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死的鱼》爱吃糖的拾柒

2、二、

　　陶然回了家，洗漱完毕窝在被窝里狂刷微博时接到了柳女士-她那可爱得如仙女儿般的母亲的电话。
　　陶然打起精神，柳女士是个十足的女强人，整天来无影去无踪地奔波在工作中。不是在开会中就是正准备开会；不是正出差着，就是在出差的路上。但她对陶然的关心一点都不少。生活中心理上，陶然在学生时代的任何状况她都能第一时间洞悉并给予适当的建议与帮助，但从不干涉陶然的决定。陶然一度觉得很神奇，甚至怀疑过柳女士是007女郎的化身或者是有福尔摩斯的体质。
　　“妈，你忙完了。”陶然先开口。
　　“嗯，刚开完会歇下来。你工作做得怎么样了？快完了吗？别太累了。”柳女士虽然自己一心扑在工作上但一直劝陶然过得轻松点，甚至提过设计太累让陶然换工作的意见，但看女儿很是坚持，也就提过罢了。
　　“快结束了，大概还有一周就完成了。”陶然是绝对不敢说自己熬夜的事，让柳女士知道她加班，她就可以直接打包回家了。
　　“那工作完了就赶紧回家。再拖下去我可拦不住你爸了，他这几天坐立不安的，就怕你在外面出什么意外。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去外婆家。老太太可一连给我打了三个电话了。”
　　“明天就去，这些天一直在工作，下班都晚了。我爸也是，我好好的一个成年人，正常出差，能有什么事呀。”有时候有个女儿控的老爸也是一件很苦恼的事，陶然扶额。
　　“这不是关心你吗？你爸是有些过了，回家我批评他。你在外面也得多注意。”
　　“好了，关心完毕，柳女士今天找我有什么指示？”陶然知道柳女士从来不说废话，不做任何徒劳的事。这么晚打电话绝对不会单单是关心什么时候回家，肯定还有什么要说。
　　“嗯…嗯…”柳女士嗯了半天还是没出来。
　　向来干脆果断的妈妈居然犹豫了，陶然顿时觉得有趣了。
　　“就是好好啊，有件事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柳女士试探着说。
　　听到“好好”这两个字，陶然捂脸。这名儿是老爸起的，据说是因为他看着还是婴儿的女儿觉得她哪儿哪儿都好，脑子一抽就顺嘴叫了出来。陶然差点儿就成陶好了。柳女士据理力争并以离婚相要挟：“你想你女儿以后到处都讨好吗？”最后陶父退而求其次，“好好”就伴随了陶然的整个童年加少年时期。
　　“妈，您赶紧说啊，您要是再支支吾吾，可一点儿都不像我的又御又美的母后了。”
　　“嗨～就是你徐叔叔的儿子从法兰西回来了，想和你见见。我想着你们都在法国待过，没准儿能有什么共同语言，能交个朋友什么的。”柳女士本就是急性子，一股脑倒豆子似的都说了出来。
　　陶然失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一口答应下来：“认识帅哥啊，当然可以喽。”
　　“好好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你能多交几个朋友，你不知道你现在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脸上都没什么表情。我很想看到你能再把心打开，像从前一样爱闹爱玩爱笑，开开心心的。”柳女士委婉地解释着。
　　“我现在不是工作忙嘛，正在自我奋斗中。没有不开心，再说了要还像以前那样闹腾不得被您说幼稚啊？好了好了，很晚了我要睡觉了，你和爸爸也早点休息吧。”陶然没等妈妈回应便匆忙挂断了电话。
　　陶然父母其实在爸妈里面属于异类。陶然从小被宠着长大，简直可以说是溺爱。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物质上，陶父陶母是要星星绝对不给月亮。什么要求都是第一时间满足。在家人那儿陶然没有受过一点委屈，一直都是野蛮生长，不受限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其他父母总催着孩子相亲、结婚；陶然26岁了，完成学业后没有透露过一丝感情方面的信息给父母。但他们从来不多嘴，不催也不问。
　　在他们的圈子里，每天都有相亲宴，讲着各种门当户对，谈着各种联姻结盟，父母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一次。偶尔有好友提起，他们也是笑笑不作声。陶父甚至还说过：“好好喜欢谁就是谁。你们在这儿说这些干嘛。”
