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晴空》南楼醉月

4、将奈何1

　　我总爱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但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回忆记得太清楚有时候反而更加痛苦，尤其是现在。所以我努力的尝试去做很多别的事情去帮助我转移注意力，包括和易承的约会。
　　易承和林山南是大学同学，还是一个寝室的室友，两人的关系特别好，所以林山南过二十三岁生日的时候邀请过他到家里来，我和他就是那次生日宴会上认识的。
　　那天林山南特意早早的把我接到他家说让我参加他的生日派对，还带我去商场买了一条浅青色的纱裙，我还第一次穿上了高跟鞋。我问林山南干嘛非要这么隆重，林山南说希望我穿的漂漂亮亮的然后开心的参加他的生日。
　　果然，纱裙轻薄，行动处极有裙带动摇的飘逸之感，配上小巧精致的高跟鞋更是相得益彰。不过我是第一次穿高跟鞋，路都走不稳，总觉得脚底打滑。
　　派对开始后，很快便来了许多人，大都是林山南的同学和朋友还有一些是公司的合作伙伴，多数是年轻人。我因不喜欢迎来送往和那么多不熟的人寒暄所以特意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本安静的喝东西，可是没过一会儿忽然来了一堆人嚷着非要见见林山南天天念叨的妹妹。无奈，林山南只好把我介绍给他们。
　　出于礼貌，我只能和他们打个简单的招呼。这几个都是林山南的室友，他们说都是林山南天天在寝室里提到我就跟个宝贝似的，所以都很想见见他口中的我。
　　“林山南，你妹妹果真很美，真羡慕你有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妹妹。”其中一个笑道，另外一个耍宝似的问林山南：“你妹妹有男朋友了没？没有的话可以考虑小弟我吗。”
　　林山南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表情有些不自然。这时有一个人忽然笑道：“张宇，你就没看出来人家还是个高中生模样吗？小心山南责怪你勾引她妹妹早恋啊。”说话的人一米八几的个子，声音清润平和，人也是十足的绅士儒雅，他就是易承。
　　他们的玩笑一时惹得我面红耳赤，只好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走开，没想到一时着急脚下的高跟鞋滑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时易承反应迅速的拉了我一把，他的力道很大，我顺势的摔进了他的怀里。之后也许是他看出来我是头一次穿高跟鞋吧，怕我再摔一跤所以非常绅士的让我扶着他的手臂走。
　　这一晚虽然发生了小意外，但这个小意外并没有让我跟他擦除火花，而我也以为易承只是我人生里的匆匆过客，没想到生日宴会后却常常能见到他。他好像很喜欢到伯伯家找林山南，有时候是谈生意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单纯的叙旧喝喝酒什么的。
　　因为他常来常往，所以渐渐的我们也成了很好朋友。那时我以为他频繁出入伯伯家只是因为跟林山南关系好，直到我高考过后和他还有林山南一起出去喝酒。
　　那天我跟林山南喝了不少，他也喝了很多。喝多了的他忽然变得很絮叨，他说：“夕佳，你知道吗？两年前我就喜欢上你了。那天你穿着一袭轻薄的淡青色纱裙，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梳成公主辫，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容貌，明眸皓齿、言笑间全是迷人的气息。”说到这里时酒意微醺的他像想起什么美好的事情一样笑了，笑得十分甜蜜，“那时的你就像春风一般，吹进了我心里、唤醒了我的心跳。那天你明明不会穿高跟鞋，每走一步都十分小心翼翼，虽然扶着我可是却一点都不敢用力，那时我又觉得你是那样可爱。之后我们几个男生坐在前面说说笑笑，可是我的视线却总是在后面的你身上。我看到你晃着一杯饮料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可是眼神却格外空洞好像什么都不在你的眼里。说你在发呆，可你的眼神里却像幻灯片一样时而充满感叹时而又格外落寞，时而又是无奈时而又是淡然，这样的你和别的女孩完全不一样。别的女孩子眼里要么黯然无神、要么就是太浅薄让人一看就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你微微凹陷的大眼睛里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是一种思考得很远的光芒。就因为这样，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你却变得那样遥远，那样不真实好像美丽的幻影…”
