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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雁渡寒脱离江湖许久,对目前局势如雾中窥花,犹暗似明。只知古原争霸绝非眼前这般简单,夸幻之父为人诡诈,操纵武林诸多好手,掌控武林局势,又当真会轻易交出山海奇观。

      “吾该追上去吗?”远儿如今一意孤行,想要劝服他,并非易事。可真要放下,却也担心远儿不敌他人计谋,反被利用。

      这种种犹豫纠结在心头,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尹潇深在此,想必不会生出这般多烦恼……至少不必因为面对徒儿不伦的感情,而无计可施。

      雁渡寒不自觉地抿唇,思绪浮起一阵波动。

      无可躲避的接触,温热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上方。

      “吾已经不满足做师尊的弟子,吾想要更多,吾想要得到师尊。”
      “师尊从小就纵容吾,如今吾倾心师尊,师尊不能再应允吾一次吗?”

      ……太荒唐了!
      发丝从肩膀滑落在身前,雁渡寒单手扶额,内心隐隐浮动,试图淡化脑海深处浮起的对话和亲昵记忆。
      可越是想要遗忘,那些事情便如同寻了水的根,越扎越深,反复闪现。

      师徒之间是不应该出现这种感情,作为师尊,雁渡寒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的是摈弃这些情感,冷静对待,而不是被乐寻远的言语及爱慕左右想法。

      低低的笑声,在无一人的森林中徘徊,宛如从心底滋生的恶念,化作实质。

      面对心底陡然出现的声音,雁渡寒素来温和无波的眼眸里,不自觉泛起一层寒意。

      [师尊何必这样不近人情?人的爱/欲本就是自身的一部分,享受它,你会得到许多乐趣。]

      [师徒关系又如何?这关系真的重要吗?世间的规则千千万万,难道每一条都必须遵守吗?承认吧……远儿并非是你想象中的幼童,他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且比你更忠诚自己的欲望。雁渡寒,试着将心交出,脱离世俗的框架吧。]

      不……她是乐寻远的师尊,受儒家规则熏陶,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礼教与规则,本就是立世的根本,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徒弟生出杂念,这是心魔。

      黑色的雾气丝丝缕缕,绕着雁渡寒周身不散。
      [爱情是天经地义的情感,若你从未对自己的徒弟生出杂念,他又如何会爱上你,这是……谁的过。]

      谁的过?

      [你从未拒绝过你的徒弟,即使他一而再的对你表达爱慕后。]

      不是这样的,她只是不愿见自己的徒弟误入歧途。

      冷汗涔涔,心内满是自责与忧戚,功力冲击之下,心神渐乱。

      或许情爱,或许杂念,因心念动摇而出。地面浮起黑气,若在此刻被影响,心魔便入身了。

      此地有异,雁渡寒垂下眼,耳边的呢喃窣窣不断,迫得连耳中都嗡嗡作响。她艰难的坐下身,用仅存功力压制体内被挑拨而起的真气,可换来的一波比一波强烈的反噬。
      这邪念起的突然,雁渡寒从前虽也有过心魔,却不如现下一般来势汹汹。

      鲜血自唇角蜿蜒流下,雁渡寒只感锥心一般,周身气息随真气流转忽冷忽热。

      “呃噗——”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在地上。雁渡寒低低喘息了两声,换来了一身轻松。

      心魔——
      暂时是压下去了。

      雁渡寒捂着胸口。
      有此心魔,她并不意外。雁渡寒师门武学追求纯粹,能乱修行的都是对自己的猜忌,乐寻远对她的行为,逆驳世间规矩的情感,动摇了她原本平静的内心。

      修大道者,忌讳对自己的怀疑,而人心,最生不得杂念。

      因为一旦沾染了,便是无止无休,越绕越多,轻则影响性情,重则反遭心魔主宰。

      来不及思考更多,雁渡寒化光离开诡异之地,来到一处树林中。

      “偏偏是此时。”擦去唇角朱红,喃喃道:“吾一直想说服自己,必须冷静,担负起对远儿的责任,但吾愈是想阻止,愈是无法抑制自身怀疑。如今心魔已生,我又该如何做?吾不明白,也许每个人追求不同,吾不该勉强远儿,便是勉强他,吾也给不了他想要的……”

      她的选择真是对的吗?淡泊名利,是她所追求的,可她追求的便是对的吗?
      即便阻止了寻远这次,他当真能停手,当着能明白?又当真……能放下吗?

