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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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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一天阳光明媚。
我费力地从那个工厂跑出后,经过一个静谧幽深的山间小道,来到悬崖边。
下面是一条又宽又长的大河,滚滚波涛带来阵阵的轰鸣。
这条河流经过那个工厂,也不知道会被怎样的污染。
但是我来不及考虑。
听着后面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我摸了摸穿在身上的那件在工厂中偷出的游泳服,十分勇敢地跳进了河中。所幸的是河水很深,底部没有什么尖锐的石头,在一阵短暂的眩晕之后,我恢复了意识,向水面的那一抹光明挣扎着。
我身上的这套游泳服或许是他们公司的最新产品,被封在了一个玻璃箱内。几名员工在抓我时不小心将其撞碎,而我很明智的抢了过来。
我不会游泳,但现在的我却感觉身体异常的轻盈,像鱼一样,想上浮就能浮上去,想下沉也能沉下来,仿佛自己出生于水中般的恣意。这一切似乎都要归功于我身上这件莫名其妙的游泳服。
可我不相信这是什么好东西,因为那个公司设计出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我相信等我逃出去后,警察就会包围这里,并搜查出数不尽的危险的药品与武器。
沿着大河的波涛滚滚,我向前奋力的游着,不敢往前后看是否有人追了上来,哪怕我曾经听过几声扑通扑通的其他落水声。
他们一定派人来追我了。毋庸置疑。
两岸的峭壁让我放弃了上岸的可能,只能继续往前游了。
游吧,游吧。
我坚持着,在炙热的阳光和冰凉的河水中上下穿梭,直到我的力气完全流失的那一刻,我终于看见在峭壁中突兀出来的一个楼梯,一个近于垂直,且没有扶手的楼梯。
我的大脑告诉我这里并不安全,我应该游的更远一些,但我筋疲力竭的身体却再也无法支撑。
我颤巍巍的手脚并用的爬上了楼梯,才发现在楼梯顶端的侧壁中,有一个小小的洞穴。
小到什么程度呢,我只能爬进去。
这个狭小洞口顺着峭壁横向延伸着,一直延伸到目光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在靠河的那一侧洞壁上,凿着无数的毫无规律的小孔,万分怜悯地为洞中留下几行光亮。
里面望不断的黑暗让我害怕极了,我决定让我的脸朝着光,这样既容易爬出去,也可以监视外面的情况。
长吁一口气后,我倒退着爬了进去。
我在里面慢慢趴下,舒展着我的四肢。由于长时间的泡在水里,我的皮肤惨白,长指甲有好几个都劈掉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着。
在洞口传来的习习凉风下,我缓缓的睡去。
......
吵醒我的是一阵脚步声。
像是铁靴从水中出来,踏在干硬的沙土上,将细小的沙子狠狠的碾碎,并一步一步地走上这陡峭的楼梯。
一只怪物上来了。它用两条腿走,可是脸上身上却挂满了鱼鳞,走一步就从身上抖落下一杆子水。
这是工厂里的实验体,它要来杀我了!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洞穴中的黑暗,有点不太敢往里爬,但是我必须要做些什么,因为这个洞太显眼了,他只要走完那段楼梯,唯一的路就是这个洞。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我打着哆嗦,但却用了我一生中最快的速度爬出,到了那个陡峭的楼梯上,居高临下,一脚踢出。
这一切还未经我的大脑反应,就已经发生。
我那一脚正中怪物的胸口,它往后一仰,从陡峭的楼梯摔了下去。
我咬咬牙,捡起峭壁旁边大块的碎石,几步跑下去,狠心的砸向怪物的脑袋。
石头下落那一瞬间,我用了全部的力气,象砸开一个西瓜一样势不可挡。
我感到怪物的脑壳裂了,从里面流出了像发臭了的蛋液一样的液体。但是怪物却没有死,尽管脑袋在石头底下压着,它的身体还是不停地扑腾,费力的想从那里钻出。
我颤巍巍的举起石块又砸了下去。
那种感觉真的糟糕透了,就像是你走着走着,突然踩死了一个巨大的硬壳虫子,它碎在你的脚底下,□□沾满了你的鞋。
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我深知如果我不杀了它,那么它就是会杀掉我。
在这个陡峭的楼梯上,只能活一个。
我忘记了恐惧与颤抖,像是着了魔一样的挥动双臂,巨大石块此刻也像失去了重量,黏在我的手上,任由我一次次的砸下,撞击着摊落一地的粘液。
直至石块迸裂,我才从那种癫狂中清醒出来。麻木的手指已经不会蜷缩了,就在空气中抖动。而我愣愣地盯着支离破碎的头颅,大脑空了一般忘记思考。
好了,我对自己说,醒醒吧,总该有个这样的开头。
我活动一下身体,又回到那个狭小的缝隙里,疲倦再次如潮水般袭来。
我浑昏噩噩间,又听到拍水的声音。
又有什么东西爬上来了?