　　“易承，你喝多了。”林山南的脸色格外的深沉，让人看不懂是喜是怒。
　　“我没醉，我的心里清醒的很。”易承忽然抬起头看着我，“夕佳，那天是我第一次想要接近一个女孩，想要了解她的一切。所以我开始变着法儿的去山南家，因为那样我就可以见到你了。”
　　我被这一番话惊得不知所措，一直喃喃的说：“不、不是的，易承哥哥你一定是喝醉了要不你就是在捉弄我呢。”
　　“不，我是真的喜欢你，而且这两年来我越来越知道自己的心意，我很早以前就想过要跟你表白，可那时你还在上高中，我怕影响你学校我也怕吓到你，所以我一直等一直等。夕佳，现在你知道我的心意了，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易承忽然握住我的手，非常用力。
　　我看了一眼林山南，他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我知道此刻没办法向他求助了。我把手从易承的掌心里抽回来，我说：“易承哥哥，你和山南哥哥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也把你当成我的哥哥、我的知心大朋友，我对你没有男女的喜欢只有朋友和兄长的情义，你已经为我浪费了许多时光，从今以后放下我去找其他人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太过伤人，我看到易承的眼睛一瞬间红了、眼神暗了，整个人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样。
　　爱情这个东西本就是独立于我们的思想和意志的，我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喜欢，我们也没办法决定去爱上谁，所以即使我很感动很感激，我也不会因为感动而爱上他。既然不会爱上就要早早说清楚即使这样做很伤人，但只有我说了才不会拖着他、才能让他趁早放弃去追寻他命中对的那个人。
　　那晚以后我以为他就会放弃了，没想到他却如往日一般待我。我跟他说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因为我的喜欢和爱情并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可是他却十分固执，他说：“喜不喜欢我是你的自由，而喜不喜欢你也是我的自由，我不会干涉你的自由强迫你喜欢上我，可是我也希望你不要干涉我对你的喜欢。”
　　也许造化本就喜欢捉弄人吧，曾经十分坚定说我不会和易承在一起的我最终却选择了他，而曾经说永远在我身后为我遮风挡雨的人却轻易的离开了我。
　　之所以会和易承走到一起，一大半功劳还得归林山南。自从那晚我们三个喝完酒后，单身了二十五年的林山南突然一反常态答应出去相亲。而在这之前伯伯伯母早不知道劝了他多少回，他都不肯去，让二老一度担心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性取向出了问题。所以一听他答应了，伯母赶紧安排了林山南跟林伯伯的好友兼生意伙伴王总的女儿王媛媛相亲。
　　从那以后林山南便常常跟王媛媛约会，他不但自己约会，也自作主张的帮我张罗着。他说他觉得我也到了该恋爱的年纪认为该给我找个可靠的、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了。而这个可靠的、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自然就是易承了，他说自己跟易承是多年的同窗好友，他的为人自己一清二楚，易承对我多年的暗恋他其实也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之前易承没说破他也就假装不知情。可是易承现在已经说出来了，况且他思来想去与其让我跟那些不知底细的人交往最后被伤的遍体鳞伤倒不如跟让我跟深情守护多年的易承在一起。
　　就这样林山南常常找各种理由让我跟易承陪着他和王媛媛一起去玩，还常常给我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可是林山南每次不由分说就把我拉着跟他们一起约会，我一个电灯泡自然尴尬不已，可是易承来了就有两个电灯泡我的尴尬也就少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只要易承一来，林山南就放过我同意让我到别的地方玩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我一看到他和王媛媛在一起我的心里就莫名的难过和失落，尤其是看着他和王媛媛亲密的时候。按理说他是我的堂兄，这些年供我吃供我穿就跟我的亲哥哥一样，我应该祝福他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并希望他们在一起，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年他都陪着我已经成了我最重要最亲近的人吧，所以我害怕他因为别的女人远离我，我更怕现在这个让我安身的家会因为新的女主人再次把我赶出去，我实在害怕极了那种漂泊无依的日子。