      意识到自己再次被心魔影响,雁渡寒迅速回神,不敢细思。

      “心魔影响果真不能轻视,罢了,吾先回雨余山色静修。”

      那名皇旸耿日既然选择与远儿合作,想来一时半会也不会让自己失了盟友,孤立无援。

      雁渡寒轻轻拨动琴弦。
      况且以如今她状况,暂时不宜与远儿见面,不如各自行动,若他有心,自会寻上雨余山色。

      打定主意,雁渡寒给患天常留下书信,径直回了居处。

      *

      数日后。

      雨余山色。
      一如其名之处,轻雾笼罩,山色朦胧,远树凝寂。
      山间气息清冷,青葱的叶片妆点道路,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光影在地面上摇曳。居在半山之间的院子,隐约的灰色檐角,石塘的青苔长出嫩嫩的尖叶,湖中波水粼粼,花枝摇曳,衬出暝色轻柔。

      仿佛被尘世遗忘了一般的居住地,冷淡的似浮玉蓬莱,没有争执,连情绪都淡的似乎消失。

      乐寻远伸手触摸大门,木质的纹路冰冷无比。

      那日他与皇旸耿日往天涯半窟,欲杀枯半身夺得八紘钥,结果一战过后,并无从她身上寻出令钥。本以为无功而返,未想到后来圆公子召集众人欲反夸幻之父,为此甚至与幽界合作。

      如今情势,皆出乎意料,却无妨……反正最终,山海奇观只会落在他的手上。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好好谋划,如何借这股力量,得到最大利益。

      他用力推门,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门内流出一阵又一阵琴声。

      师尊果然在此处。

      生气了?或者是……失望、无计可施了。

      雨余山色他来过许多次,熟悉的几乎不需要琴声引导,便知他的师尊会在何处。

      沿着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一路树影纷纷,影子与光点交错披满青年一身。风吹满袖袍,将花瓣吹入他白色发丝中。
      乐寻远记得,以前这个地方种的是竹子,直至他用一碗毒药将其抹灭后,师尊才将染毒的竹子砍掉,种上其他植物。

      从此,雨余山色不见竹叶翩飞。

      他与师尊度过了冬日的初雪,破曙的时刻,每一个时刻。自相见起,师尊一直不曾离开,每一次侧头,都能轻易寻到她的身影,听见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纵容。

      继续下去,又有什么不好?

      竹帘低垂,阳光映照帘子,将人影隐隐约约的映在其上,通过留存空间,乐寻远看见扑了一地的紫白相间的衣角,与袖袍下露出的白皙的指尖。
      苔痕湔湖,树影留云,琴声一段又一段的在亭中回响,拨乱一池春水。

      哈,师尊——
      心乱了吗?因为吾,乱了吗?

      人的情感就是那么奇怪的东西。
      执着的时候,光是片刻的眼神,都忍不住想要将其藏起占有;但是在近在咫尺时,又能轻易满足于一个未明的幻想。

      “师尊。”
      以雁渡寒的能力,不可能没察觉自己接近,而她不曾停止,便是默认了他的靠近吧。

      乐寻远撩开竹帘,窄小的临水亭,一旁桌上点着檀香,香烟飘渺,弥漫着整个空间。他跪坐在雁渡寒身后,又唤了一声:“师尊。”

      适时雁渡寒正抚琴静心,听到乐寻远的呼唤,她睁开眼睛,目光在他脸上一转,才缓缓开口道:“……远儿。”

      下一秒,她叹了口气:“竟然……影响至此。”

      许是在居住的缘故,雁渡寒难得没有束发,漆紫色长发顺着肩背滑落,眼帘半垂,竟然显出几分温柔的和煦。
      这是?

      从未见雁渡寒如此,仿佛迷失幻境,
      乐寻远细观她,放轻声音问:“师尊身体不适?”