有了刚才的事,我的恐惧多已经转化为斗志,甚至有点怀念那击碎头骨时的快感。
我舔了舔嘴唇,迅速的爬出去,打算故技重施。
这次上来的东西与那怪物无二,只是身材小了些,而且目的性不是特别强,一直在那摸索着什么,摸到楼梯后缓缓地要往台阶上爬。
但这并不耽误我的动作。
我小心地走下石梯。
它听到我的脚步声后有些慌张,甚至开始有要逃的趋势。
我突然很着急,三步并作两步,捡起石头冲它脑袋砸下。那一及正中它头部。它趴倒在地,流出鲜红的血液。
我第二击紧随其后,它下意识的用手护住头,嘴中含糊不清的喊着什么,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搐…
可惜它的举动什么用也没有,石块撞碎了它的手骨,在右手手背处凹陷,迸掉了中指,鲜血横流。
我呼出一口气,再次举起石块。
它徒劳的用手在脸上胡乱扣着,像要把整张脸皮撕下来,动作也越来越疯狂——像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的鱼,拼尽最后的力气挣扎一样。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难以言喻,只知道我脸部的肌肉在不断抽搐着。
报应,这一定是报应。这个公司所有的员工都该死!
我居高临下的望着它,兴奋与仇恨,盖过了血腥。
你们当初残忍的杀死我朋友时,有没有想过这一天?
我冷笑着,在烈日逐渐西下的那一刻,殷红的余晖洒满此地的青山河水…石块落下,鲜血迸出,溅红了石壁。
它再没有挣扎,浑身一下子舒展了,在肿胀破碎流满鲜血的脸颊上——我看到那儿,淌着两行清泪。
一击毙杀。
我扔下石块,太阳有一半潜进山里,汹涌的河流倒映着红色的光芒,像殷红的鲜血。
不能再待下去了。
连续的两次袭击使我知道,这个石梯太显眼了。我不敢保证在黑夜中,我是否能够灵敏依旧,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逃的越远越好。
逃吧,逃吧。
我又坚持着在清凉的晚风和刺骨的河水中上下穿梭着。
可是我突然伤感极了。
我总是想起它脸上的泪水,像是我犯了一个用尽一切也无法挽救的错误,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油然而生。
算了,别想了,一切都已经晚了。游到力气流失的那一刻吧,我对自己说。
连我自己都难以察觉的事,我游得越来越顺手了,更没有觉得累。这是一个温和而缓慢的过程,过了很长的时间,我才发觉,而且第一时间感到不对劲,这种变化使我心惊胆颤。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
还好,没有鳞片。
就在刚刚,我突然想起了在那个公司的制药中心,几个大字悬在墙壁上:上帝给予你,然后剥夺你。
我笑了笑,上帝给予我了,但却没有剥夺我啊。
我就那样随意地游着,灵活而自由…慢慢的似沉浸在汪洋里,忘了天地。
对了,现在什么时候了?
