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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探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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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不灵(2)
“艾伦,”我捧起满地转悠的扫地机器人,将她的摄像头对准书架上的一张照片,“你还记得他吗?”
名叫艾伦的扫地机器人没有回复。
我不依不饶地捧着她,把她转了过来,与她对视,“艾伦,他有备份吗?”
艾伦依旧没有回复。
“艾伦,他为什么会被解离?”
“把我放下!”艾伦终于开了口,“你碍着我扫地了。我每个月都会清理一次存储空间,所以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与她两厢对视良久,她的神情看起来还算诚恳,于是我把她放回了地上,“你还是扫地去吧。”
“切。”她调了个头,向我告别。
我在屋里参观般地观察着一切。厨房里的两副碗筷,摆在一起的两只马克杯,衣柜里混杂着的两种风格迥异的服饰……
我们那时一定很相爱。我想。
“没错,你们非常相爱。”屋里想起一个3D环绕声,浑厚的男声余音绕梁。
没想到我把脑中想的话说了出来,还引出了一句回应。
我被吓了一跳,抬头问道:“谁?”
地上原本安安静静扫地的艾伦忽然原地转了720°,平静无波的机械音里似乎带上了惊喜:“马修,你醒了!”
“是的,”那个声音回答,“图不灵回来,我也该醒了。”
“马修?”我还有点弄不清状况,“你在哪?你是……什么?”
“我是这儿的管家,”马修说,“我负责这个房子里的一切事务。”
“也包括工作室吗?”我问。
“一切事务。”马修重复道。
太好了!我跑到工作室的门前,抬头看着天花板:“快帮我开个门,马修,我忘了密码,打不开这个电子锁。”
话音刚落,身前“咔哒”一声,门开了。
马修的声音礼貌得体,我甚至在幻想中看到了一个毕恭毕敬的中年管家向我鞠躬,说:“请进。”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让我脑中他的形象瞬间破灭,他说:“别看了,我不在天花板上。”
我没理他。因为工作室里的景象完全摄住了我。
站在这里,我有种回到故乡的感觉。眼前所见的所有东西都如此熟悉,像是我的家人,这工作台、螺丝刀、设计图纸,好像都看过千遍万遍,还有这台电脑……有种母亲的亲切感。
我试图打开她,却发现我依旧不知道密码。
“马修,开机密码?”我朝门外喊着。
“帮不了你。”马修冷漠道。
“说好的一切事务呢?!”我难以置信。
马修却还是平静如初,说:“我从不知道这台电脑的密码,也无法直接控制她。她与我们是隔离开的。”
好吧……
此时,我面前的电脑突然说了句话:“忘记密码?是否使用指纹解锁?”
还有这种操作?我惊喜地将右手食指按在了电脑屏幕指示的地方。
紧接着,我听见她说:“无法识别,请再试一次。”
嗯?我于是抬起手指,换了个角度重新按上去。
“无法识别,请再试一次。”
不是右手食指吗?我疑惑,一根根换着指头往上按。
“无法识别,请……无法识别,无法,无、无、无法识别……”
“无法识别,请别他妈试了,再按自爆!”她的屏幕上闪现出红色的警告。
“好好好,”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不试就不试,脾气还不小。”
正当我束手无策之际,马修前来救场:“图不灵,我找到一些资料,你要看吗?”
“是关于什么的?”我问。
他说:“是一本名为‘诞生日记’的笔记。”
“看!”我冲了出去。
按照马修的指示在书架上找到了这本笔记,我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3月14日:程序已经基本编写完成了,接下来要给他准备一具躯壳。
6月20日:我已经预感到我一定会爱上他了,我的宝贝儿,他简直太迷人了。
7月11日:从这一刻开始,他将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存在,取个什么名字呢?
7月29日:他果然是最完美的!
“所以这就是……帕斯,吗?”我问。
“是的。”马修说。
我从笔记本的纸页上抬起头来,望着空荡荡的房间。
“我好像,想起来点什么。”
有一天我问他:“帕斯,你觉得,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说:“智慧,思维,独立思考的能力,或者说,就是所谓的‘人类智能’。”
“那么,”我沉吟思索,“有什么方法可以训练思维能力呢?”
而帕斯很快就给出了建议:“我们可以参考人类的思维发展,从具象思维到简单概念,再到抽象思维。”
“不错,就按你说的来吧。”我点头应和。
于是,帕斯一手托腮,挑眉看着我,问:“那,什么是苹果?”
“不要一开始就问我啊!”我高声抗议。
“苹果……”我喃喃低语,“后来我们经常这样讨论问题。”
“是的。”马修说,“你们时常会讨论得非常火热。”
“我们从苹果讨论到美食,又从美食讨论到……”我说着说着就笑了,“机油的品牌和质量?”
“你们无所不谈。”马修说。
“我们一起吃饭,他做饭很拿手。”说着,我想起与他分食一只烤鸡的场景:一人拿一副刀叉,轮流报出肌肉的名称,按顺序一块块切割吞食,出错或停顿过长的一方判输。
“你们经常在餐桌进行各种比试,”马修说,“有时比着比着就会忘记吃饭。”
“我们似乎成了朋友。”我说。仅仅是回忆与他比试的情景就能让我感受到轻松和愉悦,我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
而马修却说:“你们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我不解:“怎么会?人类的友情不也是这样建立的吗?”
“你们几乎把所有时间都奉献给了对方,所以无法建立另一段友情。”马修回答。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环顾四周,依然觉得这里充斥着亲密无间的爱人般的气息。
“那,爱情呢?”我问。
但没等到答案,我便被脑中突然开始的剧烈疼痛击得神志昏愦。紧接着,眼前一阵花屏,我失去了意识。
“起来!”艾伦愤怒地闪着的警示光,机械音毫无感情地喊叫着,“图不灵!你压我身上了!”
马修如他一贯的沉着冷静,低哑浑厚的男性声音环绕在整个房间:“艾伦,关机吧,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艾伦的警示光熄灭了,换了蓝色的小灯闪了两下表示疑问,说:“我好像不明白。”
“他触及了不该触及的地方,启动了自我防御和保护机制。”马修说。
“我好像不明白。”艾伦说。
马修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为了避免想起某些不愿意想起的事情,他逼自己晕倒了。”
“我好像不明白。”艾伦又说。
“我好像高估了你的词汇量。”马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应该是,他强制自己休眠了。”
“哦,”这回艾伦总算明白了,“早这么说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