫了一圈周围,楼梯在中间,两边是极长的走廊。
残留的消毒水味和腐朽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走廊里挥之不去的黑暗,即使用他的强光手电也只能勉强照个影影绰绰,几乎难以看清尽头。
“我去,这走廊里边儿也太黑了……您说您,咋这么黑,您是山东大李逵~”
白贺轻声嘀咕着,努力维持着直播间的场面,心里却开始有点不自在了。
作为一个大活人的本能,他明显感觉到,这里与他以往去过的那些“网红”灵异地点不一样。
以往那些地方的“灵异事件”大多不过是杜撰和谣传而已,但这里有种让人从心底往外冒寒气的阴冷。
他忽然没来由地有点虚。
可是当他低头看了一眼正在噌噌上涨的观看人数,以及正在疯狂刷礼物的粉丝们,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必须挺住,坚决不能怂。
当户外探险主播十个月以来,只有“萌萌”们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他走到今天可不容易。
于是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阴暗的走廊,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往楼梯上迈。
这座诊所不高,一共只有四层。白贺一心想快点结束,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上蹿,很快便到了顶楼。
“咳咳、咳咳……”他跑的太急,气喘得不匀,空气里腐朽的怪味又一下子涌进喉咙和鼻子,立即在气管里窜过奇怪的辛辣,呛得他一阵剧烈咳嗽,白净的脸顿时咳得通红。
他艰难地朝屏幕摆了摆手:“纯属失误,没想到楼上的味儿这么大!难怪诊所黄摊子了,来个蟑螂都得被呛死。你们都离手机远点儿吧,别熏着。”
他用袖子捂住口鼻,深吸一口气,随手推开了靠近楼梯的一扇门,瓮声瓮气道:“按照国际惯例,男左女右,咱们从左边开始逛。”
门一开,一股陈年臭味直冲向白贺的天灵盖:“我靠,我跟这地方八字不合啊!怎么一上来就是个厕所,还堵成这德行。”
白贺被熏得差点昏过去,手忙脚乱的赶紧退出来,“砰”的一声重重把门关上了。
这短短一瞬间的重口味画面却丝毫没有影响粉丝们高昂的兴致,甚至不减反增了:
“靠,老子正吃夜宵呢!”
“等等先别走,我好像看到一只手!”
白贺看到弹幕,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立即警觉:“什么手?在哪?”
弹幕很快有了回复:
“前方高能预警!!”
“在第一个蹲便坑右边,有一只小手!”
观众们开始兴奋起来,催促白贺进去看一眼。
他其实压根不想进去,并不是犯怂,纯粹是嫌恶心。
但是弹幕和礼物正在飞刷,再怎么嫌弃也得顾及观众的感受,当不了八面玲珑的主播,至少也得做到尽职尽责,对得起观众的打赏。
于是他只好屏住呼吸,视死如归地大吼一声“冲啊!”,就再次推开了厕所的门。
他踮着脚,绕开地上的污秽走进厕所,手电光照在蹲坑附近的那一瞬间,一只明晃晃的手出现在眼前,加上厕所里浓烈的腐臭,让他逐渐有些胸闷气短,几欲作呕。
然而隔着屏幕的观众并不能完全体会到他的感受,只是单纯享受着视觉冲击带来的乐趣,甚至还有人怂恿白贺和那只手“互动”一下。
为了博一把观众的好感,他从厕所门后拿来了一个扫把,试图将那手臂从蹲坑的另一头扒拉过来。
然而想用一根几乎要秃光的扫把搞定滑溜溜的手臂,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把它勾起来。
他将手电光聚集在扫把的另一端,乍一看,那似乎是个尚未完全腐烂的人形娃娃。
娃娃的身体已经极度腐烂,几乎分辨不出形状,只有暴露在空气中的一截手臂还算完好。
白贺的胃里一阵翻腾,壮着胆子用扫把又捅了两下,扫把那头传来的诡异触感和浓烈的腐臭顿时让他的头皮开始发麻,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这不是娃娃,是个如假包换的婴儿尸体!
这个诊所果然不正常!