我看向四周,却什么也看不到。
黑暗,只存在虚无里的黑暗。
我有些慌神,这么晚了…?
我让自己往上浮起来,直到我接触了空气,感到了一丝微风。
可依就是黑暗,看不见月光,看不见星光,看不见水纹。
在我极力的辨认时,我感到头顶和身后有一丝的灼热,有什么炙热的东西再烤着我。
什么在发热!?我又往前游了一段,可那热源仿若跟紧了我。我越出水面,想勾也勾不到。
……这种感觉像极了中午的烈日下,我在水中穿梭的场景。
现在是中午?!怎么可能。
我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脸。却像卡碟一样卡在那里,所有的思绪都被吓得消失不见。
我没有脸,只有一个耸搭着的、注水的、挂满鱼鳞的皮囊。
我又胡乱的摸索了一遍,这是我的脸吗?还是黑暗中的其他东西?还是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吸附在我的脸上?
那件游泳服,那件该死的游泳服!这是我第一个反应,我深知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依旧穿上了它。
我又忽然间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事。
我所认为的黑暗,只是因为我没有了眼睛。也许现在早已是另一番天地,而我,也只能顺着波涛飘着。
可我会飘到哪里去?海里吗?
不会这么顺利的。
我发现我处于暴晒下,长期浮于水面上的肩膀有些隐隐发痛。而根据我对时间的感觉,此刻应该是夜半三更。
我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倏得冒出一个念头——我又回到工厂了。
我想象不到之后的事,但我知道我必须做些什么。
我开始凭自己的感觉往岸边靠。这里的水流湍急,冲力极大,这说明水域并不宽阔——就像中午那样。
在用尽力气往上游时,突然一阵猛烈的撞击撞得我七荤八素。我像是一条濒死的鱼,被巨大的浪花拍着尖利的礁石上。
懵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我被水流冲上了岸。
这个岸是一个人造河岸,只是一个巨大的石质平台,上面稀稀落落的洒着碎石。要命的是这里有一股腥臭味,它让我回想起了石头敲碎脑壳的场景,两种味道如出一辙。而失去了当时的恐惧与紧张,这种味道使我作呕。
随后我摸到了一只怪物。
我先是触及到它滑腻腻的鳞片,随后又摸到了它五指粘连的手。
一动不动,毫无生机。他可能已经死了。
我长吁一口气,往前爬着。其实我并不想爬,如果可以,我愿意站起来。但不知何时,我的腿没那么灵便了。
没爬几步,我就摸到了一层层的台阶,虽然很陡峭,但我依旧可以爬上去。
我心中一喜,有路!
可当我还没有下一步动作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什么人跑下了楼梯。
我一时间发愣,还不及反应,头上就遭受了猛烈的一击。
我听到一阵头骨碎裂的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后仰下去。
我的脑袋好像漏了个洞,有液体从我的脑子里流逝着,有风灌进我的脑子,吹得我浑身发凉,像是整个人都通透了,紧随而来的是剥离灵魂般的剧痛。
我捂住头,大声嚎叫,但是我的声音却再也不是原来,更像是某种动物濒死的叫声。
又是一击,凶器再次砸下。我的右手像是被砸掉了一般。可能是一块肉,还是一根手指,从我的手上飞出,“啪叽”一下摔到地上,我不断嚎叫着,疼得三魂六魄都蜷缩起来。
只是我听着那个落地的“啪叽”声,一下子陷入了更大的绝望。
这真是似曾相识的场景,这还真他妈的似曾相识!!!
我拼命的嘶吼,用残缺的手在脑上猛扣,想撕掉吸附在脸上的那层皮。我坚信只要露出本来的面目,我就能活下去,可当我感到肌肤与肉剥离的那一瞬间,我才猛然意识到,那已经成为我自己的皮囊。
第三下撞击,我已经预料到。
我的头骨再一次地塌陷,一切的痛苦与感知都变得迟钝无比。像是脑子陷进地里,而身体却异常轻盈的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