　　各种宴会活动，陶然如果想去就安排得明明白白，打扮得漂漂亮亮去现场走一遭，不愿意就不去了。对比那些时刻注意仪态、优雅的女孩子，陶然在各种宴会上很放得开，她落落大方从不扭捏作态，委屈求全，甚至可以说随心所欲。这样反倒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今天柳女士刻意提起的话题也只是想让陶然开心而已。
　　陶然很清楚，她不是没试过。感情上也不是真的毫无动静，只是她没有让父母知道，更准确地说是父母刻意假装不知道。
　　陶然在大学里有一段时间频繁地交男友、换男友。所有交往过的男生无一例外是阳光、帅气、幽默、学霸，个个都是佼佼者。但是保质期也是无一例外地短。陶然基本上不到两个星期就分了。好友张扬曾笑言：“一年十二个月，陶然起码有二十个男朋友。”
　　频繁的分手倒也没让男孩儿们气急败坏，只因陶然的态度向来真诚，性格也很好。最后反而都和他们做了朋友。
　　当然也不是没有男生提意见。陶然和最后一个男孩儿闪分手时，对方拉住她，直视着她说：“陶然，你心里一直有个忘不掉的人吧。我们几乎每一次一起吃饭，看电影时你总是不自觉地发呆，你知道吗？你每次看我的时候我都觉得你看的不是我。”
　　“真是抱歉，让你不舒服了。”陶然抬头，只浅浅地说了这一句话。
　　“你要是还喜欢就去找他啊！”
　　“谢谢你，他离开了，不会回来了。”说完，陶然即刻转身离去。
　　至此，陶然彻底停下了闪合闪分的脚步，室友们和张扬纷纷表示陶然终于收心了。
　　只有陶然知道，她只是觉得不应该再浪费这些男孩儿的感情了。同时她也知道她爱的能力早已随着他的离开而消失了。
　　这一觉居然睡得出乎意料的香甜。陶然醒来已是中午。急忙收拾好自己，来不及吃东西，陶然拿起东西直奔两位老人的住处。
　　幸好两位老人住得并不远，两站路，一会儿工夫也就到了。
　　陶然的外婆是法学院退休的教授，现在偶尔还是带着几个学生的，得空了顺便还做些讲座。外公则是从前军区的负责人，如今退居二线，但依然壮心不已。
　　两位老人谢绝了一切学院和军区提供的帮助，独自住在安静的郊外，只留了一个已经照顾他们多年的阿姨帮着平日里做做家务。
　　陶然刚走到大门口，便听得周姨惊喜的声音：“是好好啊，你可算来了！真是好久都没见你来看我们了。”周姨拿着花洒站在花圃前面。
　　陶然有些尴尬，她确实挺长时间没过来了。这次出差也是一直忙，拖到快结束才找时间来探望老人。
　　周姨却顺其自然地放下花洒，接过陶然手里的东西，并附在她耳旁轻声说：“刚刚老两口在花园里来回转悠了好几趟，老爷子气鼓鼓的，我估摸着就等你呢。”
　　“他们现在做什么呢。我去看看。”陶然随着周姨走进屋。
　　“哦，刚刚有个学生过来，老太太去偏厅指导论文了，老爷子今天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兴致，在书房写书法。”周姨拿起陶然带的东西看了看：“好好，你这是商场买的呀？我上次看到过，这个牌子价格噶贵的呀，啧啧～”
　　陶然笑了笑，随后信步走到了书房。老头儿正挥着毛笔描龙绣凤，雪白的宣纸，上书：“气定神闲”四个大字。可桌上已经堆了十来张差不多的纸了，可见一点儿都名不副实。
　　陶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老头儿头也不抬，语气威严。
　　“没什么，只是看起来我家外公不仅从前带兵打仗很厉害，现在挥起墨来也是不同凡响啊。真不愧是跟教授生活了一辈子呀。”
　　“哼！别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蒙我了。怎么现在才来啊？都几点了？还有没有时间观念、纪律观念？以前教的都忘了？”
　　“我这不是工作忙嘛，忙着为社会主义做贡献，您一定不会生气的。”
　　“少来这套，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脑子里有多少小九九我都一清二楚的，还想瞒我？肯定又是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的，睡过头了吧？像你这样的，就应该拉到边疆，冰天雪地的，让你在那儿站站岗，锻炼锻炼。”
　　“哇！外公你比X光还厉害啊，都直接脑电波了？陶然故意惊讶地说。“军务挺繁忙的，咱就别为国家添麻烦了吧。”