　　这种恐惧随着他和王媛媛的恋爱与日俱增，我的恐惧很快便成了现实。一年以后，王媛媛成了伯伯家的未来准媳妇儿，她常常出入林家，以一种女主人的姿态。王媛媛表面上很喜欢我，当着林山南全家的面总是关心这关心那儿热情的很，可她其实并不喜欢我这个堂妹，私下里和我说话时明里暗里说我是个拖油瓶、吃喝上学全得向林山南家伸手要。
　　这样的话是我的软肋，常人无法知道寄人篱下的生活有多痛苦。可从我父母离世、我被接到大姨家起我就对此深有体会。就像把你的心放到火上烤一样煎熬，无论何时、做什么事情都得小心翼翼还得看人脸色，别人随便一句不好的话一个不好的表情都让你心惊不已生怕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以前读红楼梦时我总笑黛玉太敏感太多疑太脆弱，直到我亲身体验了我才知道为什么：“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不过黛玉终究比我好得多，至少她寄在一个富贵世家衣食无忧，别说多养她一个就是再养十个也完全不用担心经济，何况还有一个疼她爱她的外祖母。而我所寄的大姨家，大姨和姨夫都是普通工人，家里孩子又多，收入只能勉强维持生活。所以把我接去以后又多负担了一笔不匪的学费多添了一张吃饭的嘴，生活也因此变得更加窘迫起来。
　　刚去的时候两人对待我像客人一样，可是一个学期过了以后两人嘴上的抱怨也多了起来。先前不当我的面说，但两人总是为此而吵架。每次听到他俩为了我争吵我都恨不得快快死去，可我又不能，就只能哭泣。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寄人篱下本来就要受些委屈，甚至大姨家的孩子淘气常常在我的书上乱画、把吃完了的骨头扔到我的饭碗里、反锁门不让我进去我都要一一受着，一旦我稍微大声教训他们就会被大姨冷脸相对。
　　突遭双亲去世，又寄人篱下受尽白眼和欺负，我一度患上了抑郁症，每天都好像有千斤重担压在我心头，让我无法呼吸、只觉得心里在发炎流脓肿胀着疼痛着，我看不到希望，也开心不起来，夜里也无法入眠，每到深夜我就格外想死，只有死能治疗我的痛苦。我甚至用刀片割自己的手臂，虽然很痛可是却让我觉得心里积压的脓水随着血液流出来，□□上痛过以后心里就会好受一分。
　　后来林山南从学校回来找我时无意中发现了我手臂上的伤，我只告诉他是我不小心弄到的，可是他却坚决要把我接回家。他当时对我说：“佳佳，你是我的妹妹，我有责任有义务照顾你，之前你说要去大姨家我就不放心，果然被我猜到了。你也知道你大姨家根本没办法再多花精力去照看你，可我们家就不一样了。况且我爸妈从小就把你当作女儿，他们也一直遗憾自己没有一个女儿，我敢保证，你来了他们一定对你好。”
　　林山南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他，我没有说话，但是我的眼神一直在问他：“林山南，你会不会也像大姨他们一样，日子一长就嫌弃我，会不会也把我赶出去。”我实在害怕极了孤苦无依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林山南看懂了我眼神表达的东西，他很用力的把抱我入怀里，语气坚定沉稳，：“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丢下你。”就是因为这句话，我搬去了伯伯家里。
　　因为这些遭遇，所以我很害怕别人说这样的话。所以当王媛媛背着大家跟我说的时候我瞬间就崩溃了，我偷偷哭了一个晚上。
　　哭过以后第二天我就出去找工作了，在此之前我就想了很久，我终于意识到没有谁是可以依靠一辈子的，别说是林山南了就是我父母也不可能养我一辈子，我唯一可以依靠、相信的只有我自己。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过要自食其力，但因为我一直待在学校没有一点社会经验，所以没有勇气走出这第一步，可是昨晚王媛媛的一番话终于让我有勇气了。既然未来女主人都明摆了不喜欢我，不想我住着白吃白喝拖他们的后腿那我还有什么勇气继续赖着呢。
　　我找了很多企业也投了很多求职信，但因为我是个学生只能做暑期的兼职，人家要么就已经不缺人了要么就是缺长期的，所以都不愿意雇佣我，最后我咬了咬牙去了一家酒吧当酒水推销员。
　　我天真的以为我只要口才好就可以了，但现实并非如此。这次工作让我重新认识了这个社会，我也才知道原来学校是那样单纯那样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