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少年饲养手册》言之深深

7、一个班

　　九月一日的时候，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市立一小开学。
　　唐岚早早的就收拾好，她想等等许准，可是朱姨说许准早就和他爸爸一起去了。

　　开学这天，报名的人很多，校门口停着很多车，家长学生将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市立一小建得很漂亮，校园大气，环境很好，食堂也翻修过。等万代云报好名，已近中午。
　　唐岚在报名处看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许准，小男孩儿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老师登记完信息后，让唐岚抽签决定自己在哪个班。
　　万代云坐在凳子上笑着说：“岚岚，不要紧张，随便抽就好。”
　　教室里还有许多其他的家长和小孩，唐岚站在万代云身边，看了一眼桌上的签。为了公平起见，他们分班都是在报名的时候抽签决定的。

　　她上辈子读小学的时候也是自己抽签决定班级的，抽签完全是运气。

　　唐岚问招生的老师：“老师，我可以自己选班吗？”
　　招生的老师已经忙了一整个上午，就想着快点将事情处理完，听到唐岚的话后马上拒绝道：“唐岚小朋友，这样是不可以的哦，大家都是自己抽签选的班级。”
　　教室里挤了很多人，有些燥热，有家长排在她们后面，见唐岚久久不动，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小朋友，你就快点选一个吧，你选了我们也好继续。”

　　万代云尴尬的笑了笑，她摸了摸唐岚的马尾，把竹筒拿到唐岚跟前，劝道：“岚岚，你就随便抽一个，不用怕，阿姨在的。”
　　她以为唐岚年纪小，心里害怕，可唐岚只是想着和许准一个班。
　　这样她就能陪着他，等他自闭症好了，他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被这么多人看着，唐岚忍不住去找许准的身影，她脑袋转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招生的老师已经开始催她，唐岚咬了咬牙，伸手抽了一根签。

　　一年级三班。
　　教室在第二栋教学楼的一楼。

　　万代云牵着唐岚走到教室门口，老师已经在教室里面等着了，见唐岚过来后，很热情的抱了抱她。
　　老师姓杨，是三班的班主任，班上已经有很多小朋友到了，万代云叮嘱了她几句话后就道了别。

　　杨老师见唐岚个子小，就让她坐在第一排，离黑板最近的位置。
　　唐岚抓着书包不动，杨老师和蔼笑道：“唐岚，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妈妈？”
　　“杨老师，”唐岚仰起脸看着她，问：“我们班上有没有一个叫许准的小男孩啊？”

　　小女孩脸蛋白皙又精致，一双桃花眼亮的像是会说话，穿一身白色的连衣裙，乖巧可爱，说起话来也很有礼貌。
　　班上吵吵闹闹，好多小男孩伸长了脖子看她。她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小公主，小男生们很少见到这么精致的小女孩。
　　一时之间，班上的打闹声都小了不少。

　　杨老师翻着点名册，摇了摇头，“没有啊。”
　　唐岚失望的低下头。
　　杨老师安慰道：“不过，也有可能是他还没有来我这里登记。”

　　唐岚说了声谢谢老师，抱着书包在座位上坐了下来，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口。
　　她的同桌是一个男生，留着锅盖头，一张脸肉嘟嘟的，戴着一副黑色眼镜，笑起来露出小豁牙。
　　男生问：“你在看什么啊？”

　　唐岚被他的声音吓了一下，目光扫过他书包上的名字：云学义。
　　唐岚不认识她，她上辈子念小学也不是在三班。
　　她这一世抽签的时候磨蹭了很久，大约也会影响到在后面的同学。分班情况也和上辈子不一样。

　　“我没看什么。”她把书包塞进抽屉里，撑着下巴继续看门口。

　　陆陆续续的有小朋友来报到，可是没有一个人是许准。
　　最后，教室里的座位坐满了人，一个空位都没有。
　　没有一个人是许准。
　　*
　　发完书后，老师让他们自我介绍，同时竞选班干部。
　　一整个下午，唐岚都没见到许准，她在走廊外面看了好久，都是陌生的脸。

　　三班离厕所很近，云学义吃坏了肚子，跑了五次厕所。最后一次他回来的时候，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坐在座位上给唐岚讲自己看到的事：“你知不知道，我在厕所看见什么了？”
　　唐岚很安静，坐在座位上也不说话。可是她漂亮可爱，云学义就忍不住和她讲话。
　　她摇了摇头。

　　云学义说：“我们男生的厕所里，有一个人特别厉害！”见唐岚不感兴趣，云学义仰起头说的夸张：“他在厕所里面蹲了三节课！整整三节课都一动不动的。”
　　唐岚面色微变。
　　云学义又说：“我刚刚想问他腿麻不麻，可是我才跟他说话，他就像见了鬼，我碰他的时候他还想打我。”他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可是他腿麻了，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可能打得过我。”