　　“外公，我刚给您买了保温杯。”陶然试图转移话题。“你要记得多喝茶哦，放些枸杞啊，红枣什么的，补身体。”
　　“我耳聪目明的，身体好着呢，补什么？浪费钱。”老爷子声音洪亮。“哪儿呢？我看看。”老头儿抬头。
　　“在客厅，要不我给您拿过来？”陶然忙上前献殷勤。
　　“哼！烫头发了？”老爷子撇撇嘴。
　　“对啊对啊，好看吗？”
　　“烫来烫去不都差不多，好像短了点。”
　　“我就是要短短的，外公你不知道，现在的静电可多了，长了一不小心就成妖怪了。”陶然见外公差不多消气了，弯了弯眼睛。
　　“你呀，你就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有点阳光就灿烂！”老爷子见状愤愤地说。
　　“怎么说话呢？哪有这么跟自家孩子说话的，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外婆迈进了书房。
　　“有阳光当然得灿烂了，难不成还乌云密布阿？”陶然上前挽了外婆的手。
　　“可不是？我们好好啊，这是乐观，多难得啊。还没吃饭吧？小周做了你最喜欢的黄鱼面，去尝尝。外婆温和地轻拍了陶然的掌心。
　　“黄鱼面有多的吗？快给我留一碗。”大表姐舒叶虚脱似的走了进来。
　　舒叶其人，法学院学士。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司法考试名列前茅。却不想拿到律师资质证书后却无端对画画起了兴趣，遂弃法从艺，跑去考了美术研究生，毕业之后果断拒绝其母为她安排的稳定工作，开起了自由自在的工作室，沉溺于林间野外，整日神出鬼没，差点把她妈陶然她大姨给其背过气。
　　舒叶向来随心所欲，甚少烦心，今天却一反常态。
　　“画画画累了？还是生病了？”外婆说着，手便抚上舒叶额头。
　　“还画什么呀？我这些天被我妈搞得一点灵感都没有了。”舒叶气急败坏。
　　“你妈又作啥妖了？”外婆也是十分无奈。
　　“我妈这不退休了嘛，没事干，成天拉着我相亲。光今天一上午，我就被她逼得见了六个了。再这么下去，她是忙活了，我得崩溃了。”舒叶整个人透着绝望。
　　“一上午见六个，你这也太夸张了吧。”陶然弱弱地说。
　　“不夸张，一点儿都不。你们家柳女士那是一心扑在工作上，我们家这位现在可一心当红娘啊。”
　　“哎，你说现在怎么什么样的男的都有啊？就我上午见的几位，那是要多奇葩有多奇葩啊。这要是让我跟他们在一起，还不如现在给我块豆腐撞死得了。”舒叶转头看着陶然。
　　陶然无奈地摆了摆手。
　　“好好，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作为一名坚定的单身主义者，舒叶对这种无聊的相亲行为呈现出一种生理性的深恶痛绝，尤其在经历了上午各个奇葩男的刺激后。
　　“什么死不死的，不想去就不去，到外公这儿来，就跟你妈说工作上有事要处理。她能怎么着？”外公放下笔。
　　“工作算什么？现在在我妈眼里什么事儿都没相亲重要。外公你赶紧想个办法治治我妈，我真受不了了。早上被一群男的搞的，饭都没吃几口，饿死我了。”
　　“赶紧去吃饭，你妈这人就一直急功近利，还不让人说。”外婆叹了口气。
　　“这不是舒清结婚了嘛，我妈忙完了她的事，可不就把目标瞄准我了。”舒叶迷茫地看着头顶这盏精致的吊灯，望灯兴叹：“还得好言好语，不能着急。要是一不小心把她的更年期勾出来那我可就真的完了。”
　　“别自己吓唬自己，快吃饭。把胃饿坏了，外婆也帮不了你了。”
　　外婆端来两碗色香味都顶顶好的面，陶然和舒叶一看有好吃的也顾不上吐槽了，埋头开吃。
　　姐俩下午陪二老喝茶、下棋。舒叶还跟外婆一起看了个案例，颇为激烈地争执了一番。陶然整个就是你们慢慢聊，我不懂我就看看的状态，生怕俩人什么时候齐齐转头要她评判。
　　额，当然老爷子的一番训诫照例她们还是没逃过。
　　吃完晚饭，二人均婉拒了外婆想要他们留宿的建议，出了大门，各奔东西。
　　舒叶回了工作室。即便心情再糟，再没有灵感也不能随之任之。而陶然回家则做起了上周的工作总结。
　　忙完一看时间又是半夜。陶然最后用了一整个星期天来补眠。
　　接下来的一周，项目收尾。陶然依旧忙得像陀螺。虽说专业问题都已解决，可陶然是项目的总负责人，她必须事无巨细，亲历亲为，确保不出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