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声断人何处》苏鎏

57、第五十六章：小人

　　许白羽的脸越真实，我的迷惘就越强烈。他矗立在我面前，一如往昔，一切，像是又回到了丰泽乡的那个小村子。可我为何还是那么地不安，那么地没有把握，生怕这就像一场梦，醒来之后一切都烟消云散。
　　我走到许白羽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慢慢地摸向他的耳边，一切都是那么地温情。突然，我用尽力气，抓住他的脸皮，像要往外掀。
　　“啊。”他被疼痛逼得叫出了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不解道，“淡月，你做什么？”
　　“我只是想看看，这张脸下面，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层皮？”
　　许白羽摸着被扯痛的脸皮笑道：“这下，你该彻底相信了吧。”
　　“其实，她一直都是信你的。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与你成亲吧。”晴霜走上前来，指着牢里的许白漾道，“若是牢里这个男人，她必定看不上。”
　　“晴霜，你……”我说不出话来，只能感叹，她真是冰雪聪明的女孩。
　　“姚姐姐，你是想称赞我吗？”晴霜突然笑了起来，我还未及思考，身体已不受自己控制。
　　“小叶子！”我惊叫。
　　一抹清冷的匕首架在我的脖间，整个人都被晴霜扣住，无法挣脱。可此时我关心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她与许白羽的生死。当日丰泽乡的大屠杀，若说许白羽竟逃了出来，我还能相信，他毕竟也是练武之人。可小叶子呢？一个小丫头，做得一手好菜，女红也是不在话下，可我从未见她行过半点武，她又是如何逃脱的呢？
　　“姚姐姐，你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你爱错了男人。”小叶子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愤怒。
　　“叶晴霜，你要做什么？”许白羽脸色一沉，满脸杀气。
　　“做什么？自然是让你悔恨终身的事情。”小叶子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当日，许白漾派我到你身边做卧底，刺探你的虚实。我却背弃了他，转而投向你，将他与孙俊天所干的一切丑事尽数告之于你，还为了探得那么多报仇的有用之事。我这么是为什么，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吗？”小叶子大吼起来，那痛苦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
　　“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我的心意你应该也很清楚。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问题，与她无关，你要做什么，尽管冲我来便是，哪怕把这条命给你，也无妨。”
　　“哼。”小叶子冷哼一声道，“杀了你，只会让我自己痛苦罢了，可若是杀了她，便会让你痛苦一生。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我教你这个聪明人吗？”
　　她说的没错，看来我今天是非死不可了，幸好在死之前让我再见了他一面，让我知道他还活着，这便不算太亏。我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我早就应该跟邱骞一同去死。我们两个才是夫妻，才是应该死后重逢，互诉恩怨的人。这个世界的人与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既然许白羽还活着，我也了了所有的牵挂，这多好，退出这个世界，退出这场游戏，让他们去拼个你死我活，爱得缠绵悱恻吧，我厌倦透了这一切，总有人不停地轮流上场，想要我的命，既然如此，算叶晴霜运气好，我今天便自动把命送给她吧。
　　我看着许白羽，用最平静的口吻说道：“要活着，好好活着，当日你便答应过我，一定会活着来见我。你没有负约，我很高兴，所以，你一定要遵守约定，活下去，一直一直地活下去。”我看着他眼中的柔情，湿了眼眶，可我没有让泪掉下来，我告诉自己，忍住，一定要忍住。转头看向贺求名，我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猛得握住小叶子的手，往外一拉，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也刃往脖子上抹去。血，溅在我的脸上，热热的，有一股腥气。血还在不停地往下流，滴在我的裙子上，鞋子上，还有地上，像是在画一副抽象的图画。
　　没有疼痛，没有喊叫，我一如既往地呼吸着，甚至没有一丁点儿的不适感。小叶子一直紧扣着我身体的手松了开来。我错愕地睁开眼睛，那张脸，近在咫尺，脸色微微发白，可神情却是毫不在意。
　　我颤抖着双唇，却说不出话来。贺求名忽然一用力，将匕首从我手中夺了过去，一把扔在地上，冲许白羽笑道：“许兄，贺某救了你的女人，也算是报了你当日的救命之恩了。”