白贺忽然想到在诊所门口遇到的那个叫他“快回去”的神秘人,心里后知后觉地涌起一种强烈的糟糕的预感,立即连着扫把带尸体都扔了出去,再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秒。
他不想把如此血腥残忍的真实的情况告诉完全不知情的观众,更不想让别人以为他是以此为噱头吃人血馒头,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诊所实在太诡异太恐怖,于人情于道义,他都不该说出实情。
他按捺住极度的恐慌和恶心,抹了一把额头上密布的冷汗强装镇定,迅速扯了个谎:“卧槽……谁把这娃娃玩具扔厕所里了,太缺德了,这根本就是故意吓人啊!”
虚惊一场,观众们立即兴致索然。
白贺本来就憋得快缺氧了,此时立即借着由头离开了厕所,一路狂奔到走廊最里面,他憋得脸都绿了,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厕所的方向,边大口喘气,边对着直播间感慨道:
“我的天,我的鼻子简直受到了一万点暴击……啥?你们听到什么哭声?”
弹幕立即回应他:
“刚才听到了哭声,小孩哭的那种。”
“我也听到了,好瘆人啊……”
他刚才受到的惊吓不轻,加上憋气憋得太厉害,耳朵里传来的都是他嗡嗡的耳鸣和打雷般的心跳,即使有其它的声音,以他现在的状态也很难捕捉得到。
他努力地竖着耳朵听了一阵,什么也没听到,干脆放弃,从外衣兜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狠狠吸了几口,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又把准备好的零食和糖果翻出来,像喂鸡撒米似的边撒边念叨: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没听见就是没有!我既然来点名了,就不带怕的!”
“怕的……怕的……”
白贺的话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引起了一阵轻微的回音,像是有人躲在黑暗深处模仿他说话。
他的动作一滞,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衣服,像块石头似的在原地僵直了好久,才极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又说道:
“那啥……诊所里的各位萌萌,我小白不懂事儿,路过这里拜访,希望……呃,希望你们不要关照我,就当我是个屁,放过我吧……”
直播间里刷“听到哭声”的人太多,加上诊所诡异阴森的氛围,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只有亲临现场的人才能有所体会。
呼吸间那股强烈的腐臭如影随形地纠缠在他的周围挥之不去,厕所里的尸体总是如鬼魅般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是真的已经怕了,怂了,想回去了。
但直播间的观众兴致极其高涨,一个劲儿地刷礼物吹彩虹屁,甚至还有其他探险主播带着一票粉丝,也跑到他的直播间来凑热闹起哄,众人都是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架势催促白贺继续探险,根本无人在意他的感受。
他被推到了风口浪尖,骑虎难下,这时候要是落荒而逃,让大家扫兴,失望,让同行看笑话,那他以后恐怕根本没脸做直播了,在支持他的观众面前也再难抬起头来。
所以就算再害怕,他也得硬着头皮上,为了尊严,为了职业操守,他不能认怂。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举着烟屁股,对观众说道:“这儿房间太多了,我没办法全走一遍,现在我就弹这个烟屁股,让它做决定。它掉在哪,离哪个门近,我就进哪个屋。”
说完,他骨节分明的食指一弹,烟屁股随即飞了出去,落地时“啪嗒”的一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
白贺走到近前,重新调整好手机的摄像头和手电光,打开了面前的那扇门,却不禁“啧”了一声。
这个房间有些古怪,和他探访过的那些废弃的房子大有不同——房间里东西很多,不是那种胡乱堆放的状态,而是像一间正常使用的办公室。
只不过由于太久没人打扫,所有的东西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留在这间屋子里的不仅仅是一些基本的办公用品,还有很多尚未开封的药品和医疗器械,整齐地码放在墙边。
“兄弟们,你们看到了吗?”
白贺皱了皱眉头,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小声嘀咕着,“怪了,我直播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过这种排面儿。就算诊所废弃了,这些东西也能用啊,为啥没搬走?这也太不环保了……”
这个诊所处处透着古怪,让他那种糟糕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纳闷地挠了挠头,四处翻翻看看,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寻找这里被遗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