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城的月光》解烟青

89、告别

　　江岫月和夏城连夜飞去了离那边最近的城市，又辗转半日才到了一个县城里的医院。

　　研究所的人告诉他们因为这边有新发现，夏城的爸妈带队在山里考察，不幸遇上了塌方。好几个人受伤了，但是他爸妈年纪大了，送到医院时已经去世了。

　　他们半刻不耽误赶来，夏城还是没能见到父母的最后一面，一句话都没说上。

　　他父母的遗体还在医院里，有几个父母的同事看见他们，把他们带到放着遗体的房间外，问他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这一路上夏城一直沉默，现在也只是无言点头。

　　在夏城要进去时，江岫月去拉他的手：“我陪你进去。”

　　他看着她点头，握紧她的手随着医护人员进去。

　　面对这样的情况江岫月心里是害怕的，她没有见过他的爸妈，没和他们说过话，对她来说他们就像是陌生人。虽然夏城说过对他们已经没什么感情，但毕竟血浓于水，有些东西是割舍不断的。

　　她知道他很难受，不知道自己能帮他做什么，能做到的只有陪在他身边。

　　看着冷冰冰的尸体，夏城仍是一句话不说，只是一直看着。他和父母也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面了，其实连他自己都有点陌生。只是想不到，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的父母就这样走了，是那样的突然。

　　他们去世时间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没有想到就这样天人永隔了。

　　就算他一直沉默，她也能感受到他的悲伤，握紧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研究所的人说夏城的爸妈是杰出的科研工作者，一生无私奉献，所里要为他们举行葬礼。他们和夏城商量好，把时间定在了三天后。

　　忙完这一切天已经亮了，从医院出来时刺眼的阳光让人有些不适。

　　“饿了吗，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这么久了，夏城终于说了一句话。

　　“嗯，就在附近吃点吧。”

　　吃完东西他们在附近的酒店住下，一天一夜都没合眼，都累了。夏城让江岫月先休息，自己却躲起来不说话。

　　陌生的房间里窗帘也拉着，光线昏暗就和晚上一样。江岫月很害怕，医院里的情形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夏城在卫生间里躲了很久，她知道应该给他时间来消化，可是真的太久了她担心他，忍不住去敲门。

　　“夏城，你没事吧。”

　　她刚说完话，就听见里面有水声，再一会儿门就开了。

　　夏城一见她就笑：“我没事，先睡会儿吧。”

　　他不是没事，眼睛明明都红红的。见他这样她跟着也难受，可是恨自己不能安慰人，不知道说什么可以让他好受一点。

　　躺下了也睡不着，夏城仍背对着她，像是害怕她看见他脆弱的样子。她从背后抱着他，想分担他的难过。

　　看的出来，父母的离去对夏城的影响很大，从接到消息到举行葬礼这一天，他说的话少之又少，很多人来悼念的人都来安慰他，他也只是点头表面接受。

　　葬礼结束，他们一起去研究所的单位宿舍整理他父母的遗物，看看有什么可以带走的。

　　他父母的宿舍和夏城原来的家真的如出一辙，屋里也放着几个大书架，里面摆满了书。这个宿舍也明显变成了办公地点，靠着阳台光线最好的地方放着两张相对的办公桌。

　　他们的遗物除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就只有工作上的东西了，似乎没什么是需要带走的。

　　夏城从卧室里找到了几个木箱，拿出来一一摆在桌上翻看。是值得纪念的，都是他爸妈的照片，从小时候到近些年的，都有。

　　照片不少，从发黄的黑白照到今天的清晰的数码照片，他们的点点滴滴都记录的清清楚楚。他一张张一张张去看，看完一遍又重新去翻。

　　“夏城，你不用这样，如果你觉得难受就和我说好吗？”江岫月握住他的手想让他停下，想给他一点安慰。

　　他顿了顿，手一放开照片就散落回箱子里，两手搭在木箱边缘，仍旧看着箱子里东西。

　　“他们都跟我说，我爸妈在去医院的路上还心心念念着他们的研究，交代了很多没有完成的事，他们很伟大。这里面，没有一句是关于我的。”

　　“以前他们和我的唯一联系大概是每个月会给我打钱，我上大学的时候说我可以养活自己不用他们费心，他们真的再也没有主动和我联系过。我偶尔会打电话给他们，有时会接有时不接……”

　　“他们不爱我我一直知道，可我真的没想到在他们的生活居然找不到一点关于我的东西，什么都没有。我不该过来的，他们根本不需要我来。我真的很想见他们一面，和他们说话，哪怕只有一句。”

　　这是大多数人轻易能获得的，对他来说却是一个奢侈的愿望。他一遍遍翻那些东西，只是想找到一点父母其实也是关心他的证明，结果还是让他失望。

　　最终夏城没有把父母带回故乡，选择在这边安葬，他只带走了父母的一张合照。

　　江岫月的家人也都知道了这件事，在他们回来之后本想来看他，但是被她拒绝了。他这些日子沉浸在无法消解的悲伤中，但并不想让别人看到，只有她一直陪着他。而且这些日子他都没怎么休息，回到家里才肯去睡一会儿。

　　趁他休息这会儿，江岫月回家打包饭菜过来。这段时间他吃的很少，回来的时候她就和妈妈打了招呼，让她准备点饭菜。

　　家里的饭菜总归比外面的好。

　　夏城睡下了也不安稳，没多久就醒了。醒来才发现江岫月不在，从卧室来至客厅也是空无一人。

　　他连忙找了手机打电话，刚接通他就着急的问：“月月，你去哪了？”

　　\"我在家呢，马上就回去了。\"

　　“好。”

　　“你再睡会儿吧，回去还需要点时间。”

　　“嗯。”

　　夏城嘴上答应却没有回房，坐在客厅里等着。时间正常走，可是他觉得特别慢。他觉得堵得慌，开始在房间里找东西。

　　他突然想吃糖。

　　找了一阵一无所获，他才想起来和江岫月在一起后就没有在买过糖。现在他感觉自己极度需要糖缓解焦虑的情绪，正要出门江岫月就回来了。

　　她带着几个保温饭盒进门，见他脸色不好忙放下东西来到他跟前询问：“夏城……”

　　她刚出声，夏城突然抱着她，整个人伏在她身上越抱越紧。

　　“我让我妈做了点吃的，我回家拿而已。”她两手揽上他的背，轻声安抚他。

　　“这几天我总是想起我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那时我是一个人面对那些事情，这段时间还好有你陪我。月月，谢谢你。”

　　江岫月也面对过亲人的离去，奶奶过世的事她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出这件事，面对此刻的夏城她能感同身受。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这不是安慰他，是她想要做到的事。

　　他没有说话，更加抱紧她。她也没再说话，静静的让他释放情绪。他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现在才算真正去面对这件事。

　　这次的打击对他是双重的，除了天人永隔，更有没得到想要的东西的遗憾。

　　“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妈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答应我，今天开始你要好好吃饭。”

　　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一一摆开，江岫月把筷子放到他手里，又补充一句：“你要是不吃的话我也不吃了。”

　　夏城终于笑了，摸摸她的脑袋开始动筷：“你真是越来越像大人了。”

　　“哼，你才是越来越像小孩了。”

　　“那我们差距是越来越小。”

　　“哪有什么差距啊，你是不是又想说什么你比我大几岁，你怎么喜欢说是自己老呢。那我以后叫你叔叔啦，夏叔叔，饭菜好吃吗”

　　夏城被江岫月逗笑了，两人边吃边聊，一桌菜吃了几个小时。

　　过了那么多天，夏城终于回归了正常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