      雁渡寒确实因心魔而感到身体不适,心魔交错在现实和虚幻之间的幻境,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雁渡寒,越是逃避,只会纠缠的越深。
      唯一的选择只有面对,看破它、超越它,最后放下它。

      “……师尊吗?”看着近在眼前的面容,雁渡寒过了一会才移开视线,“你只是吾的——”心魔,是……不该存在的存在。

      乐寻远很快发现雁渡寒状况不对。他试着抚上她的脸颊,对方不闪不避,安静接受。

      “师尊。”乐寻远不动声色的垂下头,目光落在雁渡寒眼底,在即将接触到的前一刻,停住动作,问:“师尊不反抗吗?”

      呼吸近在咫尺,他本就是贪婪的人,得到机会,只会得寸进尺。
      “吾反抗了,你便会收手吗?”

      “不会。”他低低的叹道:“吾自决意走到今日的这一刻起,就决定不再回头,师尊也好,权势也好,只要是吾想要的——吾必将其得到手。”

      雁渡寒抬起目光,声音晦涩:“即使我,永远不会认同你。”

      永远二字如同重击,乐寻远呼吸重了重,有些失控的:“师尊,为何不试着接受吾呢?”

      “因为这并非你的本心。”雁渡寒上身微微后仰,斜靠在琴台上:“你不过是贪恋吾对你的陪伴,因为年轻而不懂调节和克制,是一时的占有欲与冲动,让你以为这便是恋慕。”

      “师尊认为如何才算得上真心?”乐寻远眼神逐渐变得深沉,将她困在桌前问:“也许对师尊而言,吾尚年少,可师尊,师尊又当真明白吾内心的想法?吾倾心师尊,欲独占师尊,有何不对?若师尊说这感情只是冲动,那吾从十七岁起,便想将师尊关入房内,不让任何人得到,也是一时冲动吗?”

      “寻远!”雁渡寒惊觉哪里不对,猛一掐手,眼前幻觉犹在。
      ——或者说,根本不是幻觉。
      正是本人。

      “一直以来,都是师尊在自欺欺人。”他继续道:“师尊当真看不出吾对你的心思?还是你不愿承认,不愿承认自己一手培养的徒弟,竟对你有这样阴暗的欲/望。”

      雁渡寒性格柔软,在对亲友的事情上甚至有些优柔寡断,不够果决,也易逃避。

      乐寻远清楚知道,只要给师尊一点可能性去怀疑,她便不会再正面应对他的心思。

      “师尊,你选择逃避,你想让吾只做你的徒弟,但吾——不愿意成全你的愿望。”

      咄咄逼人的话语,无法逃避的现实。
      原来……是她在逃避吗?

      雁渡寒陡然抬手推开乐寻远,有些疲惫的靠在琴台上,“是吗……”

      好似认命一般,陷身迷网中无法挣脱,迷茫而颓废:“你想让我给你怎样的答案?我不可能回应你,至此以后,我也无法再单纯将你当做我的徒弟。”

      “不是不可能回应吾,而是不敢回应吾,对吗?”乐寻远抬起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怕回应了吾,会坏了你的名声吗?你从小教吾无须在意世间虚名,本心才是重要。如今,吾表了本心,师尊却不愿面对了吗?”

      她抿了抿唇,道:“你这是诡辩,吾教你此意,并非要你用在此处。”

      “有区别吗?”乐寻远靠近一步,“始终得不到的,只会让人念念不忘乃至无法自拔。师尊,你分明无法放下吾,却又不愿意面对吾,这般矛盾,难道不是你害怕自己会对吾动心?”

      “吾并非……这样想。”

      一边是不能辜负的师门,一边是无法面对的徒弟。雁渡寒隐忍闭眼,患天常的信任、师父的期待、乐寻远的咄咄逼人,一瞬间全部涌作一团。

      [顺了他的心意又如何?你本想教导他,将他拉至正轨,如今脱身,才是辜负师门与友人的信任不是吗?你当真放的下徒弟吗?他陷入江湖风波,你又当真不管吗?]

      怎么会,怎么会到这种地步?

      “师尊——”
      乐寻远还想说什么,被雁渡寒打断。

      “你离开吧。”
      雁渡寒看着湖面,表情显得有些怆然:“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过了一会,就当她以为对方已经离开时,感到肩膀一暖。
      乐寻远将披风盖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吾……明日再来见你。”

      “……嗯。”

      等乐寻远气息彻底消失,她才抬首看这远山风景,雾中翠色。许久一叹:“是吾……自欺欺人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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