　　他才说完，就见自己的小同桌已经站了起来，云学义问：“你干嘛去？难道你也想去看看？”
　　他睁大了眼，想和唐岚解释女生是不能进男厕所的。
　　唐岚已经从教室门口走了出去，云学义连忙跟出去阻止她进男厕。

　　她没进男厕，而是往楼上跑。唐岚跑得很急，云学义怎么追都追不上。
　　魏玉石的班级在四楼，唐岚跑上去的时候体力已经有些不支，小腿都发软。
　　她深吸一口气，找了一个三年级的学生，“你好，我找一下你们班的魏玉石。”

　　魏玉石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弹珠，见是唐岚的时候还诧异了一下，唐岚抓着他的手就往楼下跑。
　　奔跑间，他手里的弹珠落到地上，反弹了好几下：“喂！唐岚，你等等啊！”
　　唐岚在一楼男厕停下，云学义目瞪口呆的看着像风一样跑上跑下的新同桌。

　　魏玉石甩开她的手，心疼的看着从三楼一直滚到一楼碎掉了的弹珠：“干嘛啊？跑那么快，我弹珠都坏了。”
　　唐岚弯腰撑着膝盖喘气，手指着厕所门口，焦急道：“石……石哥哥，许准在里面，你能不能进去帮我叫他出来？”
　　男厕偶尔有小男生出来，见门口站着个女孩子，都有些不好意思。有个男生看见云学义，不太相信地问：“里面那个……真待了三节课？”

　　云学义肯定的点头。
　　有人小声嘀咕：“也不嫌臭啊。”

　　唐岚抓住魏玉石的手，喘着气道：“石哥哥……求你了。”
　　小姑娘眼睛看着她，因为跑的太快脸上还红红的，语气哀求又可怜，魏玉石咳了一声，忽然有些不自在。
　　他点点头，进了厕所。

　　许准出来的时候低着头，额上全是汗，背上沾着的衣服也是湿的，甚至眼眶都是红的，眼神都有些不聚焦。他的手被魏玉石牵着，步子踉跄。
　　狼狈的不成样子。
　　唐岚却舒了一口气，对魏玉石说了句谢谢。

　　魏玉石勉强装作大方的摆了摆手，“不用客气，你把我碎了的弹珠粘好就行。”
　　唐岚正想说些什么，许准已经走到她身边，他努力站直身体，说出口的话却嘶哑：“……岚岚。”
　　上课铃声响了，魏玉石上了楼，只剩下云学义呆呆的在唐岚身后。

　　云学义有些不确定的说：“唐岚，你认识他啊？”
　　这个男生这么脏，而且还打人，云学义真的想象不出来，唐岚居然和他认识。
　　那么漂亮精致的小姑娘，和这样的男生是朋友？

　　唐岚点了点头，“认识啊。”她用手擦了擦许准脸上的汗，问：“你在哪个班啊，我带你过去？”
　　许准说：“三班。”他又看着唐岚，嗫嚅道：“我们……”
　　才说了一声，眼圈却更红了，他说：“我们可不可以在一个班？”
　　唐岚笑了，“我们在一个班。”

　　杨老师见到许准的时候楞了一下，小男孩身上有种说不清的臭味，不太好闻。
　　许准个子在一年级的孩子里面算是比较高的，杨老师带着他去空着的储物教室搬了一张新的桌子，小男孩一直牵着唐岚的手走在她后面。
　　杨老师有些奇怪，但是见唐岚也愿意跟着，便也没说什么。

　　教室里面已经排好了座位，许准只好被插在最后一排，一个人坐着，没有同桌。
　　杨老师笑着让他上台给同学们介绍一下自己，许准坐在凳子上，低着头看着桌面，另一只手死死地拽着唐岚。
　　唐岚弯身在他耳边道：“许准，我坐在第一排，你去讲台的时候还能看到我。”她眨着眼鼓励他：“你就说你叫什么，你喜欢干什么就好了。”

　　许准抬起眼，杏眼还有些红，他抿着唇重重点了点头。
　　唐岚在座位上坐下，许准慢慢吞吞地走上讲台。

　　云学义扇了扇鼻子说好臭。
　　唐岚笑着看许准，她笑的时候眼睛会弯起来，像是盛满了一湖清水。
　　许准忽然安定下来，他垂下眼，声若蚊呐：“我叫许准，喜欢和岚岚玩。”

　　只有第一排的人听清了。

　　云学义睁大眼，问唐岚：“岚岚是你吗？”
　　教室下面有人起哄，有男孩子小声嘀咕他是胆小鬼。杨老师鼓了鼓掌，只以为他是害羞。
　　*
　　放学后，唐岚收拾好书包走到许准桌前。
　　他一直低着头，手紧张的抓着裤子，唐岚屈指敲了敲桌面。
　　许准抬起头，脸皱巴了一下，抿起唇，喊她：“岚岚。”
　　唐岚点点头，抓着书包说：“许准，回家了。”

　　他“嗯”了一声，一整天的害怕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