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车破贺兰》墨离

6、第六章

　　次日，周侗正在指点李珂文字，听得脚步响，抬头见杨怀走进来道：“先生拜揖！家父请先生看看学生，可是这般装束么？”
　　只见那汤怀头上戴一顶素白包巾，顶上绣着一朵大红牡丹花；身上穿一领素白绣花战袍，颈边披着大红绣绒坎肩，两边大红扎袖，腰间勒着银软带，脚登乌油粉底靴。端得是个威武少年郎，李珂拍掌笑道：“好得很，可以去做新郎官了！”
　　周侗瞪了李珂一眼：“休得取笑。”随即对汤怀说道：“就是这等装束罢了。”
　　汤怀被李珂笑得有些脸红，说道：“家父请先生明日到合下用了饭，好一同进城。”
　　周侗道：“这倒不必，总在校场会齐便了。”
　　汤怀才去，又见张显进来，戴着一顶绿缎子包巾，也绣着一朵牡丹花；穿一件绿缎绣花战袍，也是红坎肩，红扎袖，软金带勒腰，脚穿一双银底绿缎靴。向周侗作了一个揖道：“先生看看学生，可象武中朋友么？”
　　李珂这回不敢取笑，只躲在周侗身后偷偷做了个鬼脸。
　　周侗道：“好！你回去致意今尊，明日不必等我，可在校场中会齐。”
　　张显答应回去，劈脚跟王贵走将进来，他却不先去请示先生，倒三两步抢到李珂面前，叫道：“李珂！你看我这穿着何如？” 只见他身穿大红战袍，头戴大红包巾，绣着一朵白粉团花；披着大红坎肩，大红扎袖，赤金软带勒腰，脚下穿着金黄缎靴。配着他这张红脸，浑身上下，火炭一般。
　　李珂笑道：“关公再世了！你也胡闹！还不快去给先生见礼！”
　　王贵挠挠头，咧嘴笑了，今日他换了这身装束，心里欢喜，便着急着想让李珂看看。
　　周侗笑道：“妙啊！你明日同爹爹先进城去，不必等我。我在你岳大哥家吃了饭，同他就到校场中来会齐便了。”
　　王贵抬脚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李珂道：“你也一定要去啊！”
　　李珂笑道：“总得去见识见识的！”其实李珂心里还是很喜欢这个傻乎乎的愣小子，虽然他时常胡闹。
　　方才打发王贵出去，岳飞又走进来道：“爹爹，孩儿就是这样罢？”
　　李珂抬眼望去，只见岳飞穿着半新半旧的素白袍，大红的坎肩，扎袖，鸾带。简洁素净，却透着刚强干练，英武不凡，登时把王贵三人比了小去。李珂看着他如战神般刚毅的身姿，心中忽悲忽喜，竟生出了一种宿命的感伤，一时愣在了那里。
　　周侗道：“我儿目下且将就些罢！你兄弟们已都约定明日在校场中会齐。我明日要在你家中吃饭，同你起身。”
　　岳飞道：“只是孩儿家下没有好菜款待。”
　　周侗道：“随便罢了。”岳飞应诺，辞别回家，对母亲说了。
　　周侗见李珂目送岳飞离去，眼中竟隐隐泛着泪光，说道：“你的本事也不比他们差，那武举原也是去得的。”
　　李珂定了定神，说道：“弟子不愿与人厮杀，倒是辜负了师父所教。”
　　周侗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他也是年过古稀之人了，平生阅人无数，却从不见李珂这般把功名全不放心上的人，除了岳飞，对什么也不上心，让人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到次日清晨，周侗与李珂过来，同岳飞吃了饭，起身出门。周侗自骑了这匹马，岳飞和李珂跟在后头。一路行来，直至内黄县校场。
　　李珂来宋朝数年，平日多在王家庄内习文练武，如今不免好奇地东张西望。只见人山人海，各样赶集的买卖并那茶篷酒肆，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不由得对一旁的岳飞感叹：“这些人倒会做买卖！”
　　岳飞也笑道：“商人最是精明不过了，今日这校场比武，如何能错过。”
　　周侗拣一个洁净茶篷，把马拴在门前树上，走进篷来，李珂与岳飞连忙跟上，占一副座头吃茶。
　　那三个员外是城中俱有亲友的，各各扛抬食物，送到校场中来，拣一个大酒篷内坐定，叫庄丁在四下去寻那先生和岳大爷。那庄丁见了这匹马，认的是周侗的，望里面一张，见他师徒三个坐着，即忙回至酒篷，报与各位员外。三个员外忙叫孩儿们同了庄丁来至茶篷内，见了先生道：“家父们俱在对过篷内，请先生和两位大哥到那里用酒饭。”
　　周侗道：“你们多去致意令尊，这里不是吃酒的所在。你们自去料理，停一会，点到你们名字，你三人上去答应。那县主倘问及你岳大哥，你等可禀说，在后就来。”
　　王贵便问道：“为什么不叫哥哥同我们一齐上去么？”
　　周侗道：“尔等不知，非是我不叫他同你们去，因你哥哥的弓硬些，不显得你们的手段，故此叫他另考。”那三个方才会意，辞别先生，问到酒篷。与众员外说了此话，众员外赞羡不已。
　　不多时，那些各乡镇上的武童，纷纷攘攘的到来。真个是“贫文富武”，多少富家儿郎，穿著得十分齐整，都是高头骏马，配着鲜明华丽的鞍甲。一个个心中俱想取了，好上东京去取功名。果然人山人海，说不尽繁华富丽。
　　再一会，只见县主李春，前后跟随了一众人役，进校场下马，在演武厅上坐定。左右送上茶来吃了。看见那些赴考的人好生热闹，县主暗喜：“今日着选得几个好门生，进京得中之时，连我也有些光彩。”少刻，该房书吏送上册籍。县主看了，一个个点名叫上来，挨次比箭，再看弓马。此时演武厅前，但听得嗤嗤的箭，响声不绝。
　　听着那些武童们的箭声，周侗不觉微微含笑。岳飞问道：“爹爹为何好笑？”
　　李珂见周侗但笑不语，便回道：“你听见么？那些比箭的，但听得弓声箭响，不听得鼓声响，岂不好笑么？”原来但凡射中的，便有人击鼓。如今这些打扮整齐的武童，竟都是些花架子。李珂也不由得嗤笑起来。