　　许白羽的脸色竟是比贺求名还要白，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言，只是死死地盯着小叶子。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贺求名的脸上。那是我挥出的，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有的只是不解与难过。“为什么？”我握着他满是鲜血的手，问道。
　　“理由我刚才已经说了。”
　　我加大的手上的力道，死死地掐着他的伤口，又一次问道：“只是因为这样？”
　　“那还能怎样？或者说，你希望怎样？”贺求名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说话的声音却依然不减。他用力抽出了那只被我握住的手，转身离去。
　　小叶子还站在原地，脸上的怒气已少了许多，许白羽走到她面前，突然拿起地上那把沾血的小刀，割下长袍的一角，塞到小叶子手中，说道：“你对我的恩，我永世不忘。从今天起，我的命便是你的，你若想要，随时来取。”
　　小叶子紧紧地攥着那片布料，沉默良久，才说道：“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没得到我许可前，你不许死。”说完，大踏步地走向石梯。
　　许白羽在后面大声道：“你要去哪儿？”
　　“去一个永远也见不到你的地方。”小叶子的声音还在地牢里回响，身影却已飘出洞门。
　　“好了，既然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该解决我们三人之间的事情了。”许白羽一改之前的态度，转而对还关在牢中的许白漾说道。
　　“哥。”许白漾看上去有点害怕，小声地叫道。
　　“谢谢你还记得叫我一声哥，只可惜，我这个哥哥挡着你的高升之道了，我们全家都欠你了，所以，你才会对我们痛下杀手。说来说去，那都是我们的错，你是无辜的。”许白羽的话里满是讽刺的意味。
　　“我没有，我只是想要得到芫芷，因为你，我便永远都昨不到她，所以，所以我才……”许白漾哭着大叫道，那样子，便像个孩子。
　　“所以你便联合了孙俊天灭我们许家，你明明知道他为了是财，为的是我们许家的财产，杀了我们全家，只留你一个活口，他便可以明证言顺的将孙陈芫芷嫁给你，继而得到许家所有的家产，用那些钱来扩充他天一庄的势力，对不对？”许白羽厉害问道，像是要将许白漾生吞活剥了一般。
　　许白漾吓得不敢说话，只是不住地点着头，跪在地上，连连嗑头。
　　许白羽走到他面前，冷冷道：“你现在是在求我饶你一命吗？当初你与孙俊天合谋杀死爹娘时，有没有想过，他们养了你十几年，待你如亲生孩子一般，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根本就不爱你的女人！”
　　“我只是不想永远被你踩在脚下，我那么爱芫芷，可爹却与孙俊天约好，要将芫芷嫁给你，我不服气，为什么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而我却怎么努力也争取不到。难道就因为我是抱养的吗？”许白漾嚎啕大哭道。
　　“我根本不爱孙陈芫芷，她也不爱我，我根本不会娶她。你既然爱她，为什么不说，你把这个想法烂在肚子里，难道还指望爹能够一眼就将它给看出来？到了今天，你还是毫无悔意，莫非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等一下。”我出声阻止了许白羽，“我有事要问他。”
　　我走近许白漾，他抬起头来看着我，颤声道：“芫芷，对不起，我这么，只是因为……”
　　我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为什么孙陈芫芷要杀贺求名？”
　　“芫芷，你……”
　　“我失忆了，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若你还爱我，便告诉我。”
　　许白漾抹了抹脸上的泪，说道：“好，我做了这么多错事，在我死之前，我便把一切都告诉你吧。那一年，你被人绑架，你爹请贺求名去将你救了回来，从此之后，你们两个便有了来往。我也不知是何时，你们竟已到了互订终身的程度。后来你爹知道后，便要贺求名入赘孙家，帮他做事。贺求名却一口回绝，你爹用过很多方法，劝过他很多次，可他始终我行我素，从来只接生意，不管老板是谁。有几次，甚至收了别人的钱，劫了天一庄的货。你爹这才又想起我来。他原本帮我杀人，便是想得我许家的财产，那些钱，早已被他给拿去了。我便也成了无用之人。我不甘心到最后还是要失去你，所以，便想了个办法，帮了你爹一把。”
　　“你说的办法，是不是让我去杀贺求名？”
　　许白漾点头道：“是的，主意是我出的。你爹用你娘的性命来威胁你，让你假意与贺求名私奔，在他喝的水里下雪如散，然后他再派出天一庄的高手取贺求名性命。原本你是执意不肯的，可你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竟开始在你娘的饭菜里下慢性毒药。他故意让你发现，好逼你就犯，终于，你为了你娘，背叛了贺求名，向他下了手。”
　　“其实，”许白漾顿了几下，才又说道，“我知道，在你心里，一直都是爱他的。你临出发的前一晚，来找我，说要我照顾你爹和你娘，我便明白，你会随他一同去死。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们两个竟都活着回来了。”
　　我没有听他再讲下去，提起裙子飞奔起来。我跑出地牢，跑过宅院，跑得心慌意乱。我也不知要跑去何处，可我知道，我一定要找到贺求名。我要找到他，告诉他，孙陈芫芷从来没有背叛过他，她从来都是爱他的，一直到她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